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那微弱的摩擦聲，如同冰冷的毒蛇在灰燼中游走，只響了一瞬，便徹底消失。死寂重新籠罩了這間彌漫著血腥和絕望的屋子。但關無涯知道，那不是風聲，不是幻覺。那是一種活物在冰冷灰燼下蠕動的、令人作嘔的觸感，穿透了空氣，直接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激起了最原始的恐懼。
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僵硬如石，連呼吸都停滯了。所有的疲憊、悲傷、麻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無聲的恐怖驅(qū)散，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尖銳的警覺。他的眼睛瞪得幾乎裂開，瞳孔在昏黃的油燈光下縮成針尖，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那個黑暗、幽深的炕洞口。
那里…有什么東西？
被“寂滅”之瓶吸干了生命精華、本該形神俱散的無劫？
還是那件邪異的嫁衣殘留的魔性，借著魔胎的骨血和那詭異的石片，在灰燼中滋生了更可怕的東西？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長成無盡的煎熬。只有翠花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聲，證明著時間的流逝。關無涯的耳朵捕捉著炕洞方向的任何一絲微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如雷的回響。冷汗，順著他的額角、鬢角，無聲地滑落，混著臉上干涸的血淚，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只是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瞬間。
炕洞里，再無任何聲息。
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在長久的死寂中，開始出現(xiàn)一絲疲憊的松動。是錯覺嗎？是過度悲痛和恐懼產(chǎn)生的幻聽嗎？關無涯的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試圖吞咽那并不存在的唾沫，喉嚨里卻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也許…只是灰燼塌陷？也許…是老鼠？
他試圖用最合理的解釋來安撫自己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然而，那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懼感，卻牢牢盤踞在心頭，揮之不去。他不敢動，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音，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仿佛怕驚醒了那深埋在灰燼之下的、未知的恐怖。
就在這時！
“嗚…嗚…”
一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嗚咽，如同初生小貓的哀鳴，毫無征兆地，再次從那炕洞深處傳來！
這聲音比之前的“沙沙”聲更加清晰，更加…“鮮活”！它不再是摩擦的死物之聲，而是帶著一種生物特有的、充滿了痛苦、委屈和某種…原始饑餓感的低鳴！
關無涯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徹底凍結(jié)！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讓他頭皮發(fā)麻，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不是幻覺！絕對不是！
那聲音…那聲音…是活的！就在炕洞深處！在他親手丟棄的無劫尸骸、黑瓶和石片的地方！
“嗚…嗚…” 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fā)顫的微弱，卻又頑強地穿透冰冷的灰燼和死寂的空氣，如同冰冷的鉤子，死死勾住了關無涯的魂魄。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關無涯！他再也無法保持僵坐的姿態(tài)，身體猛地向后一縮，脊背重重撞在門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這響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炕洞深處的嗚咽聲，似乎被這聲響驚動，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隨即——
“嗚哇——?。。 ?/p>
一聲更加清晰、更加凄厲、充滿了痛苦和暴戾的尖嘯猛地爆發(fā)出來！那聲音尖銳得幾乎要刺破耳膜，帶著一種非人的怨毒和憤怒！伴隨著這聲尖嘯，炕洞深處似乎傳來了一陣更加劇烈的、如同什么東西在瘋狂掙扎翻滾的“噗簌噗簌”聲！厚厚的灰燼被攪動，一股細微的、帶著冰冷腐朽氣息的灰塵從洞口飄散出來！
