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展廳，空氣里彌漫著烤腸的詭異香氣和咒力燃燒的焦糊味。
那些從畫框里流淌出來的黑色詛咒，在半空中凝固，仿佛被這荒誕的一幕驚得不知所措。
影山密的大腦，宕機了。
藝術(shù)，哲學，悲劇，宿命……
他窮盡一生構(gòu)筑的審美殿堂，此刻，被一根憑空出現(xiàn)的，油汪汪的，甚至還冒著熱氣的純?nèi)饪灸c，砸了個稀巴爛。
那股濃郁的，帶著孜然和黑胡椒風味的肉香，粗暴地鉆進他的鼻腔，像一把沾滿了油脂的刷子，反復蹂躪著他引以為傲的，敏感又高雅的嗅覺神經(jīng)。
這是何等的羞辱！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你……你這個……褻瀆藝術(shù)的……怪物！”
影山密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那張維持著優(yōu)雅的面具徹底崩壞，露出其下瘋狂而猙獰的真容。
他放棄了所有遠程操控，咒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體內(nèi)匯聚，周圍的空氣被壓縮得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要把你這張只會噴射垃圾的嘴，撕爛！”
一把通體漆黑，繚繞著不祥氣息的短劍，在他手中凝聚成形。
那劍刃上沒有一絲反光，劍身刻滿了專門用于瓦解和穿透咒力防御的惡毒咒文。
這是他壓箱底的殺招，是他耗費無數(shù)心血和犧牲才煉制成的特攻咒具——“破咒之牙”。
專為獵殺那些自以為是的咒術(shù)師而準備。
在他看來，神凪琉這種只會耍些奇技淫巧的家伙，術(shù)式再古怪，本體也一定脆弱不堪。
近身戰(zhàn)，就是他的死期！
“那就先從你這個狂妄的‘怪物’開始！”
話音未落，影山密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鬼魅般出現(xiàn)在神凪琉面前，手中的漆黑短劍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沒有絲毫花哨，直直刺向神凪琉的心臟。
這一擊，快、準、狠，勢在必得。
神凪琉甚至懶得抬手。
他那雙暗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急速放大的淬毒劍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反彈所有物理攻擊？】
他百無聊賴地在心里跟系統(tǒng)溝通。
【不行，太老套了，沒新意?！?/p>
【那直接把他兌換成一灘打了馬賽克的粘液？】
【視覺沖擊力是夠了，就是不知道悟喜不喜歡這種后現(xiàn)代解構(gòu)主義藝術(shù)，而且清理起來好像很麻煩?！?/p>
然而，預想中的沖擊并未到來。
那把足以洞穿特級咒靈的漆黑短劍，在距離神凪琉胸口不足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一只手，憑空出現(xiàn)，穩(wěn)穩(wěn)地攥住了那淬毒的劍刃。
不是神凪琉的手。
五條悟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閃身擋在了神凪琉的身前。
他臉上那副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西伯利亞冰原般，萬年不化的絕對零度。
他徒手握住了那把特制咒具。
短劍上繚繞的、能瓦解咒力的黑氣，與他指縫間那層看不見的“無下限”術(shù)式瘋狂碰撞，發(fā)出“滋啦——”的，令人牙酸的腐蝕聲。
但那只手，紋絲不動，連一絲白痕都未曾留下。
影山密瞳孔劇震。
怎么可能？！
這把“破咒之牙”，理論上可以無視一切咒力防御……
可五條悟，竟然用手……
不，不對。
他震驚的不是五條悟的強大，而是五條悟的“行為”。
最強的咒術(shù)師，竟然會為了保護另一個人，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下攻擊？
這本身就是他理論中，最荒謬、最可笑的“弱點”！
五條悟的強大是預料之中的事。
可這種毫無意義的，原始的保護姿態(tài)，根本不應該出現(xiàn)在“最強”的身上！
“誰允許你，”
五條悟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情人間的低語，卻帶著山崩海嘯般的恐怖壓迫感。
他那雙蒼藍色的眼眸里，沒有了星辰，只剩下冰冷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虛空。
“碰我的人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
“轟——！”
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華麗的招式。
一股凝練到極致的，毀滅性的蒼藍色咒力，以五條悟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那力量不是擴散的，而是精準地，如同一發(fā)無形的重炮，結(jié)結(jié)實實地轟在了影山密的胸口。
影山密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胸膛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凹陷下去。
整個人就像被擊飛的棒球，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向后倒飛出去。
“砰！砰！砰！”
