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嬸抱著已經(jīng)哭的精疲力盡帶著饑餓昏睡過去的嬰孩,來時并未多帶可以避寒的多余衣物,吾嬸只能盡可能的抱緊這個赤身裸體的小家伙,讓身體的余溫給嬰孩身上傳導那怕一絲絲的暖意。司瓊作為族群里的新一代年輕人,精力旺盛手腳麻利,撐船的任務交給她自不必多說。她先邁上竹筏,把燈籠固定在竹筏的木樁上,待竹筏輕微搖晃幾下平穩(wěn)后,方才小心翼翼的護送著懷抱嬰孩的吾嬸緩步坐上竹筏。撐著竹筏順著來時的水流逆流而上往來時的方向走去,真應了那句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司瓊卯足了全身力氣努力讓竹筏艱難前行,只要撐過這一小段溪水不太湍急的出水口,接近湖面中央就可以松口氣了。
大滴大滴的汗珠啪嗒啪嗒的順著司瓊的臉頰掉落下來,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濕透了,峽谷里的一陣涼風拂過湖面,司瓊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竹筏總算平穩(wěn)進入湖面,司瓊抬起衣袖擦拭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回過神來看看竹筏上懷抱嬰孩的吾嬸。吾嬸低著頭,全身縮成一團,低垂著頭目光始終聚焦在孩子身上生怕生出一點岔子來,孩子安靜的在吾嬸懷中睡著。接著司瓊緩口氣環(huán)顧了一下湖面四周,湖岸上的一棟棟房屋里亮著點點微光,司瓊不禁狐疑起來,族里的人們一直奉行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規(guī)律,更何況這是秋季,一年四季春耕秋收,對于族人來說這個季節(jié)算是一年中勞動強度最大最繁忙的節(jié)氣,往年這個時候族人早已滅了燭火入睡,可今天岸上燈火通明一反常態(tài),莫非族群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吾嬸,吾嬸”司瓊急促的壓低聲音。
吾嬸大夢初醒般抬頭看著司瓊,愉快的說道“快到了,再堅持堅持我們就順利到家了”。
“什么?。磕憧炜窗渡??!?/p>
吾嬸向湖岸上看去,除了不同于往常,今晚家家屋子里亮起來的燭光,并沒有什么異樣。
“怎么了?沒什么特別的啊?!?/p>
“嬸啊,你還沒看出來端倪?!?/p>
被司瓊這么一說,吾嬸越發(fā)認真的環(huán)顧起湖岸上了,又看看司瓊,一時也糊涂了。
“這個時候了家家戶戶屋子有亮光你不覺得奇怪嗎?”
“哎呀!你看我這老糊涂,怎么就沒意識到這點呢?!眳巧┮慌哪X門
“族里不會發(fā)生什么大事吧?”
“哎呀!你這個死丫頭這么一提醒,我還真擔心起來了?!?/p>
“嬸啊,萬一是好事,你的擔心豈不多余,哈哈”司瓊打趣的說道。
“一天天凈想美事,希望是好事吧。”吾嬸心里默默的祈禱起來。
司瓊活動活動筋骨,心里也急切起來,撐起竹筏繼續(xù)奮力向湖岸邊劃去。隱約中吳嫂注意到湖面上似乎有幾道燈籠映照出來的燭光忽明忽暗的向她們這邊靠過來,司瓊也注意到了這點。
“太好了,大概率是族里的人來接應我們了?!彼经傄桓睔g天喜地的樣子。
“可是這孩子還未讓族長決定去留,這么貿(mào)然的讓族人看見怕是不好?!蔽釈馃o不擔憂的說道。
“哎呀!吾嬸,船到橋頭自然直,讓族人見見男嬰豈不是件稀奇事,哈哈”司瓊倒是滿心期待將這個事情公之于眾。
“不行,我們帶這個孩子回來本就不妥,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會有太多不可預測的隱患存在,這件事必須保守秘密?!蔽釈饏柭暫鹊?。
“好吧?!彼经偛环獾膽暤?,心里憤憤然想到:吳嬸也真是守舊,族里的規(guī)矩不也是先輩定下來的,而且每一代先輩都會為族群訂立一些新的規(guī)矩,可是明明有一些經(jīng)歷歲月證實,毫無意義的規(guī)矩還像清規(guī)戒律一樣被遵守著。想到這里,司瓊第一次萌生出族人的一些思想是那么迂腐的念頭。
湖面的燭火越來越清晰可見,族人撐著竹筏緩緩向司瓊她們這邊靠近,吳嬸心提到嗓子眼,各種合理不合理的解釋很混亂的一股腦涌進了吳嬸的腦子里,孩子只要不在這會醒來哭鬧,搪塞過去族人貌似也不是多難的事。
“吾嬸、司瓊你們可算回來了。是門外有異響的事都傳開了?!?/p>
“哈哈!大家都等著急啦!我們就過來看看?!?/p>
“快給大伙說說你倆出去見到什么稀奇玩意了?”
