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風卷過裸露的嶙峋山脊，帶著黑石山脈深處特有的硫磺與血腥混合的粗糲氣息，吹拂著林一身上那件用粗糙手法鞣制、勉強蔽體的狼皮外袍。他站在一處陡峭山崖的邊緣，腳下，一座由深沉黑色巨巖壘砌而成的龐大城廓，如同匍匐于大地之上的洪荒巨獸，撞入眼簾。
**黑石城。**
這不再是青陽鎮(zhèn)那種混亂、骯臟的泥泮聚落。眼前的巨城，依傍著險峻的山勢，城墻高聳如崖，全由未經(jīng)打磨、棱角分明卻透著一股蠻荒沉重氣息的巨型黑曜巖堆砌而成。正午偏西的陽光照射其上，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折射出一種冰冷幽暗的金屬光澤，令人望之心悸。數(shù)座粗獷厚重的棱形塔樓如同巨獸探出的獠牙，刺破鉛灰色的天空。一條寬闊的主干道，同樣由巨大的黑石板鋪就，如同一條凝固的黑色河流，從巨大深邃的城門洞延伸入城。道路上，行人車馬絡繹不絕，雖遠不及現(xiàn)代都市的車水馬龍，卻自有一股彪悍、粗獷、充滿原始生命力的喧囂。
空氣中彌漫的氣息也更加復雜、厚重：烘爐燃燒劣質(zhì)焦炭的刺鼻煙氣、鐵匠鋪里密集如雨的金屬鍛打聲和淬火時騰起的腥臊水汽、藥材鋪飄散出的苦澀與辛辣混雜的藥味、濃重的汗味與牲口膻氣……然而，這一切之上，始終籠罩著一股若有若無、卻深入骨髓的鐵銹味和淡淡的血腥氣，仿佛這座堅城本身，就是用無盡的礦石與血肉澆鑄而成，歷經(jīng)無數(shù)廝殺，早已浸透了殺伐。
“終于……算是踏進來了?！绷忠婚L長吐出一口濁氣，帶著長途跋涉后的風塵與疲憊，但更多的，是眼中沉淀下來的冰冷銳利與一絲躍躍欲試的鋒芒。煉皮上境巔峰的修為讓他氣息沉凝如山，皮膜堅韌遠超普通皮甲，單臂之力直逼千斤極限。體內(nèi)那縷融合了金精之氣的暗金色元力奔流不息，驅(qū)散了跋涉的疲憊。腰間那個沉甸甸的獸皮儲物袋，里面靜靜躺著的火靈芝與秘銀礦石，則是他在這座陌生巨獸口中攫取第一塊肉的底氣。
他用力緊了緊狼皮袍子的束帶，將散亂的黑色長發(fā)用一根堅韌的獸筋隨意束在腦后，露出那張年輕卻已刻上風霜痕跡、眼神沉靜如寒潭的面龐。腰間的儲物袋被他巧妙地掖在袍子褶皺里，只留下一個不起眼的輪廓。沒有猶豫，他邁開沉穩(wěn)的步伐，沿著陡峭的山徑向下，匯入了那條通往巨大城門洞的、由各色人等組成的黑色人流。
靠近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城門洞，喧囂的聲浪和混雜著汗臭、牲口氣味的熱風撲面而來。城門口守衛(wèi)森嚴，遠非青陽鎮(zhèn)可比。兩隊身披暗沉鐵甲、手持丈許長戈的衛(wèi)兵如同冰冷的雕塑分立兩側(cè)，甲葉在走動間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他們眼神銳利如鷹隼，氣息沉凝，普遍都在煉皮中境以上，為首的小隊長更是達到了煉皮上境！一股肅殺的鐵血之氣彌漫開來，無聲地壓迫著每一個試圖進城的人。
入城者排成了長龍，緩慢向前蠕動。守衛(wèi)不僅檢查路引（一種雕刻著簡單符文和持有者信息的骨牌或木牌），更會仔細盤問來歷、目的，甚至會用一種鑲嵌著渾濁水晶的短棒，在可疑之人身上或攜帶的貨物上掃過，水晶會發(fā)出不同顏色的微光。
“沒有路引？滾！黑石城不收來歷不明的流民！”前方傳來守衛(wèi)粗暴的呵斥，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被長戈粗暴地推開，踉蹌著摔倒在地，引來周圍一陣壓抑的嗤笑和漠然的眼神。
林一心中一凜。路引！這是他沒有的！青陽鎮(zhèn)那種混亂之地尚可蒙混，但在秩序森嚴的黑石城，沒有身份憑證，寸步難行！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隊伍前方。發(fā)現(xiàn)除了持有路引的本地居民和商隊，還有一些明顯是外來者、氣息不弱的修士，在繳納了數(shù)枚亮閃閃的、邊緣打磨光滑的“元石”后，守衛(wèi)便揮揮手放行了，并未過多盤問。
**元石！** 石碑傳遞的常識碎片瞬間清晰。蘊含天地元氣的礦石，是修煉界的硬通貨，遠比金銀更受歡迎！
林一摸了摸儲物袋。里面有幾塊秘銀礦石，價值遠超普通元石，但此時拿出來無異于稚子抱金過市！他需要更隱蔽、更安全的貨幣。目光掃過腰間那四根被他打磨得更加鋒利、閃爍著幽冷寒光的鐵爪狼爪。
“下一個！”守衛(wèi)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林一的思索。
輪到他了。
兩個守衛(wèi)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瞬間刮過林一全身。狼皮袍子、風塵仆仆的氣息、年輕卻沉靜得過分的臉龐、以及腰間那毫不掩飾兇器本質(zhì)的狼爪，都讓他顯得格格不入。