關無涯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發(fā)出驚恐的尖叫！那聲音…那掙扎…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開灰燼…爬出來了！
理智徹底崩潰！他手腳并用地向后猛退，想要離那個恐怖的洞口越遠越好！慌亂中，他的腳踢到了地上那塊被他撕下來的、浸透了翠花鮮血的并蒂蓮嫁衣殘片！
暗紅的血漬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一個猙獰的傷口。
仿佛是受到了這濃烈血腥味的刺激，又或者是因為關無涯的退縮激怒了那黑暗中的存在——
“噗！”
一聲悶響！
炕洞入口邊緣的灰燼猛地被頂開一小塊！
一只…東西…探了出來！
關無涯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逆流！
那根本不是什么嬰兒的小手！
那是一只…畸形、扭曲、如同枯枝般細小的爪子！
爪子只有嬰兒手掌大小，卻覆蓋著一層灰敗、干癟、如同死去樹皮般的皮膚。皮膚上布滿了詭異的、如同龜裂大地般的深色紋路。五指（如果那能稱之為手指的話）細長得不成比例，尖端是烏黑、尖銳、如同鳥喙般的指甲！此刻，這只可怖的爪子正死死地摳抓在炕洞邊緣冰冷的土壁上，灰黑色的指甲深深嵌入泥土，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它在用力！它在試圖將整個身體從灰燼深處拖拽出來！
“嗚哇——?。?！”
伴隨著更加凄厲怨毒的尖嘯，那只爪子猛地用力，又是一小片灰燼被扒開！緊接著，一個同樣覆蓋著灰敗干癟皮膚的、小小的頭顱輪廓，猛地頂了出來！
那頭顱的形狀依稀還能看出一點嬰兒的模樣，但整個面部卻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干尸！皮膚緊緊包裹著顱骨，眼窩是兩個深陷的黑洞，里面沒有眼珠，只有兩點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卻充滿了無盡怨毒和饑餓的暗紅幽光！它的嘴巴大張著，露出里面細密、尖利、如同鯊魚般的黑色牙齒！沒有嘴唇，只有撕裂的、如同枯樹皮般的皮膚邊緣！
這根本不是一個嬰兒！
這是一個從地獄灰燼中爬出來的、被強行催生的、充滿了怨念和饑餓的怪物！它的身上，依稀還殘留著無劫那灰敗干癟軀體的輪廓，但早已被某種更深邃、更邪惡的力量徹底扭曲、異化！
那件死寂的嫁衣？那吞噬魔血的石片？還是“寂滅”黑瓶未能徹底消滅的魔元在骨血中發(fā)生了可怕的畸變？
“嗬…嗬…” 關無涯的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無意義的抽氣聲，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小小的、恐怖的怪物，用那只枯爪死死扒著土壁，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卻又無比執(zhí)著地，將它的上半身從灰燼和狹窄的炕洞里往外拖拽！
它那黑洞洞的眼窩，那兩點微弱的暗紅幽光，似乎…正死死地“盯”著癱軟在地、滿身血污的關無涯！
饑餓！
無邊的、純粹的、對生命和血肉的饑餓感，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從那小小的怪物身上散發(fā)出來，冰冷地沖刷著關無涯的神經(jīng)！
它想吃！
它想吃掉眼前這個…賦予它生命又親手將它扼殺、埋葬的…“父親”！
就在那怪物大半個灰敗干癟的上半身已經(jīng)探出炕洞，那只枯爪即將完全脫離土壁支撐、撲向關無涯的瞬間——
“唔…”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天籟般的呻吟，從床上傳來！
是翠花！
昏迷中的翠花，似乎被那怪物尖嘯中蘊含的怨毒氣息所刺激，無意識地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眉頭緊緊蹙起，身體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就是這一聲微弱的呻吟！
炕洞口那正瘋狂掙扎、試圖撲向關無涯的灰敗怪物，動作猛地一僵！
它那黑洞洞的眼窩里，兩點微弱的暗紅幽光，如同被強風吹拂的燭火，劇烈地閃爍、搖曳起來！它那布滿尖牙、大張的嘴巴，也猛地閉合，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
一種極其復雜、混亂的情緒波動，從那小小的、扭曲的軀體上散發(fā)出來。有對血肉本能的、無法抑制的貪婪饑餓，有對關無涯刻骨銘心的怨毒，但…似乎還有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源自血脈最深處的…茫然？和一種被那呻吟聲喚起的、潛藏在魔性之下的…孺慕？
這瞬間的混亂和僵直，給了關無涯一線生機！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發(fā)！他不知從哪里涌出一股力氣，猛地從地上彈起！他的目光掃過炕洞邊那塊染血的嫁衣殘片，又掃過地上散落的、冰冷的灰燼，最后，死死地落在了那個僵在洞口、幽光閃爍的怪物身上！
