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卷著砂礫打在阿史那野發(fā)燙的臉上，他喉間溢出破碎的呻吟，手指深深摳進石縫里，指甲縫滲出的血珠混著冷汗，在掌心聚成暗紅的水洼。
蘇摩姬的手按在他額頭上，涼意透過皮膚滲進來，卻壓不住他體內(nèi)翻涌的火。
“靈骨共鳴時你強行引動了萬物語的力量。”她的聲音發(fā)顫，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腰間的銀穗——那是被囚禁時用草莖編的，如今已磨得發(fā)亮，“靈骨碎片本是主石的一部分，你吸收的不只是靈力，還有...祖先的記憶殘片?！?/p>
阿史那野張了張嘴，想說“我能撐住”，可喉嚨像被火炭堵住。
他看見蘇摩姬轉(zhuǎn)身翻找獸皮包裹，發(fā)尾掃過他手背，帶著雪水般的涼意。
當(dāng)她取出一枚半透明的玉髓時，他瞳孔微縮——那玉髓里纏著淡青色的紋路，像極了靈骨表面的咒文。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碧K摩姬將玉髓按在他掌心，另一只手捏起靈骨碎片。
碎片剛觸到玉髓，兩者同時發(fā)出嗡鳴，“她說玉髓能引靈骨認(rèn)主...但需要血?！?/p>
她咬破自己的食指，血珠落在玉髓與碎片的縫隙間。
阿史那野突然感到掌心刺痛，像是有無數(shù)細針扎進皮膚。
玉髓泛起金光，順著他的血管往上爬，在手腕處凝成一圈淡金色的光紋。
幾乎同時，蘇摩姬的手腕也浮現(xiàn)出同樣的紋路，像兩條金鏈將兩人鎖在一起。
“這是...契約？”阿史那野的聲音發(fā)啞。
蘇摩姬額角沁出冷汗，卻強撐著點頭：“靈骨認(rèn)主需要雙生契約。
你是守護者，我是預(yù)言者...“話音未落，阿史那野突然悶哼一聲，向后仰倒。
他的意識墜入黑暗，卻在混沌中看見畫面：青灰色的石室內(nèi)，靈骨懸浮在半空中，泛著幽藍的光。
一位穿著羽毛祭服的薩滿抱著襁褓中的嬰兒，跪在靈骨前。
嬰兒的小臉皺成一團，正揮舞著肉乎乎的拳頭。
“愿你成為守護者的后代?！彼_滿的聲音帶著回響，“繼承萬物語的血脈，替我們看盡部落的春天?！?/p>
“爺爺說我是被撿來的...”阿史那野猛地睜眼，額發(fā)全被冷汗浸透，“原來...我是薩滿的后裔？”
蘇摩姬的手還按在他腕間的契約光紋上，聞言指尖微頓：“萬物語是薩滿一脈的秘術(shù)，靈骨只認(rèn)守護者血脈。
你爺爺...可能早就知道?！?/p>
遠處突然傳來金屬碰撞聲。
蘇摩姬的銀簪突然發(fā)燙，她瞳孔驟縮，拽著阿史那野躲進巖縫：“圖帕克的人來了?！?/p>
“瑪雅那女人？”阿史那野抹了把臉，疼痛暫時被怒火壓下。
他記得繡坊里那股甜膩的龍舌蘭香，記得瑪雅遞水時指甲蓋里的暗紅——不是胭脂，是干了的血。
“她剛才去了守衛(wèi)營地。”蘇摩姬的聲音像浸了冰，“我看見...他們在峽谷出口埋了絆馬索，在暗河入口設(shè)了捕獸夾。”
阿史那野盯著她泛白的嘴唇。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預(yù)言時的模樣：眼尾泛紅，像是被什么東西強行撕開了眼皮，“你又...又用了禁術(shù)？”
蘇摩姬沒有回答，拉著他往峽谷深處跑。
風(fēng)掠過耳際，阿史那野聽見灌木叢里傳來鐵器摩擦的聲響——果然有埋伏。
他抓住蘇摩姬的腰，對著地面的青苔輕聲說：“托我們。”青苔突然鼓成軟墊，兩人借力躍上巖壁，避開了下方突然繃直的絆馬索。
“這邊！”蘇摩姬指向一處被藤蔓覆蓋的洞穴，“暗河在下面?！?/p>
他們順著濕滑的巖壁往下爬，阿史那野的手掌被巖石劃得鮮血淋漓，卻不敢停。
直到聽見上方傳來圖帕克的怒吼：“追！
活要見人！“他才松了口氣，卻發(fā)現(xiàn)蘇摩姬的手在發(fā)抖。
“冷？”他把獸皮斗篷裹在她身上。
蘇摩姬搖頭，指尖撫過他腕間的契約光紋：“預(yù)言里...我們今晚本該死在峽谷?！?/p>
月光透過洞頂?shù)牧严稙⑾聛?，照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
他們躲在月桂樹下，樹根盤結(jié)的地方剛好能容下兩個人。
阿史那野撿了些干柴生火，火星子噼啪炸響，在蘇摩姬臉上跳成細碎的金斑。
“你知道嗎？”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飛了月光，“我第一次見你被關(guān)在石屋里，你縮在角落，像只被拔了毛的鷹。
我當(dāng)時就想...要是能把你帶出去，就算靈骨被搶了，也值?！?/p>
蘇摩姬的睫毛顫了顫。
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上的傷痕，“我預(yù)言過很多次死亡。
被石頭砸死，被蛇咬死，被自己的血嗆死...但今天第一次預(yù)言到活著?！?/p>
“因為有我?！卑⑹纺且白プ∷氖?，按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聲透過契約傳來，強而有力，“無論你是災(zāi)星還是先知，我都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承受預(yù)言的重量。”
蘇摩姬望著他被火光映亮的眼睛。
那里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只有他常說的“守墓人該有的笨勁”。
她輕輕點頭，喉間像塞了團棉花：“我們是一體的?！?/p>
深夜，阿史那野被一陣灼熱驚醒。
腕間的契約光紋突然大亮，在洞壁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他看見光紋里浮現(xiàn)出一行古文字，像是用靈骨碎片刻的：“唯有血脈守護者與預(yù)言之子同行，方可喚醒真正記憶?！?/p>
“真正記憶？”他捏了捏蘇摩姬的手，“難道...我們現(xiàn)在知道的，都是假的？”
蘇摩姬借著光紋的亮看那些文字，臉色驟變：“這是...靈圣的咒文。
我母親說過，靈圣的記憶被封在靈骨最深處，只有...只有...“
“只有我們？”阿史那野替她說完。
洞外傳來夜梟的叫聲，悠長而凄涼。
蘇摩姬突然起身，收拾好包裹：“該走了?！?/p>
“去哪？”
“圣地?！彼赐獾囊股办`骨主石在圣地祭壇下。
要喚醒真正的記憶，我們必須...進去?！?/p>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圣地的方向，幾盞鬼火般的燈籠忽明忽暗，像在無聲催促著什么。
阿史那野摸了摸懷里的靈骨碎片，它正在發(fā)燙，像在回應(yīng)圣地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