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仙庭的云海翻涌，月光被厚重的云層遮蔽，只余下零星幾點星光。
我站在內宅門前，指尖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塊自小就佩戴的、溫潤如水的青玉。禁地之行后，它的秘密再也無法忽視。
深吸一口氣，我推開了母親的房門。
屋內，燭火搖曳。
母親背對著我，站在窗前，素白的衣裙被夜風輕輕拂動。她似乎早已預料到我的到來，沒有回頭，只是輕聲道：“回來了？”
“嗯?！蔽业吐晳溃种笩o意識地攥緊玉佩。
她終于轉過身，目光落在我身上，溫柔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她抬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
“禁地的事，我聽說了?！彼彶阶呓?，指尖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像是在確認我是否完好無損?！澳阋姷剿麄兞?，對嗎？”
我沒有回答，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嘆了口氣，拉著我在茶案旁坐下。茶壺里的水早已煮沸，霧氣裊裊上升，模糊了她的面容。
“這塊玉……”我開口，聲音有些干澀，“它到底是什么？”
母親沉默片刻，終于伸手，掌心覆在我的玉佩上。
“它叫‘隱塵’，是濁仙一族的圣物?！彼p聲說道，“當年我離開族中時，帶走了它?！?/p>
玉佩微微發(fā)燙，仿佛在回應她的話。
“你外公……是濁仙一族最后的‘圣主’?！蹦赣H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八篮?，濁仙一族的力量失衡，黑暗開始蔓延?！?/p>
我握緊玉佩，感受著其中微弱的濁氣流動。
“那器靈……”
“是‘隱塵’的守護者?！蹦赣H點頭，“我聽母親說它是濁仙老祖一縷神識幻化，能在玉佩內儲存濁氣，供你修煉，但……”
“但在天庭，沒有濁氣可以補充?！蔽医由纤脑?，“而且一旦外泄，就會被發(fā)現(xiàn)?！?/p>
母親的眼神復雜，既欣慰又憂慮。
“你比我想象的懂得更多。”
“因為禁地里的族人告訴我了?！蔽抑币曀难劬?，“他們認出了這塊玉，也認出了我?！?/p>
母親的指尖微微一顫。
窗外，一陣風吹過，燭火劇烈搖晃，險些熄滅。
“你父親不知道。”她突然說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八詾槲抑皇莻€普通的散仙?！?/p>
我沉默。
父親李旦，天庭的仙將，一生剛正不阿。若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濁仙一族的圣女，自己的兒子體內流淌著濁仙的血脈……
我不敢想。
“你恨他嗎？”我忽然問。
母親怔了怔，隨即搖頭。
“不恨?！彼p聲道，“只是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年我沒有離開族中，或許……”
“或許外公不會死，濁仙一族也不會失控？”我苦笑。
她沒有回答，但眼神已經給出了答案。
玉佩忽然微微震動，器靈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虛弱卻清晰：
“少主，上次禁地我存儲了滿滿的濁氣，如果您需要修煉可以隨時進來……”?
我心頭一緊。
母親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伸手按住我的手腕。
“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在天庭使用濁氣?！彼⒅业难劬Γ蛔忠痪涞?，“一旦被發(fā)現(xiàn)，不僅是你，整個李家都會……”
她沒有說完，但我們都明白后果。
我緩緩點頭。
離開前，母親忽然叫住我。
“禪兒?！?/p>
我回頭。
她站在燭光中，身影單薄，卻帶著一種決然。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選擇?！彼p聲道，“記住，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p>
我握緊玉佩，沒有回答，轉身踏入夜色之中。
禁地封魔任務結束后的日子，仙界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我知道，李辰在查我，大姐在盯我，甚至連天帝那句"好好保管"都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劍。
所以，我決定做一件最合理的事——
變回那個吊兒郎當的街溜子。?
"禪哥！禪哥！"
震耳欲聾的喊聲從街角傳來，我抬頭就看見阿牛像座移動的小山般沖過來。
這小子身高九尺，胳膊比我腰還粗，跑起來震得整條仙市街的青石板都在顫。路過的仙娥們尖叫著躲開，賣靈果的老頭死死抱住自己的攤子。
"停！"我伸腳一絆。
轟隆！
巨靈神家的獨生子直接栽進茶攤，把三張桌子壓成了木片。
茶攤老板看著阿牛憨笑著從廢墟里爬起來，連罵人的勇氣都沒有——誰讓人家爹是南天門的守將呢？
"禪哥，給！"阿牛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我從家里偷的，爹爹說這個能增長千年道行......"