不能讓它出來！絕不能！
關無涯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狠戾！他猛地彎腰，不顧一切地抓起地上大把大把冰冷的、混雜著血污的灰燼，如同瘋了一般，朝著炕洞口那個掙扎的怪物狠狠砸去、潑去！
“滾回去！滾回去！！” 他嘶啞地低吼著，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
冰冷的灰燼如同黑色的雪片，劈頭蓋臉地砸在那怪物灰敗干癟的頭顱和上半身上！一些灰燼落入了它黑洞洞的眼窩，一些灌進了它大張的嘴里！
“嗚哇——！?。 ?/p>
怪物發(fā)出了更加痛苦和憤怒的尖嘯！那尖嘯聲中充滿了被冒犯的狂怒！它瘋狂地甩動著小小的頭顱，試圖抖落眼窩和嘴里的灰燼，那只枯爪也松開了土壁，胡亂地抓撓著空氣和潑來的灰燼！
趁此機會，關無涯撲到炕洞邊，抓起旁邊一切能抓到的東西——破布、沾血的碎布條、甚至是他自己脫下來沾滿污穢的外衣——不顧一切地、瘋狂地塞向那個洞口！他要把洞口堵死！要把那個東西重新埋回去！
“滾！滾回去！怪物！給我滾回去??！” 他一邊塞，一邊語無倫次地嘶吼著，淚水混合著汗水、血污和灰燼，在他臉上沖刷出道道污痕。恐懼、憎惡、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那東西身上殘留的“無劫”痕跡的錐心之痛，徹底扭曲了他的面孔。
洞口被迅速堵住。
那怪物的尖嘯和掙扎被厚厚的破布和灰燼隔絕，變得沉悶而模糊，仿佛來自遙遠的地底。
關無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一塊沉重的、用來壓酸菜缸的石頭，死死地壓在了堵住洞口的雜物之上！
做完這一切，他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整個人癱軟在冰冷的地上，背靠著那個被暫時封死的恐怖源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和灰燼的嗆人氣息。
汗水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上淌下，渾身都在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屋內(nèi)，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他粗重的喘息，翠花微弱斷續(xù)的呻吟，以及…那被壓在石頭和雜物之下、從炕洞深處傳來的、極其微弱、卻充滿了無盡怨毒和饑餓的…抓撓聲。
“嚓…嚓…嚓…”
那聲音，如同冰冷的指甲，在棺材板上，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執(zhí)著地刮擦著。
關無涯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著那個不斷傳來“嚓嚓”刮擦聲的炕洞。
每一次抓撓，都像是刮在他的骨頭上，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的冰冷顫栗。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混雜著灰燼和血污，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他大口喘息，胸腔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灰燼的嗆咳和鐵銹般的血腥味。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那東西…那灰敗的、饑餓的怪物…它還在里面！它沒有死！它在掙扎！它在試圖出來！
“郎中…對…郎中！” 關父沉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從門外傳來，打破了屋內(nèi)令人窒息的死寂，“已經(jīng)讓人去請了！最快也要天亮才能到鎮(zhèn)上…涯兒！翠花怎么樣了？你…你還好嗎？”
關無涯猛地一顫，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聚焦。他不能倒下！
翠花還昏迷著，生死未卜！無念還在外面！還有…還有炕洞里那個東西…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扶著冰冷的墻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雙腿如同灌了鉛，每一步都重逾千斤。他踉蹌著走到床邊，顫抖著手再次探向翠花的鼻息。
氣息微弱，但依舊頑強地存在著。符箓的金光早已徹底消失，那張黃色的符紙如同普通的廢紙，貼在翠花被冷汗浸透的胸口。
關無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翠花冰冷的額頭，又輕輕掀開蓋在她身上的薄被一角，查看她身下的出血情況。暗紅的血漬依舊刺目，但似乎沒有新的、洶涌的鮮血涌出。這是唯一的好消息。
“爹…娘…” 關無涯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朝著門外喊道，“翠花…還活著…血…好像止住了…但人醒不過來…很冰…”
