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阿史那野攥著半塊烤鹿肉往村口走，路過曬谷場時，幾個光腳的孩童突然從草垛后竄出來，拍著巴掌唱：“守墓人偷靈骨，先知帶來死神——”
他手里的鹿肉“啪”地掉在地上。
“再說一遍?！卑⑹纺且暗穆曇粝癖簧凹埬ミ^，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孩子們被他眼里的火嚇住，有個扎羊角辮的小丫頭躲到同伴身后，怯生生重復：“守墓人...偷靈骨，先知...帶死神。”
“誰教你們的？”他彎腰抓住小丫頭的手腕，力道重得她眼眶立刻紅了。
“是...是王奶奶家的阿姐！”小丫頭抽抽搭搭，“她說看見你半夜往圣地跑，還說蘇摩姬的眼睛會吸人魂魄！”
阿史那野的太陽穴突突跳。
他想起昨夜石門開啟時祭壇的鐘聲，想起黑影人臨走前那句“開門的代價是你們的命”——原來庫丘林早把火引到了他們腳下。
“阿野。”
一只冰涼的手覆上他手背。
蘇摩姬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素色裙角沾著晨露，腕間預言者的光紋若隱若現(xiàn)。
她輕輕掰開他的手指，小丫頭立刻哭著跑遠。
“他們說的‘死神’，是我出生時的預言?！彼曇艉茌p，像一片落在水面的葉子，“但現(xiàn)在重點不是這些?！?/p>
阿史那野盯著她被晨霧模糊的側臉。
三天前還被關在圣地石牢里的少女，此刻發(fā)間沾著草屑，眼底卻亮得驚人：“你是說...謠言有源頭？”
“靈骨失竊那晚，我在石牢里聽見看守說，庫丘林長老的孫子阿茲特克去了祭壇?！碧K摩姬轉身看向村東頭的繡坊，那里飄著染布的靛藍香氣，“而瑪雅的繡坊，是族里消息傳得最快的地方?！?/p>
月上柳梢時，兩人蹲在繡坊后墻的棗樹下。
阿史那野摸出爺爺留下的骨刀劃開藤蔓，墻內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是莉婭。”蘇摩姬拽了拽他衣角。
繡坊的側門吱呀開條縫，瑪雅的侍女探出頭，月光下她脖頸處的銀鈴微微晃動——那是瑪雅給所有侍女的“標記”。
莉婭看見他們，立刻縮了縮脖子，手忙腳亂地打手勢：“瑪雅去染坊查新布了，最多半個時辰回來！”
阿史那野貓腰鉆進去，繡坊里堆滿染到一半的布料，檀香混著靛藍染料的澀味嗆得他鼻子發(fā)酸。
莉婭關上門，手指絞著圍裙角：“她每天亥時三刻都會寫一封信，用信鴿送去圣地長老府。昨天我收拾紙簍，看見碎紙上有‘外族’兩個字...”
“信鴿在哪？”阿史那野的眼睛亮起來。
莉婭指向窗臺上的竹籠。
三只灰鴿擠在籠里，最邊上那只腳環(huán)泛著銅光——那是瑪雅專用的信鴿標記。
阿史那野走到籠前，掌心貼著竹條，閉眼默念“萬物語”的口訣。
爺爺說過，萬物語的第一層是“聽”，要像春風拂過草尖那樣，輕輕觸到生靈的記憶。
他指尖剛碰到信鴿的羽翼，一陣眩暈突然涌上來——
他看見一片被晨霧籠罩的石墻，墻內是圣地禁地的圖騰柱；他聽見翅膀撲棱聲，信鴿爪子抓著一塊羊皮紙，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外族使者已至，需盡快取得靈骨碎片，否則交易作廢。”
“阿野？”蘇摩姬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猛地睜眼，信鴿正歪著頭看他，喉嚨里發(fā)出“咕咕”的輕鳴。
“瑪雅在和外族勾結?！彼プ√K摩姬的手腕，掌心還殘留著信鴿記憶里的涼意，“他們需要靈骨碎片完成交易?！?/p>
“那我們就放個假消息?！碧K摩姬的光紋突然大亮，映得她眼尾發(fā)紅，“就說我們打算去山外找外援——瑪雅一定會急著匯報。”
次日清晨，阿史那野蹲在繡坊后巷的柴火堆里，身上蓋著松枝。
蘇摩姬則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故意提高聲音對賣野果的老婦說：“阿野說山外有能破預言的高人，我們明天就出發(fā)?！?/p>
老婦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
未時三刻，繡坊的門“砰”地被推開。
瑪雅裹著孔雀藍繡裙沖出來，發(fā)髻有些松散，手里攥著半卷染布——那是她出門報信的慣用偽裝。
阿史那野給蘇摩姬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跟上。
瑪雅走得很急，經過曬谷場時差點撞翻賣陶罐的攤子。
阿史那野正要撲上去，她突然轉身甩出一把粉末——是迷煙！
他趕緊屏住呼吸，可蘇摩姬已經嗆得咳嗽起來。
“小守墓人，你以為我會沒準備？”瑪雅的笑聲像蛇信子，她退到墻角的磨盤旁，用力一推——磨盤下竟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庫丘林長老說過，你們這種棋子，死了倒干凈?！?/p>
阿史那野撲過去時只抓到她的繡帕，帕子上繡著半朵未開的曼陀羅。
蘇摩姬扶住他，望著地道里飄出的霉味，聲音發(fā)沉：“她說‘掌控一切’...難道庫丘林連外族使者都聯(lián)系好了？”
兩人回到繡坊時，月光正爬上窗臺。
那只戴銅環(huán)的信鴿還在竹籠里，此刻正歪著頭看阿史那野，翅膀微微張開，像是在等他。
阿史那野摸出骨刀挑開籠門。
信鴿撲棱棱飛到他肩頭，脖頸處的羽毛蹭過他耳垂，傳來細微的震動——那是信鴿在說：“跟我來?！?/p>
蘇摩姬湊過來，指尖輕輕碰了碰信鴿的腳環(huán)。
月光下，銅環(huán)上刻著的“庫”字閃了閃，像一滴凝固的血。
“明天?！卑⑹纺且鞍醋⌒砒澋谋?，聲音低得像風，“明天我們就跟著它，去圣地禁地看看，庫丘林到底藏了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