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劉振邦給了我至高無上的尊重和體面。
他把家里的錢和票證都交給我管,廠里開大會,他一定把我安排在第一排最顯眼的家屬席。
全廠上下,從車間主任到普通工人,見了我都得停下腳踏車,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廠長夫人”。
風光無限的背后,是我夜夜獨守空房的寂寥,和一個藏在心底、不敢觸碰的秘密。
市里召開紡織行業(yè)表彰大會,劉振邦帶我一同出席。
剛進會場,兩道熟悉又令人作嘔的身影就湊了上來,是我那為了頂職名額就把我賣掉的父母。
我母親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想來拉我的手。
“月明啊……”
劉廠長的秘書比我反應更快,不動聲色地側身擋開。
“廠長夫人不習慣和外人有肢體接觸?!?/p>
我父親搓著手,一臉尷尬地賠笑。
“都是一家人,一家人?!?/p>
我端起搪瓷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語氣疏離。
“李主任,張會計,請注意場合,不要亂攀關系?!?/p>
他們當初為了那點利益,毫不猶豫地把我推給一個“老頭子”的時候,可沒想過我們是一家人。
現(xiàn)在看我風光了,倒想起血緣關系了?真是可笑至極。
我們剛落座,會場門口就傳來一陣尖利的哭鬧聲,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
是李雪柔,她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艷麗裙子,頭發(fā)散亂,像個瘋子一樣在門口撒潑。
“憑什么不讓我進去?我男人是陳燼!你們眼瞎了嗎?”
“李月明,你個賤人!你別得意!靠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東西上位,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你讓他給你生個孩子啊!他怕是早就不行了吧!”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保衛(wèi)科的人攔著她,臉上滿是鄙夷和不耐。
“陳燼?你說的是哪個陳燼?”
一個保衛(wèi)科干事冷笑一聲,掏出個本子翻了翻。
“哦,想起來了。因為盜竊工廠財物未遂、試圖破壞生產(chǎn)機器、擾亂公共秩序,已經(jīng)被開除廠籍,檔案上記了大過。哪個單位還敢要這種人?”
正鬧著,李雪柔的閨蜜匆匆跑來,在她耳邊焦急地說了幾句。
她臉上的囂張瞬間凝固,接著一點點垮掉,最后化為全然的驚恐和絕望。
她費盡心機從我手里搶走的“潛力股”,她引以為傲的靠山,
被我身邊的“老頭子”輕飄飄一句話,就碾進了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她雙腿一軟,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冷漠地看著這出荒誕的鬧劇,身側的劉振邦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他佝僂的背因為笑意而劇烈抖動,那笑聲穿透了他平日里的老態(tài)龍鐘,
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張揚和快意,讓我覺得無比熟悉,心頭猛地一跳。
回到家,他許是今天累著了,咳嗽得比平時更厲害。
他捂著胸口彎下腰,中山裝最上面的那顆風紀扣也因此敞開。
借著昏黃的燈光,我清晰地看到他鎖骨下方,有一道月牙形的陳舊傷疤。
我如遭雷擊,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這個傷疤,這個位置,這個形狀……和三年前在省城為了救人見義勇為、
后來卻在車禍中失蹤的省里機械廠子弟——劉國慶,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