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中午。十兩銀子的學費是沒飯食的。
陳渡白二拉著請客,兩人在武館外隨便找了家小飯館,吃了一頓油汪汪的大肉飯,一人十八文。
抹著嘴回到武館練習場時,眼前景象卻讓他們腳步一頓。
場邊不知何時擺開了幾個半人高的碩大木桶,桶口熱氣蒸騰,里面盛滿了翻滾著的、粘稠如墨的黑色藥液,散發(fā)出一股濃郁刺鼻的腥苦氣味。
幾個穿著相對體面的學員正圍在桶邊,神色鄭重地從管事手中接過一個粗陶碗,小心翼翼地將那滾燙的藥液舀起一碗,然后屏住呼吸,仰頭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臉上隨即浮現(xiàn)出或痛苦或隱忍的復雜表情。
白二看得直咋舌,心中難掩羨慕和肉疼:“乖乖,這……這就是武館里說的大藥?十兩銀子一份?
就,就這一碗?”
那點份量,在他眼里實在跟那驚人的價格掛不上鉤。
旁邊一位穿著普通的老學員聽見了,嗤笑一聲,帶著幾分過來人的滄桑道:“十兩銀子一份不假,但一份大藥分七碗,每天都能來領(lǐng)這么一碗。
這是給家里舍得花錢的少爺們準備的補益湯藥,能大大縮短破關(guān)時間。
像咱們這種破落戶,能靠自己硬熬過筋關(guān),就算祖墳冒青煙了?”
陳渡沒心思參與白二他們的議論。他心里此刻惦記著面板的事。不知是因為功法沒正式入門,還是其他緣由。
面板至今還未顯示《浮水功》的信息。他暗自揣測,恐怕得將三十七式樁功全部掌握,才會顯示。
下午,負責坐莊的武師來了,是個約莫三四十歲、身材粗獷、嗓門洪亮的漢子。
這人也和氣,陳渡有不懂之處請教,他都耐心解答。只是早上那位熱情的齊師兄卻不見了蹤影,不知忙什么去了。
一整個下午。陳渡心無旁騖的練習,導致進展神速,竟又掌握了九個樁功。他那份專注和仿佛天生就契合樁功的身體協(xié)調(diào)性,連坐莊的武師都看得嘖嘖稱奇,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而白二那邊,汗流浹背地苦熬了一下午,也僅僅多記住了兩個樁功的動作,進度緩慢無比。
待到日頭偏西,將近申時末(下午五點),兩人才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武館。天色已漸黑。
陳渡打算隨便扒拉口吃的就去碼頭開工捕魚。白二則心事重重地扒完了飯,一聲不吭地回了家。
日子如同赤河的水般平靜流淌。
陳渡的生活仿佛上了精準的發(fā)條:每日天蒙蒙亮便趕往武館,在晨光中打磨樁功;下午則雷打不動地出現(xiàn)在碼頭,撒網(wǎng)收網(wǎng)換取生計。
這份枯燥的堅持下,是水滴石穿的積累。
驚人的效率在他身上展現(xiàn)。僅僅三天。陳渡便將《浮水功》總計三十七式樁功盡數(shù)掌握,也能流暢地一一施展出來。
反觀同期的白二,三天時間才堪堪學會不到十五個樁功,兩人之間的差距如同鴻溝般迅速拉開。
以至于下午離開武館時,白二要么早早溜走,要么磨磨蹭蹭,兩人已不再結(jié)伴同行。
陳渡對此也無所謂,他在武館里,除了少數(shù)幾個主動搭話的師兄弟,大多數(shù)人對這個沉默寡言、來去匆匆的新面孔印象模糊。
當陳渡穩(wěn)穩(wěn)收住第三十七式樁功的最后一個姿勢,氣息沉入丹田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溫熱感自四肢百骸悄然滋生。
同時,浮水功也終于在他眼前的面板上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技藝:捕魚(大成)】
【進度:(188/1000)】
……
【技藝:浮水功(入門)】
【進度:(1/100)】
【效用:游水如龍,內(nèi)壯養(yǎng)身?!?/p>
隨著最后一式樁功圓滿收勢,陳渡清晰地察覺到身體內(nèi)部的變化。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流,在四肢百骸間極其緩慢地游走、盤旋。
只是這股氣感還太過孱弱,細若游絲,此刻帶來的效用微乎其微。
一直關(guān)注著他的坐莊武師,此刻忍不住“啪”地拍了下大腿,銅鈴般的眼睛里滿是驚嘆:
“好!陳師弟,真真是了不起!”他聲音洪亮,引得附近幾個練習的弟子都側(cè)目看來:
“三天!才三天功夫,就把《浮水功》三十七式樁功盡數(shù)掌握。這速度,在武館所有弟子里,絕對是數(shù)一數(shù)二。
來來來,別停,把全套樁功從頭到尾,給師兄我流暢地打一遍瞧瞧!”
