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前夜，廠里下了最后通牒，
要把全廠唯一一個鐵飯碗指標(biāo)，給我那貌美如花的妹妹。
交換條件是，她得嫁給新上任的劉廠長。
劉廠長是剛從省城調(diào)來的鰥夫，六十八歲，手里攥著全廠工人的飯碗和分房名額。
和我一起長大的未婚夫陳燼，
不忍心看她跳火坑，揣著連夜湊來的火車票，拉著我妹扒上了南下的綠皮火車。
訂婚宴那天，我一個人穿著我媽連夜趕制的大紅罩衫，
在鬧哄哄的工廠食堂里，挨桌勸退了親友。
沒成想，那位據(jù)說脾氣暴躁的老廠長，拄著拐，
慢悠悠地踱到我面前，往桌上拍下一紙蓋著紅章的調(diào)令：
“李同志！你那個好妹妹，拐跑了我看中的技術(shù)骨干?！?/p>
“現(xiàn)在，技術(shù)骨干和正式工名額都沒了。我這個新娘也跑了，你怎么說？”
我捏緊那紙調(diào)令，指尖泛白：
“先入職，還是先領(lǐng)證？劉廠長，反正食堂的喜酒還沒涼?！?/p>
……
劉振邦用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干枯的手攥著一根烏木拐杖，敲得地面砰砰作響。
“李月明?！?/p>
“你妹妹李雪柔，自己跑了還拐跑了我看中的技術(shù)骨干陳燼?！?/p>
“現(xiàn)在，正式工指標(biāo)和人都跑了?！?/p>
他渾濁的眼球轉(zhuǎn)向我，里面是毫不掩飾的怒意。
“我這新娘子，你得替了。怎么說？”
我輕輕地笑了一下，
“劉廠長！”
“先辦入職，還是先領(lǐng)證？”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周圍的嘈雜。
“劉廠長，反正食堂的喜酒還沒涼，不如雙喜臨門？”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以為會看到一場哭天搶地的鬧劇，一個貞潔烈女的悲歌。
卻沒想到，看到的是一個平靜到詭異的交易。
劉振邦也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意外，隨即那意外就變成了更濃的興趣。
他似乎很欣賞我這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模樣。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焦黃的牙齒。
“有意思?！?/p>
他打量著我，像在打量一件新奇的貨物。
“比你那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妹妹，有意思多了?！?/p>
我心里冷笑，臉上卻依舊掛著得體的微笑。
他手里的烏木拐杖尖隨意地一挑，將桌上一盤招待客人、用蠟做的假蘋果掃落在地。
“這破食堂，”
“配不上我劉振邦的媳婦?！?/p>
一句話，就將這場倉促而羞辱的“喜宴”定義為不入流的垃圾。
劉振邦對身后的年輕人示意了一下。
那個年輕人立刻心領(lǐng)神會，從挎包里取出一個軍綠色的帆布包，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劉振邦用拐杖點了點那個包。
“這里面，是你嶄新的戶口本，我已經(jīng)托人給你從村里遷出來了?！?/p>
“還有三千塊錢，當(dāng)是彩禮?！?/p>
“三天后，廠長家屬樓那邊的小二樓就重新粉刷好了，家具全給你換新的?！?/p>
他頓了頓，像是拋出最后的籌碼。
“結(jié)婚證，民政局的同志下班后會親自給你送過來。如何？”
我聽見自己冷靜地開口，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
“廠長說什么，就是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