九月的雨下了整整半個月,江城大學的梧桐葉被泡得發(fā)脹,貼在路面上像塊塊腐爛的肝。
我拖著行李箱走進 307 宿舍時,霉味混著股甜膩的香氣撲面而來,靠窗的書桌空著,
桌角的蠟燭油結成暗紅色的硬塊,形狀像攤凝固的血?!澳鞘橇洲钡奈恢?。
” 下鋪的張超往嘴里塞著泡面,叉子挑起的面條上沾著根長發(fā),“上周三凌晨,
她穿著紅裙子坐在這兒點紅燭,割腕的時候血濺到天花板,現在還能看見印子。
” 他抬頭指了指,水漬般的暗紅斑點在陰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宿舍樓的走廊永遠亮著聲控燈,腳步聲響起時會突然亮起,照出墻面上層層疊疊的涂鴉,
最新的字跡是用口紅寫的:“第七個”。保潔阿姨說這棟樓邪門,每年秋分前后都有人自殺,
而且都穿著紅衣,案發(fā)現場必定有支燒了一半的紅燭。晚自習路過階梯教室時,
我看見里面亮著燭光。透過積灰的窗戶,七個穿紅裙的女生圍著課桌轉圈,
裙擺掃過地面的聲響像蛇吐信子。最中間的女生舉起美工刀,刀刃在燭光下閃著冷光,
突然轉身看向我,臉卻是林薇的模樣,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兩排尖牙。
宿舍的跳閘總在午夜十二點準時發(fā)生。黑暗中,我聽見有人劃火柴的聲音,
緊接著是蠟燭芯爆裂的輕響。張超的鼾聲突然停了,我摸出手機照去,他直挺挺地坐在床上,
眼睛睜得滾圓,手里攥著支紅燭,燭淚滴在他手背上,燙出串串水泡卻渾然不覺。
“別吹滅它?!?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瞳孔里映著跳動的燭火,“林薇昨晚托夢給我,
說紅燭滅了會被拖進鏡子里?!?他指向衛(wèi)生間的方向,鏡子里的我們身后,
站著個穿紅裙的模糊人影,正慢慢梳理著長發(fā)。我這才發(fā)現,
枕頭底下不知何時多了件紅裙子,布料粗糙得像砂紙,領口繡著朵彼岸花,
針腳里嵌著些灰白色的粉末。化學系的室友用試紙檢測后,臉色煞白地說那是骨灰,
而且成分與校史館里保存的建校元老頭發(fā)完全一致。圖書館的古籍區(qū)藏著本泛黃的校志。
記載著 1937 年,有七個女學生為反抗日軍侵犯,穿著紅裙在頂樓教室自焚,
現場只找到七支燒融的燭臺。照片里的教室窗戶,與現在的階梯教室一模一樣,
窗框上的彈孔位置分毫不差。第三個自殺的是學生會主席。她的尸體在頂樓水箱里被發(fā)現,
紅裙下擺飄在水面上,像朵盛開的罌粟。水箱底部沉著六支紅燭,
燭芯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 校史館的位置。法醫(yī)在她胃里找到張紙條,
上面用鮮血寫著:“還差三個”。校工老張說漏了嘴,
這棟宿舍樓是在當年的焚化場舊址上建的。挖地基時挖出過七具骸骨,都穿著旗袍,
骸骨的指骨上套著同款銀戒指,與林薇遺照里戴的那只完全相同。
現在那七枚戒指被鎖在校史館的玻璃柜里,每逢陰雨天就會自動旋轉,發(fā)出細碎的碰撞聲。
我在林薇的日記里找到張地圖,標注著校園里七個角落。
最末頁畫著幅詭異的畫:七個紅衣女生站在蠟燭圈里,脖子上都系著紅繩,
繩頭握在個戴禮帽的男人手里。日記的最后句話被血浸透:“他說集齊七個魂魄,
就能讓她活過來”。雨夜的操場響起高跟鞋聲。我躲在看臺后偷看,
穿紅裙的女生們正圍著旗桿跳舞,裙擺掃過積水的地面,映出的影子沒有頭。突然,
