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聲在青石板路上碎成五更寒霜時，楊風已經(jīng)站在鎮(zhèn)東老槐樹下。
樹根處新翻的泥土還帶著露水，韓老終究沒有赴約。
他彎腰撿起半截埋在土里的竹筒，展開的油紙上畫著歪歪扭扭的路線圖——正是通往黑市的地下暗門。
"這位爺看著眼生。"當楊風套著灰鼠皮斗篷跨進當鋪門檻，柜臺后正在撥算盤的伙計突然用鐵尺敲了三下硯臺。
后堂轉(zhuǎn)出個戴瓜皮帽的胖子，兩枚翡翠扳指在燭火下泛著油光。
王掌柜綠豆眼掃過少年虎口處的繭子，忽然堆起滿臉褶子："貴客要尋的龍血藤，今晚戌時三刻開拍。"他特意加重了"龍血藤"三字的尾音，楊風藏在袖中的手指猛然收緊——這正是突破凝元境所需的主藥。
戌時的梆子剛敲過第一聲，二十盞鮫人油燈驟然點亮整個地下石廳。
楊風縮在西北角的陰影里，看著王掌柜托著金絲楠木匣走上石臺。
當那截赤紅如血的藤蔓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前排幾個錦衣公子已經(jīng)按捺不住站起身來。
"起拍價五十兩。"王掌柜話音剛落，東南角立刻響起沙啞的嗓音："八十兩！"楊風認出那是震遠鏢局的探子手，攥著錢袋的手心沁出冷汗——他懷里滿打滿算只有一百二十兩。
價格轉(zhuǎn)眼飆到一百兩，楊風正要開口，后排忽然有人喊出一百五十兩的天價。
他猛地轉(zhuǎn)頭，正對上王掌柜來不及收回的得意神色。
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衣領(lǐng)，原來那些抬價的根本是拍賣行豢養(yǎng)的托兒。
"一百二十兩！"楊風豁然站起，懷里的銅錢隔著粗布衫烙得胸口發(fā)燙。
整個石廳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前排的藍衫青年嗤笑出聲："窮鬼也配來黑市？"哄笑聲中，王掌柜的綠豆眼閃過精光："這位客人若現(xiàn)銀不夠......"
楊風的手按在玉佩上，暴烈的真氣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
就在他準備孤注一擲時，玉佩內(nèi)壁的血紋詭異地蠕動起來，那些即將沖破經(jīng)脈的真氣竟如百川歸海，盡數(shù)被吸進血色紋路當中。
溫潤的玉面陡然變得滾燙，燙得他險些驚叫出聲。
"一百二十兩三次！"王掌柜的銅錘重重落下時，楊風后背已經(jīng)濕透。
當他捧著木匣走出當鋪后門，月光正照在匣蓋內(nèi)側(cè)幾不可見的裂紋上——那里本該刻著龍血藤獨有的鱗狀紋，此刻卻只剩下淺淡的劃痕。
五更天的梆子聲從三條街外傳來，楊風閃身鉆進暗巷。
懷中的玉佩仍在隱隱發(fā)燙，方才被吞噬的真氣正在玉璧內(nèi)形成微小的旋渦。
他摩挲著玉佩邊緣新生的血紋，忽然聽見身后瓦檐傳來積雪滑落的簌簌聲——這次不是青瓦碎裂，而是玄鐵靴底碾碎冰棱的聲響。
（續(xù)寫部分）
楊風的手掌貼在玉佩上，掌心傳來灼燒般的刺痛。
方才被吞噬的暴烈真氣正在玉璧內(nèi)凝成米粒大小的旋渦，他忽然意識到這枚神秘玉佩竟能儲存內(nèi)力——原本將要走火入魔的危機，此刻卻成了扭轉(zhuǎn)乾坤的底牌。
"兩百兩！"東南角的疤臉大漢拍案而起，腰間鋼刀撞在木椅上哐當作響。
這個價格早已超出龍血藤的市價三倍有余，石廳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楊風蜷在斗篷里的脊背微微發(fā)顫，像極了走投無路的賭徒。
"兩百二十兩。"西北角傳來少女清冷的聲線，林婉兒月白色裙裾在燈影下泛起漣漪。
她身側(cè)兩個帶刀護衛(wèi)目光如電，震得幾個還想加價的商人縮回座位。
王掌柜綠豆眼里的貪婪幾乎凝成實質(zhì)，三根胖手指敲擊著楠木匣："林小姐出價兩百二十兩，還有——"
"我棄權(quán)。"楊風突然掀開斗篷，露出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打。
懷里的銅錢叮當墜地，他手忙腳亂蹲身去撿，引得滿堂哄笑。
藍衫公子折扇"唰"地展開："早說你這窮酸湊什么熱鬧！"
林婉兒繡著銀絲蝶紋的袖口微動，侍女正要上前幫忙，卻被自家小姐用眼神制止。
她望著少年佝僂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對方后頸滲出的冷汗在油燈下折射出奇異光澤——像極了武者突破瓶頸時的真元外溢。
"兩百二十兩三次！"王掌柜的銅錘舉到半空，楊風恰在此時直起腰身。
玉佩內(nèi)儲存的凝元境真氣轟然釋放，玄青色氣浪掀飛三盞鮫人燈。
眾人只見那破落少年周身騰起丈許氣墻，粗布衣襟無風自動。
"三百兩。"楊風的聲音裹挾著真氣震蕩，在石壁間撞出金屬錚鳴。
先前嘲弄他的藍衫公子"噗通"跌坐在地，茶湯潑了滿襟。
王掌柜的銅錘僵在空中，翡翠扳指磕在楠木匣上發(fā)出脆響。
能外放真氣的至少是化勁高手，可這少年虎口的繭子分明是練氣境。
冷汗浸透他后領(lǐng)的貉子毛，忽然想起半月前總舵?zhèn)鱽淼拿芰睢谟须[世高手在青州活動。
"這位公子......"他喉結(jié)滾動著改口，"三百兩成、成交！"
林婉兒的指甲掐進掌心。
方才那道真氣波動來得蹊蹺，倒像是......她望向少年腰間忽明忽暗的玉佩，心頭劇震。
家族秘典記載的"納元玉"竟在此間現(xiàn)世，更不可思議的是竟被個煉氣境催動。
楊風接過木匣時，指尖在匣蓋裂紋處稍作停頓。
王掌柜堆笑的臉在陰影里扭曲成怪相，他當然知道這是以次充好的蛇血藤——但此刻哪敢說破。
少年走出三步忽然回頭："掌柜的，這龍血藤的鱗紋......"
"定是工匠雕刻時手抖了！"王掌柜的胖手拍在柜臺上，"明日就給您換真正的百年龍血藤！"滿堂賓客面面相覷，誰也沒見過黑市拍賣行當場認栽。
戌時的梆子敲過五遍，楊風抱著真龍血藤拐進七彎巷。
懷里的玉佩漸漸冷卻，儲存的真氣已消耗殆盡。
他故意在青石板上留下濕漉漉的鞋印，途經(jīng)醉仙樓時突然閃身鉆進運泔水的暗門。
瓦檐上的積雪簌簌而落，五道黑影貍貓般掠過屋脊。
為首的玄鐵靴在楊風消失處碾出深痕，月光照亮他衣襟上的血色螭紋——正是王掌柜貼身護衛(wèi)的標記。
三條街外的城隍廟飛檐下，林婉兒解開腰間錦囊。
十七枚淬毒銀針在月色下泛著幽藍，她望著掌心微微發(fā)燙的感應(yīng)石，終于朝著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
夜風卷起她面紗的瞬間，露出唇角尚未成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