我打開一看，是半塊被壓扁的月餅。
"去年中秋的。"阿牛驕傲地補充，"我藏了好久呢！"
"去年的月餅？你不怕把我毒死？"我掄起小拳拳就要捶他。
"埃及吧……吃……不吃!"阿牛大口啃著，只要有吃的，他可以不管一切。
"我……"
十息之后，我們蹲在倒塌的茶攤旁啃月餅時，巡值仙官帶著天兵經過。阿牛立刻挺直腰板，銅鈴大的眼睛瞪得溜圓："禪哥快躲我后面！他們要是抓你，我就把他們扔到天河里去！"
"他們干嘛抓我？"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這小子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說到打架，整個天庭能制住他的不超過十個。
上次他為了幫我出氣，直接把西海龍王的太子扔進了煉丹爐——雖然本意只是想"幫二哥的朋友烤條魚"。
"聽著，"我勾住他粗壯的脖子，"今天咱們就安分喝茶，不去賭坊，不去偷看仙子洗澡，更不去瑤池撈魚，懂嗎？"
阿牛困惑地掰著手指："一、二、三......三個，那我們還能干什么？"
"裝死。"我瞥見李辰帶著幾個仙官往這邊走，立刻把阿牛按倒在廢墟里，"快，像上次裝病騙你爹那樣！"
阿牛立刻雙眼翻白，舌頭耷拉出來，就是演技太浮夸，渾身還在不停抽搐。路過的仙鶴都被他嚇得掉了兩根羽毛。
醉仙樓后院，我教阿牛玩骰子。這憨貨死活分不清點數，但特別執(zhí)著于把骰子摞起來。
"禪哥你看！"他把六顆骰子疊成寶塔，興奮得滿臉通紅，"我贏了！"
"嗯，你贏了。"我揉揉他刺猬似的短發(fā)，"明天帶你去廣寒宮偷......"
話音未落，阿牛突然把我往后一拽。一道金光擦著我耳邊飛過，釘在身后的桂花樹上——是李辰的傳訊金劍。
"壞人！"阿牛怒吼著掄起石凳就要砸，我趕緊抱住他的腰。這小子發(fā)起蠻勁來，連他爹都要費些力氣才能按住。
"阿牛乖，"我像哄孩子似的拍他后背，"那是大哥和我鬧著玩呢。"
阿牛氣鼓鼓地放下石凳，突然從褲腰里摸出個皺巴巴的護身符塞給我："禪哥戴著，爹爹說這個能擋災......"
護身符上歪歪扭扭繡著"平安"二字，針腳亂得像被牛踩過的秧苗。
遠處，欽天監(jiān)的星燈若隱若現(xiàn)。
夜風微涼，我躺在屋頂上，嘴里叼著一根仙草，望著天穹上流轉的星河。
阿牛白天那句無心的話，像根刺一樣扎在我心里——
?"禪哥快躲我后面！他們要是抓你，我就把他們扔到天河里去！"?
這小子雖然憨直，但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我吐掉嘴里的草莖，瞇起眼睛。
?——看來，上面真的在查我了。?
李辰、那幾個仙二代，不乏其他世家的人，可能目睹了我在禁地深淵使用吞天劍的樣子。雖然我極力掩飾，但那些老狐貍怎么可能不起疑？
我翻了個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十八年了。?
十八年前，我投胎到這個所謂的"仙界"，本以為能過上逍遙快活的神仙日子。
結果呢？
神仙確實是神仙，但是逍遙快活真的沒有啊!
?——現(xiàn)在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我甚至開始懷念以前在當街溜子的日子，至少那時候，偷只雞、摸條狗，最多被仙官追著打，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呵……"
我忽然笑出聲。
既然他們想查，那就讓他們查個夠！
?——明天，我得干點出格的事情，讓他們的注意力徹底轉移！?
我腦瓜子飛快轉動，一個大膽的計劃逐漸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