他連續(xù)撞穿了美術(shù)館的數(shù)堵承重墻，最終消失在遠方夜色下的廢墟之中，激起一團巨大的煙塵。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
只剩下那根被神凪琉兌換出來的巨大烤腸，還在原地散發(fā)著無辜又誘人的肉香。
五條悟緩緩收回手，那只剛剛握碎了特級咒具的手，依舊白皙修長，毫發(fā)無損。
就在這時。
遠處的廢墟里，傳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壓抑不住的瘋狂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那聲音破敗不堪，像是破風箱里擠出來的，卻充滿了病態(tài)的狂喜。
“五條悟……你竟然真的動怒了！為了一個……一個活生生的‘弱點’……哈哈哈哈！”
“我還會再來找你們的……我一定會再來的！”
“直到我親手……將這可笑的羈絆……扯斷??！”
笑聲越來越遠，最后，那股陰冷的咒力氣息徹底消失。
他重傷遁逃了。
神凪琉的腦海里，響起了另一道截然不同的聲音。
【叮！緊急任務：守護小弟（五條悟），已完成！】
【任務評價：SS級！恭喜宿主，你并未采用常規(guī)的物理守護方式，而是通過‘你瞅啥’、‘瞅你咋地’、‘再瞅一個試試’的語言遞進，成功把敵方仇恨值拉滿，并精準預判了敵人的攻擊目標，最終誘導攻略目標完成了‘英雄救美’這一經(jīng)典橋段！】
【此等操作，堪稱戀愛博弈論的活體教材，本系統(tǒng)愿稱你為最強！】
【獲得獎勵：惡人值+8000點！】
【特殊獎勵：【血統(tǒng)覆蓋（初級）】解鎖新選項——‘鬼之血脈（殘缺）’！是否查看詳情？】
神凪琉：“……”
會說話你就多說點，下次爭取直接出書。
書名我都想好了，就叫《論如何把你的宿主逼成你的爹》。
然而這一次，他沒心思跟這個沙雕系統(tǒng)掰扯。
他的全部感官，都被身前那個背影牢牢吸住了。
五條悟依舊維持著單手前伸的姿勢，咒力的余波在他周身形成看不見的氣旋。
那身形挺拔如山，不算多寬闊的肩膀?qū)⑺砗蟮囊磺卸几艚^開來。
這是第一次。
他一直扮演著攪局者和守護者的角色，在穿越后也一直把五條悟當成一個需要精心呵護的、易碎的、全世界最漂亮的藝術(shù)品。
他習慣了沖在前面，習慣了用自己去擺平一切。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用一種不容分說的、蠻橫的姿態(tài)，將他完完整整地護在了身后。
這感覺很陌生。
像是在無邊無際的冰原上走了很久，突然被人一把拽進燒著壁爐的溫暖木屋。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有點癢，還有點燙。
五條悟緩緩放下手，轉(zhuǎn)過身來。
那雙蒼藍色的六眼，在昏暗中流淌著令人心悸的光華。
他沒有說話，只是極其認真地，不帶一絲玩笑意味地，將神凪琉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
那道目光，在確認他沒有受到任何一絲一毫的傷害。
五條悟的手搭上了神凪琉的肩膀。
動作不重，甚至算得上輕柔。
但那股子力道，卻像是直接按在了神凪琉的神經(jīng)上。
他什么都沒說。
掌心傳來的溫度，卻把所有的話都說明白了。
翻譯一下就是：
——以后不準再站我前面去。
——聽見沒？
神凪琉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只大型貓科動物用爪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腦門。
帶著警告，帶著安撫，還帶著一點“這是我的”的霸道。
他愣住了。
大腦里那些準備好的騷話，什么“悟你好辣我好愛”、“哥哥的胸膛就是我奔赴的人間天堂”之類的廢料，瞬間卡殼，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他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神明般的俊臉，看著那雙不再冰冷，而是沉淀著某種復雜情緒的蒼藍眼眸，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
他好像……有點玩脫了。
這個男人，好像比他想象中，更在意他。
“我說……”
神凪琉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干澀得厲害。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用自己慣常的、玩世不恭的腔調(diào)來打破這股奇怪的氣氛。
“你剛才那一下，挺帥的。”
“就是有點浪費，那家伙一看就不值錢，把他兌換成豬肉大蔥包子都算抬舉他。”
五條悟沒接他的茬。
他只是收回了手，指尖卻順著神凪琉的鬢角，輕輕滑過他的臉頰輪廓，最終停在了他的下巴上，微微抬起。
一個標準的、充滿了侵略性和審視意味的動作。
“神凪琉。”
五條悟第一次用這種連名帶姓的、極其認真的方式叫他的名字。
“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凪琉的心跳漏了一拍。
【系統(tǒng)！緊急預案！身份暴露危機處理手冊第一頁第一條是什么來著？！】
【叮！回宿主，是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淦！
神凪琉腦中警鈴大作，嘴巴卻比腦子更快，幾乎是本能地，用最真誠、最無辜、最純愛的眼神回望著五條悟。
然后，他張開了嘴。
“我是……”
“一個愛你愛到無可救藥，愿意為你哐哐撞大墻的……絕世癡情大猛攻啊。”
五條悟：“……”
空氣，再度陷入了比剛才更可怕的寂靜。
五條悟捏著他下巴的手，力道明顯加重了一分。
那雙蒼藍色的眼睛里，剛剛沉淀下去的冰冷，似乎又有了重新凝聚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