她們同時抬頭看向我,七張臉在閃電中交替變幻,都是歷年自殺者的模樣,
嘴里嚼著的蠟燭芯滲出紅色的蠟油。校長的辦公室永遠拉著厚重的窗簾。我趁他開會溜進去,
發(fā)現書柜后藏著扇暗門,里面的密室掛著七幅肖像畫,都是穿紅衣的女生,
最后一幅還是空白的畫布,畫架上擺著支未點燃的紅燭。
保險柜里的泛黃卷宗記錄著驚人的秘密:建校元老當年是日軍軍醫(yī),
他用七個女學生的魂魄煉制長生丹,方法就是讓她們穿著紅衣自殺,用紅燭引導魂魄聚集。
卷宗里的照片上,他戴著的禮帽與林薇日記里畫的一模一樣,
手指上的銀戒指沾著暗紅色的污跡。暗門突然傳來響動,我躲在畫框后面,
看見校長捧著紅燭走進來,燭光照亮他后頸的胎記,形狀酷似?;丈系谋税痘ā?/p>
他對著空白畫布喃喃自語:“就差最后一個了,等集齊七個,你就能永遠陪著我了。
” 畫布上突然滲出鮮血,慢慢勾勒出我的輪廓。張超的尸體在實驗室被發(fā)現時,
正趴在蒸餾燒瓶前。里面的紅色液體沸騰著,飄著七根長發(fā),燒瓶壁上凝結的液滴,
滴落在桌面上連成串符咒,與卷宗里記載的招魂咒完全吻合。他的手機屏幕亮著,
最后條信息是發(fā)給我的:“校長的眼睛是假的”。我在醫(yī)務室的冰柜里找到校長的假眼。
玻璃眼球里嵌著張微型照片,七個穿旗袍的女生站在焚化爐前,最左邊的女生胸前別著校徽,
與校史館里那張女學生合影的主角一模一樣。冰柜的底層凍著七支紅燭,
燭芯里都纏著根長發(fā)。暴雨沖垮了操場的地基,露出底下的焚化爐殘骸。
爐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最新的七個正是近年自殺的學生,每個名字旁邊都畫著支紅燭。
考古系的教授說這爐體是日式風格,爐膛里的灰燼檢測出人類骨灰和蠟燭成分,
年代跨越近百年。當第七支紅燭在階梯教室點燃時,我終于看清了那個戴禮帽的身影。
校長摘下假發(fā)和面具,露出張布滿燒傷疤痕的臉,與卷宗里的日軍軍醫(yī)照片重疊。
他舉起匕首走向我,紅燭的光暈里,七個紅衣女生的魂魄從墻壁里滲出來,
指甲變得又尖又長?!澳愫退L得真像。” 他的匕首劃破我的手腕,鮮血滴在燭火上,
燃起幽藍的火苗,“當年她也是這樣反抗我,現在終于能讓你們團聚了。
” 他指向空白畫布,上面的血跡突然活過來,繪出個穿紅衣的女生,
眉眼間與我有七分相似。消防車的警笛聲刺破雨幕時,整棟教學樓都在燃燒。
我從窗戶跳出去的瞬間,看見七個紅衣魂魄將校長拖進火海,他的慘叫混著蠟燭爆裂的聲響,
像場詭異的交響樂。落在地面的紅燭還在燃燒,燭芯爆出的火星里,映出女生們解脫的笑容。
葬禮那天放晴了,陽光透過云層照在新立的墓碑上。七塊墓碑并排而立,
都刻著同一個名字:“無名女學生”。校工老張偷偷告訴我,
校長的遺囑是將骨灰撒在焚化爐遺址,與那七個女生葬在一起,
“他說這樣就能永遠陪著她們了”。但我知道事情還沒結束。夜里的宿舍總會準時跳閘,
黑暗中仍能聽見劃火柴的聲音。張超的床鋪空著,桌角的紅燭油又結出新的硬塊,
形狀像只攤開的手掌。鏡子里的我穿著紅裙,手里舉著支燃燒的紅燭,
身后的七個身影正慢慢睜開眼睛。新生入學那天,我作為學生會代表接待新生。
307 宿舍的門虛掩著,靠窗的書桌坐著個穿紅裙的女生,她對著鏡子梳理長發(fā),
桌角的紅燭燒得正旺??匆娢視r,她轉過身露出微笑,嘴角的弧度與林薇一模一樣,
手里把玩著枚銀戒指,戒面映出七個模糊的人影。校史館的玻璃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