接應的三四個竹筏上的人,還沒和司瓊她們的竹筏匯合,就開始七嘴八舌的大聲向這邊喊話了,興奮的情緒溢于言表。
“你們回去吧,明天讓族長向大家伙說明情況,這會時間也不早了?!眳菋鹣蛟絹碓奖平闹穹ど系淖迦撕暗馈?/p>
“我們平安無事,你們回去吧,明天大家伙還要趕早上工呢?!彼经傄不貞?。
“那可不成?!?/p>
“來都來了,你們給我們帶回來什么了啊?!?/p>
“就是就是,都迫不及待了?!?/p>
“咱石門外傳來哭聲的事,可有人打賭了?!?/p>
“我們還押注啦。”
“我賭傳說中的娃娃魚?!?/p>
“還有人說是貓叫聲?!?/p>
“還有說是山怪的,哈哈!”
.....
盡管對面竹筏越來越近,吾嬸卻沒有太多心情回應她們,司瓊看似嘴上遵照吳嬸的意思,但心里還是希望這個事情能夠公之于眾,作為這個事件的親身經(jīng)歷者和目擊人,想想族人簇擁著自己問東問西,給大家伙講這段奇幻經(jīng)歷,司瓊就按捺不住的興奮。
“哇哇哇……”真是越怕啥就來啥,嬰孩的啼哭聲在這夜間的湖面上顯的格外清澈。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竹筏上幾個族人的注意。一瞬間腦子一片混亂的吳嬸急中生智,脫口而出:“咳,這也是個苦命的女娃娃,不知為何出生就被遺棄在我們族群石門外溪流旁的草地上,身上連件像樣的衣物也沒有,可憐唉,孩子怕是也餓壞了?!?/p>
“哈哈!好事一樁,好事一樁啊?!?/p>
“奇事啊,頭次聽說還能撿到孩子的。”
“咱族群人丁興旺,老天保佑啊?!?/p>
“快,分頭行動,回去給娃娃接風洗塵去?!?/p>
“咱啊,緊趕回去把這消息告訴大家伙?!?/p>
族人一邊七嘴八舌一邊調轉竹筏加快速度朝岸邊劃去,吳嬸緊繃的神經(jīng)也隨著慢慢遠去的族人放松了下來。
司瓊看著吳嬸,一臉詫異,明明是個男嬰為什么說是女嬰,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族人終會知道真相。嬰孩的啼哭聲像催命符一樣縈繞在吳嬸和司瓊的耳邊,她們當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回到族群。每分每秒都過得那么漫長,司瓊在焦灼的情緒里傾盡了全身氣力,總覺得竹筏的速度不盡人意,不知過了多久竹筏總算靠岸了,此刻的司瓊已經(jīng)精疲力竭。
岸上族人蜂擁而上,將懷抱嬰孩的吳嬸圍的水泄不通,吳嬸緊緊的摟抱著嬰孩,一個勁的喊道“族長在哪里?我要見族長?!?/p>
人群讓開一條縫隙,族長走了過來,吳嬸湊到族長耳邊一陣低語,族長面部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所有人都回屋休息,今晚的事稍后兩天給大家說明情況,大家伙都散了吧,明早準時上工。”族長說完領著吳嬸和司瓊朝自己的住所走去,人群也漸漸散開了,但這一晚不同于以往,臨睡前族人之間又多了一個稀奇的話題。
一進族長屋子,族長趕緊遞過來族人已經(jīng)提前溫熱好的熱羊奶,給孩子裹上小褥子。吳嬸一刻也不敢耽擱,小心翼翼的投喂給已經(jīng)饑腸轆轆的嬰孩,孩子終于停止了哭泣,大口大口的享用這甜美的羊奶,人群的嘈雜聲,孩子的哭鬧聲仿佛這一刻才從吳嬸的腦子里撤退,終于可以從緊張的情緒中脫身出來。