“是,師兄!”
他深吸一口氣,排除雜念,從第一式“定海樁”開始,身形舒展,動作連綿。
樁功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招一式銜接流暢,寫意自然。
演練至中段時,體內(nèi)那絲微弱的氣流似乎被動作牽引,不再是無序的游絲,而是開始隨著樁功的緩緩浸透周身筋絡。
剎那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溫熱感包裹了他,如同置身于滾燙的藥浴之中,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張,汗水如漿般涌出,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當最后一式“歸墟勢”穩(wěn)穩(wěn)收住時,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疲憊感猛地襲來,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這與他之前練完樁功后單純的肌肉酸痛、身體發(fā)熱,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坐莊武師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此刻眼中精光更盛,他大步上前,盯著陳渡汗津津卻透著紅潤的臉,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期待問道:
“如何?演練過半時,可有感受到一絲氣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
陳渡喘息著,抹了把臉上的汗,肯定地點頭:“嗯!有!很微弱,但確實有!”
“好!好!好!”武師連贊三聲,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賞,“一遍演練就能引動氣感!這足以說明陳師弟你本身氣血根基就極為充盈。
這股‘氣’的出現(xiàn),就是氣血開始真正壯大、凝練的標志。記住這感覺,繼續(xù)苦練,讓這氣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壯大。
待有朝一日,這氣若能粗壯如指,氣血奔騰如江河潮涌之時,便是你筋骨強韌,可以嘗試引氣煉筋的契機。
一旦沖破筋關(guān),那就是真正的脫胎換骨,踏入武道新天地了?!?/p>
陳渡聽得心神激蕩:“師兄,這沖關(guān)煉筋,究竟是如何個沖法?需要什么訣竅?”
粗獷武師臉上的笑容卻收斂了幾分,他拍了拍陳渡的肩膀,語氣變得含糊起來:
“沖關(guān)嘛,那又是另一番天地了,其中關(guān)竅,自然少不了‘藥’的輔助。等你真正摸到那道門檻,氣感足夠渾厚之時,師兄自會與你細說其中門道。
眼下嘛!”他話鋒一轉(zhuǎn),帶著鼓勵,“陳師弟只需心無旁騖,繼續(xù)刻苦練習這樁功,不斷滋養(yǎng)壯大體內(nèi)這絲氣血便是正道?!?/p>
他話語看似殷切,眼神深處卻有一絲的漠然。那所謂的“細說門道”,其實遙遙無期。
他心底壓根不認為眼前這兩位出身貧寒、連“大藥”都未必買得起的師弟,真能走到那需要耗費巨資購買破關(guān)秘藥的一步。此刻的贊賞是真的,但那份關(guān)于沖關(guān)的期許,卻更像是畫在紙上的大餅。
像陳渡這樣天賦才情的子弟,武館又不是沒出現(xiàn)過,但不吃大藥,可少有人三個月內(nèi)能突破筋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