“路引！”為首的煉皮上境小隊長上前一步，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他身后的衛(wèi)兵握緊了長戈。
林一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初入大城的“局促”和長途跋涉的“疲憊”，聲音沙啞道：“軍爺，小的從山里的石牛村來，路引……路上被兇獸毀了?！彼桃鈳狭耸４迥菨庵赝翚獾目谝簟?/p>
“石牛村？”小隊長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刀，“那鳥不拉屎的窮山溝？跑到黑石城來做什么？”
“找活路?！绷忠淮瓜卵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山里活不下去了，聽說黑石城機會多，想來賣把子力氣，或者……”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難為情”地解下腰間兩根看起來品相最好的狼爪，“獵了點東西，想換點糊口的錢。”
他將兩根閃爍著幽冷光澤、帶著兇煞氣息的鐵爪狼爪遞了過去。狼爪入手沉重冰涼，邊緣鋒銳無比，殘留的兇獸煞氣清晰可辨，顯然是新近獵殺所得。這足以證明他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流民，而是一個有實力在山中搏殺、能帶來價值的獵手。
小隊長接過狼爪，掂量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爪刃上的細微磨損和殘留的血氣，眼中的審視和懷疑稍稍褪去，代之以一絲商人的精明。兩根煉皮中境鐵爪狼的利爪，在黑石城兵器鋪或材料店，至少值十幾枚下品元石。
“哼，算你小子走運?！毙￡犻L將狼爪隨手丟給身后的衛(wèi)兵，目光重新落在林一臉上，“進城費，五枚下品元石！或者等值的貨物。”
林一心中一定，臉上卻露出“肉痛”的表情，磨蹭著從懷里（實則是儲物袋）摸出三塊品相相對最普通、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秘銀礦石碎塊。秘銀特有的銀白色澤和銳利庚金之氣，即使是最微小的碎塊也清晰可辨。
“軍爺，小的實在沒有元石……您看這個……”林一“小心翼翼”地將秘銀碎塊遞上。
“秘銀？！”小隊長瞳孔猛地一縮，一把抓過碎塊，指尖感受到那精純的庚金銳氣，臉上的肌肉都激動地抽動了一下！雖然只是碎塊，但這可是鍛造利器、銘刻陣紋的珍貴材料！價值遠超那兩根狼爪！
他貪婪地摩挲著秘銀碎塊，又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林一：“山里撿的？”
“是，是！在一處塌陷的老礦洞里發(fā)現(xiàn)的，就這點……”林一連忙點頭，一副“走了狗屎運”的模樣。
小隊長眼神閃爍，最終將三塊秘銀碎塊緊緊攥在手心，對林一揮了揮手，語氣緩和了許多：“進去吧！記住，在黑石城安分點！西市那邊有收山貨和礦石的鋪子，別亂跑惹事！”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林一“感激涕零”地連連躬身，在守衛(wèi)們隱含貪婪和審視的目光中，快步穿過那幽深冰冷、仿佛巨獸食道的城門洞。
當雙腳真正踏上城內(nèi)寬闊堅硬的黑石街道，喧囂的聲浪、混雜的氣味、以及無數(shù)道或好奇、或冷漠、或貪婪的目光瞬間將他包圍時，林一才緩緩挺直了微躬的脊背。
他成功了。付出了兩根狼爪和三塊秘銀碎屑的代價，換來了進入這座巨獸之城的門票，也暫時穩(wěn)住了城門守衛(wèi)。但這只是開始。
他抬起頭，銳利的目光掃過眼前這座由黑石與鋼鐵構筑的叢林。高高低低的石屋、木樓鱗次櫛比，遠比青陽鎮(zhèn)規(guī)整，卻依舊透著粗獷與蠻荒。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幌子在風中獵獵作響：鐵匠鋪、藥材鋪、皮貨店、酒肆、甚至還有掛著猙獰獸頭招牌的武館和散發(fā)著微弱元力波動的“百寶閣”。
空氣中涌動的，除了凡俗的煙火氣，更有一股股強弱不一、或霸道、或陰冷、或灼熱的修士氣息，如同潛流般涌動。煉皮境比比皆是，鍛骨境的氣息也時有感應，甚至偶爾能捕捉到一絲更加隱晦深沉、令人心悸的波動。
弱肉強食的法則，在這里被更加森嚴的秩序所包裹，卻從未改變其殘酷的本質(zhì)。
林一緊了緊身上的狼皮袍子，將儲物袋更深地藏好，眼神沉靜如水，邁開腳步，匯入了洶涌的人潮。他的第一個目標很明確：西市，將身上那些零碎盡快變現(xiàn)，換成真正流通的元石和必需品。然后，找一個安全的落腳點，消化那株火靈芝，沖擊——**鍛骨境**！
這座名為黑石城的巨大熔爐，將是他林一真正淬煉鋒芒，踏上強者之路的第一塊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