一小會得功夫小家伙也吃飽喝足了,顛簸的一路行程,早已疲憊不堪,美美的睡去了,這一刻估計任誰也叫不醒。緩過勁來的吳嬸出屋子外邊環(huán)視一周確保外邊沒有其余族人,又迅速關好門窗。拉著司瓊、族長來到了孩子身邊,說實在的從吳嬸和司瓊見到嬰孩起,手腳和腦子都沒停過,一直處在緊張焦灼的情緒里,除了知道是個男嬰外,還真沒怎么好好看看孩子的模樣。三個人湊到嬰孩旁邊打開被褥從上到下細細看著,瘦弱發(fā)紫的身體吃飽喝足在暖暖的被褥里休息片刻后,也慢慢的恢復了血色,皮膚看著健康紅潤多了,肚皮上一大片的紅色胎記異常明顯,肚子隨著呼吸一上一下輕微起伏著,這會紅撲撲的小臉看著甚是惹人憐惜。淡淡的濃眉下一雙微閉的眼睛,小小的鼻子也長得有模有樣,還有一張俊俏的小嘴。吳嬸禁不住夸到:“族人一直流傳這男人啊沒有女人俊俏,我看這小家伙啊長大也定是個美男子”,眼疾手快的司瓊最先將目光落在了嬰孩的左手上:“你們快看”,族長和吳嬸順著司瓊的目光看過去,再三確認發(fā)現(xiàn)嬰孩左手缺失了中指和無名指,“哎,這孩子被他們部族的人拋棄也許問題就出在這里了,族譜里記載咱族群外面的世界,生活著大大小小的很多部落,物質資源并不像我們這么豐富,部族之間搶奪食物,打斗搶虐是常態(tài),食物匱乏的時候,部落的俘虜或者部落里的老弱病殘就會淪落為食物。因為這些不穩(wěn)定的因素存在,出生的孩子如果先天有殘缺或體質虛弱都會被處死”。族長娓娓道來這段族里記載塵封的故事,司瓊第一次聽到還有這么駭人聽聞的事情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族長接著說道:“我們的祖先帶我們逃難至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已有上千年歷史,上千年前甚至迄今為止,女性在人類社會中都處于食物鏈的底層,一年大旱顆粒無收,我們祖先所在的部落為了活下去,餓死的人倒下了一批又一批,祖先的族群里強行關押控制了族群里的大部分女性,所有被關押的女性都知道接下來的命運,等待她們的只有被族人分食的下場。求生的本能讓所有關押的女性團結起來尋找求出路,功夫不負有心人,小部分女性成功逃脫被虐殺的絕境,上天憐憫,祖先日夜兼程逃到深山之中發(fā)現(xiàn)了這處秘境,我們的族群就在這里發(fā)展壯大,族里一直只允許女性在此地休養(yǎng)生息,男性必須自出生起離開族群,尚若這個孩子留在族里,勢必違反族規(guī),若送出我們族群盤踞地,這樣一個幼小的生命怎么抵御的了外部那么惡劣的環(huán)境,成年男性生存下來都得拼勁權利,何況這個剛出生乳臭未干的孩子?!眳巧┞犅勴槃輰⒆彘L、司瓊兩人一并拉過來坐在木樁上,將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族長,三個人促膝長談一直到深夜,屋子里透出的光亮見證了這一晚嬰孩的命運將何去何從。
第二天打羅聲叫響了還在沉睡的人們,晴朗的早上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太陽還未露頭,微亮的光線就提前普照在這個類似盆地的地方,四面都是高聳入云的懸崖峭壁,峭壁上被茂密的植被覆蓋著,既有從云間山頂傾斜而成的瀑布,也有從山石上滲出的絲絲流水匯聚起來的小溪,流水從四面八方經(jīng)過人工修建的引水渠匯入了這片洼地的中央,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湖泊,湖面上微風吹過碧波蕩漾,干枯飽滿的蓮蓬在水中靜靜的矗立著,成群的鴨子,結對的鵝悠悠然在湖面游蕩不時發(fā)出“嘎嘎嘎……”的叫聲,偶爾還有魚類騰跳著躍出水面,青蛙也“呱呱呱……”一聲接一聲的叫個不停,大清早的湖面上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