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認得。從小到大,她看著我伏在桌前,用這樣的筆跡,寫出一篇又一篇“屬于”她父親的雄文。
她的嘴唇哆嗦著,卻不是愧疚,而是被戳穿謊言的惱羞成怒。
“你什么意思?用這個來威脅我爸?媽,你怎么變得這么惡毒!”
我看著她,只覺得可笑。
“他的名譽是名譽,我的血肉就不是血肉?”
顧思嘉被我問得啞口無言,憤恨地跺了跺腳,轉身就走。
高跟鞋的聲音,像釘子一樣,一下下砸在我的心上。
顧正清親自來了。
這是三十年來,他第一次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我。
他憔悴了很多,頭發(fā)亂了,襯衫也皺了,那身披了幾十年的教授優(yōu)越感,終于被扒了下來,露出底下那個懦弱自私的男人。
“阿晚,”他聲音沙啞,“算我求你,看在思嘉的份上,看在我們三十年夫妻的情分上……”
情分?
我?guī)缀跻Τ雎暋?/p>
“三十年前,你藏起我的稿子,用我的名字發(fā)表的時候,怎么沒想過夫妻情分?”
“三十年來,你靠著我的心血平步青云,享受著所有人的贊譽和崇拜時,怎么沒想過夫妻情分?”
“顧正清,你用我的才華,享受了三十年的尊崇?,F在,是你該還債的時候了?!?/p>
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沈雅沖了進來。
她看到屋里的景象,眼眶一紅,“噗通”一聲,直直地跪在我面前。
“師母!求求您了!您放過老師吧!”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老師是我的恩人,他要是倒了,我的畢業(yè),我的前途……就全都毀了!”
她一邊哭,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去瞟顧正清。
一場多么精彩的表演。
我甚至懶得看她。
我只盯著顧正清,一字一句,下達最后的通牒。
“主動撤回評選。召開記者會,澄清所有事實,把著作權還給我。否則,法庭見?!?/p>
顧正清最終還是妥協了。
他召開了一場盛大的“特別說明會”。
鎂光燈下,他穿著我給他買的最后一件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悲憫而深情的微笑。
我坐在臺下第一排,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顧思嘉坐在我身邊,緊張地握緊了拳頭,卻還是不忘低聲警告我:“媽,待會兒別亂說話,爸已經為你做出最大的讓步了?!?/p>
是嗎?
我看著臺上的顧正清,他握著話筒,目光穿過人群,深情款款地落在我身上。
“今天,我站在這里,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我身后那個偉大的女性,我的妻子,蘇晚。”
全場一片安靜。
“外界都說我是音樂評論界的泰斗,但很少有人知道,我每一篇得意的作品,背后都凝聚著我妻子的心血。她才華橫溢,本該有比我更璀璨的人生,但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家庭,她甘愿隱于幕后,默默付出?!?/p>
他的聲音哽咽了,眼眶泛紅。
“這些年,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本該屬于她的榮耀,我的內心備受煎熬。今天,借著這個機會,我要告訴所有人,那些所謂的‘顧正清作品’,真正的作者,是蘇晚!這份榮耀,我今天,要親手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