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的月光像層霜，漫過藏經閣飛檐。
林昭站在最深處那道朱漆門前，袖中青銅令牌微微發(fā)燙，這是他輪值時從王長老案頭"無意"碰落，又"慌亂"撿起的，此刻正貼著掌心，將九道禁制的波動一絲不漏地傳到識海。
前世成帝后，他曾在魔修密室見過類似的鎖門之法。
當時那魔修還在笑："這鎖用的是宗門初代大長老的本命靈紋，除非能解出每道禁制的生門順序，否則就算化神期修士硬闖，也得被反噬掉半條命。"
林昭指尖在門沿輕輕劃過，神識順著令牌的震顫蔓延。
第一道禁制是火紋，生門在卯位；第二道是水紋，死門在戌位......他閉了閉眼，前世記憶里那道被鮮血浸透的鎖門圖突然清晰起來，原來初代大長老最愛的小徒弟，正是后來墮入魔門的叛徒，這鎖門之法，本就留著給自家人開的后門。
"咔"的一聲輕響，第九道禁制應聲而解。
林昭迅速閃入門內，霉味混著陳墨香撲面而來。
他借著月光掃過滿墻典籍，終于在最上層檀木架的陰影里，看到了那本封皮發(fā)黑的古籍，《九幽魔典》，封面上的燙金紋路正泛著暗紅，像凝固的血。
他剛翻開第一頁，瞳孔驟然緊縮。
泛黃的紙頁上，用魔紋血書著"血祭大陣"四個大字，下方密密麻麻的注解里，"百年積怨""萬人血精""魔主復蘇"等字眼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前世魔潮爆發(fā)時，他曾在北境看到過類似的陣圖殘片，當時只以為是魔修臨時布下的殺陣，如今才明白，這根本是跨越百年的局！
"踏。"
門外傳來靴底碾過青磚的聲響。
林昭呼吸一滯，指尖快速結出"隱息訣"，整個人的氣息瞬間沉到比練氣一層還弱。
他將《九幽魔典》原樣推回架上，轉身抓起旁邊一本落灰的《符道入門》，裝作翻找時碰倒了旁邊的竹簡。
"嘩啦"一聲，竹簡滾了滿地。
林昭蹲下身，余光瞥見門被推開半寸，一道青灰色道袍的影子漫進來。
"林小友倒是勤謹。"王長老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黏糊糊地裹過來，"這禁書區(qū)的典籍，可不像外間的《丹方大全》，翻錯一頁。"他的腳步聲停在林昭身側，枯瘦的手指點了點那本《符道入門》，"可要折壽的。"
林昭抬頭，正對上王長老渾濁的眼。
那雙眼底翻涌著墨色，像口淬了毒的井。
他裝作懵懂，撓了撓頭："長老說笑了，我就是看這邊光線好，想找本符書練練手。"說著舉起手里的竹簡，"您瞧，這竹簡都散了，我正收拾呢。"
王長老的目光在他臉上多停了片刻，突然笑了："也是，年輕弟子總愛往新鮮處鉆。"他背著手往架前走了兩步，指尖掠過《九幽魔典》的封皮，"不過有些書，不是誰都能看得懂的。"
林昭喉結動了動，把到嘴邊的"弟子明白"咽了回去。
王長老轉身時，他瞥見對方袖中閃過一道黑芒，那是魔修特有的引魂幡殘片，前世他在魔修祭壇見過一模一樣的。
等王長老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口，林昭才直起腰，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中衣。
他迅速將竹簡歸位，退出禁書區(qū)時，特意在門口的銅鶴香爐里多添了把檀香，這是前世魔修用來掩蓋神識痕跡的手段，就算王長老回頭查探，也只會以為是普通的香火味。
出了藏經閣，林昭故意繞著宗門后山走。
他能感覺到，有兩道若有若無的神識像蛛網似的黏在后背，一道是練氣七層的毛頭小子，另一道藏得深些，大約筑基中期。
他裝作被路邊的靈草吸引，蹲下身扒拉葉子，指尖悄悄彈出粒引雷砂。
"啪！"
引雷砂在左側二十丈外炸開，濺起一片火星。
那兩道神識果然被引了過去。
林昭趁機鉆進一片青竹林，踩著竹葉的脆響繞到竹舍后墻，單手結出"縮地訣"，幾個起落后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推開門的瞬間，他反手布下三重隔音結界，從懷里摸出塊半透明的玉髓殘片。
這是他上月在玄冰遺跡冒險得來的，當時只覺上面的紋路像極了《太玄經》里的星圖，此刻借著燭火一照，殘片上的銀紋竟與《太玄經》殘頁上的金紋慢慢契合。
"嗡。"
兩股靈力在案頭相撞，浮起一幅淡藍色的地圖。
林昭盯著地圖上那道蜿蜒的冰脈，喉嚨發(fā)緊，冰脈盡頭的標記，正是前世魔修祭壇所在的北境寒淵！
他指尖輕輕撫過地圖上的"萬蛇谷""血魂崖"等標記，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那里有萬年玄冰封存的怨魂，有魔修用來祭陣的活死人，還有。
"叩叩叩。"
敲門聲驚得他手一抖，玉髓殘片"當啷"掉在桌上。
他迅速收了地圖，打開門，就見柳如煙抱著個青瓷茶盞站在月光里，發(fā)間的海棠花簪子閃著微光。
"我猜你肯定又沒喝藥。"她晃了晃茶盞，藥香混著清甜的花香飄進來，"今日丹閣新煉的養(yǎng)元丹，張師伯特意讓我給核心弟子送。"說著她抬眼，目光掃過他案頭的《太玄經》殘頁，"對了，晨課時聽執(zhí)事說，宗門要派小隊去北境查靈力波動，名單里有你。"
林昭接過茶盞的手頓了頓："可我不過是新晉核心。"
"說是要選幾個機靈的。"柳如煙絞著帕子，耳尖有點紅，"我也在名單里。"她突然抬頭，眼波流轉間像有星光落進去，"你說北境會不會有危險？"
林昭望著她眼底的擔憂，心里軟了軟。
前世柳如煙正是在北境為他擋了致命一擊，這一世，他絕不會再讓她涉險。
他壓下情緒，笑了笑："有你在，再大的危險也能化險為夷。"
柳如煙的臉騰地紅了，轉身跑出門時撞翻了門口的花盆。
林昭彎腰收拾碎瓷片，目光落在她剛才站的地方，那里有片新鮮的海棠花瓣，還沾著夜露。
深夜，林昭站在窗前，望著北方天際若隱若現(xiàn)的雪山輪廓。
月光照在他腰間的青銅令牌上，"戊"字泛著冷光。
他摸出那幅剛推演的地圖，指腹重重按在"北境寒淵"四個字上，聲音輕得像嘆息："這一次，我要親手終結你們的陰謀。"
窗外，更夫的梆子聲遠遠傳來："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而在宗門某處暗室里，王長老捏碎了手中的傳訊玉符。
黑芒從符紙里竄出，凝成道模糊的人影。
"那小子進了禁書區(qū)。"王長老的聲音像蛇信子吐信，"不過《九幽魔典》還在，他應該沒看出什么。"
人影嗤笑一聲，聲音沙啞如刮骨："他若真沒看出什么，你以為我為何讓你盯著？
明日北境小隊出發(fā)，你且看著，"黑芒驟然暴漲，"等他到了寒淵，便是他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