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一種強撐的虛弱。
門外的關母壓抑的啜泣聲更大了，關父也重重嘆了口氣：“老天爺保佑…止住血就好…止住血就好…涯兒，你再撐一會兒！郎中已經(jīng)在路上了！熱水…對！熱水！老婆子，快！去燒熱水！越多越好！還有干凈的布！”
外面?zhèn)鱽黻P母慌亂的應聲和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關無涯靠在床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那個被石頭和雜物死死壓住的炕洞口。那“嚓嚓”的抓撓聲似乎微弱了一些，但并未停止，如同附骨之疽，提醒著他那深埋的恐怖。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屋內(nèi)的一片狼藉。
地上大灘的血污，那塊刺目的染血嫁衣碎片，凌亂的產(chǎn)褥…還有他自己身上、手上沾染的污穢。不能讓郎中看到這些！更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炕洞的秘密！
這個念頭給了他一絲行動的力氣。他如同一個提線木偶，開始機械地、麻木地收拾。
他撿起地上散落的、相對干凈的布塊，胡亂地擦拭著地面大片大片的血跡。暗紅的血漬浸透了粗糙的布面，也染紅了他的雙手。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擦拭自己無法洗刷的罪孽。
他將那塊染血的嫁衣碎片也撿了起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它連同擦血的臟布一起，塞進了炕洞旁邊一個破舊的、裝雜物的破筐里，用其他破爛死死蓋住。
然后，他打來一盆冷水。冰冷刺骨的水，他將雙手狠狠浸入其中，用力搓洗。血污在冷水中暈開，變成渾濁的暗紅。
他拼命地搓著，指甲縫，手背，手腕…仿佛要將那無形的罪孽也一同洗去。
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帶來短暫的麻木，卻無法驅(qū)散心底的寒意。
做完這一切，他疲憊地坐在床邊的矮凳上。身體的力氣似乎耗盡了，但精神卻如同繃緊的弓弦，絲毫不敢放松。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被堵死的炕洞口，耳朵捕捉著里面任何一絲細微的響動。那“嚓嚓”聲依舊在繼續(xù)，如同永不停歇的喪鐘。
時間在死寂和那單調(diào)的刮擦聲中，緩慢地流逝。
屋外，關母燒好了熱水，關父抱著無念低聲哄著，偶爾傳來嬰兒不安的啼哭。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降臨，油燈的火苗在燈盞里不安地跳躍，將關無涯的身影投射在墻壁上，扭曲、晃動，如同他此刻瀕臨崩潰的內(nèi)心。
不知過了多久，炕洞里的抓撓聲，終于徹底消失了。
死寂，重新降臨。
關無涯緊繃的神經(jīng)并沒有因此而放松，反而更加警惕。是放棄了？還是…在積蓄力量？他不敢靠近，只能遠遠地、死死地盯著。
就在這時，一絲極其微弱的、若有若無的…吮吸聲，極其輕微地從炕洞深處傳來。
“咂…咂…”
那聲音，如同初生的嬰兒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吮吸手指，充滿了依賴和滿足感。但在這死寂的、充滿了血腥和恐怖的房間里響起，卻比之前的尖嘯和抓撓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它在吮吸什么？
灰燼？
那冰冷的“寂滅”黑瓶？
還是…那塊吞噬了魔血的石片？
關無涯渾身的汗毛再次倒豎！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那吮吸聲，帶著一種詭異的滿足和…生長的氣息？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那黑暗的灰燼深處，貪婪地汲取著養(yǎng)分，悄然地…壯大？
他猛地看向床上昏迷的翠花，又看向門外，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父親懷中那個光潔額頭、正在啼哭的無念。
一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鉆進他的腦海，帶來徹骨的恐懼：
它吃飽了…還會出來！
它需要更多的…血肉！
關無涯癱坐在矮凳上，背脊一片冰涼。他守著昏迷的妻子，守著這間剛剛埋葬了一個孩子、又孕育了一個恐怖怪物的屋子。屋外，是以為只失去一個孫子、正為另一個孫子活下來而悲喜交加的父母，以及即將到來的、可能帶來一線生機的郎中。
而屋內(nèi)，炕洞深處那微弱的、滿足的吮吸聲，如同惡魔的搖籃曲，預示著更深的、更無法預知的黑暗。
四月十二的黎明，在無念的啼哭和炕洞里那詭異的吮吸聲中，艱難地、緩緩地…透出了第一絲微光。
但這微光，并未驅(qū)散關家小院上空的陰霾。相反，它只是照亮了這片剛剛經(jīng)歷血祭的廢墟，以及那深埋在灰燼之下、正悄然滋長的…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