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將小翠輕輕放在干草堆上時,指尖觸到她后背浸透的冷汗,涼得像沾了霜的鐵。
他借著火折子的光湊近,這才看清那暗紅印記的全貌——形狀像枚三寸長釘,釘尖沒入額頭,周圍皮膚泛著青紫色,正順著釘痕緩緩滲出血珠,在蒼白的皮膚上洇出細(xì)小的血線。
“疼嗎?”他低聲問。
小姑娘睫毛顫了顫,喉嚨里發(fā)出含混的嗚咽,意識仍混沌不清。
陳玄喉結(jié)動了動,想起十年前張九爺給他處理刀傷時說的話:“橫死的冤魂會在活人身上留記號,輕的是噩夢纏身,重的......”他沒說下去,但陳玄見過被魂釘入體的村婦,最后七竅流黑血而亡。
洞外傳來山風(fēng)掠過野藤的沙沙聲,陳玄摸向腰間的怨刀。
這柄刀是張九爺用百年老槐木芯裹怨魂淬煉的,專破陰邪。
他咬破舌尖,血珠混著靈力凝成細(xì)流,剛要滴在小翠額間,那血珠突然“嗤”地一聲,在半空被抽成細(xì)線,沒入她眉心的暗紅印記里。
陳玄瞳孔驟縮。
他分明感覺到,那股吸力來自識海深處——往生殿的虛影正微微震顫,殿頂?shù)娘w檐翹角泛著幽光,像在吞咽什么?!笆峭?.....”他想起昨夜收殮荒村時,殿門自動張開吞噬怨氣的場景,原來不僅能吞怨氣,連活人體內(nèi)的陰毒也能引動?
他從懷里摸出枚鴿蛋大小的魂晶。
這是今早往生殿自動凝聚的,表面流轉(zhuǎn)著霧蒙蒙的灰光。
陳玄將魂晶按在小翠眉心,指尖剛觸到皮膚,魂晶突然“嗡”地輕鳴,灰光如活物般鉆入她體內(nèi)。
小姑娘原本緊繃的眉頭漸漸松開,青紫色的皮膚泛起一絲血色,呼吸也從急促變得平穩(wěn)。
“有效?!标愋闪丝跉?,掌心卻沁出冷汗。
他能感覺到,每一絲魂晶的力量都順著自己的指尖被抽走,像在給往生殿和小翠之間搭一座橋。
更讓他心驚的是,識海里那道淡青色的魂影又動了——原本像被風(fēng)吹散的霧,此刻竟凝成半柄匕首的輪廓,刃口泛著冷冽的幽藍(lán)。
“這是......魂寶?”陳玄想起張九爺說過,魂帥境才能孕養(yǎng)魂寶,可他現(xiàn)在不過是剛?cè)牖晔烤场?/p>
但往生殿的虛影里,殿門正緩緩打開,門內(nèi)浮著點點星光,那些星光竟順著他的意識,往那半柄匕首里鉆。
他咬了咬牙,閉目沉入識海。
往生殿的飛檐上掛著銅鈴,無風(fēng)自響,“叮鈴”聲震得他魂魄發(fā)顫。
殿門內(nèi)的虛影逐漸清晰——是那枚被他用掉的魂晶,此刻正化作液態(tài),包裹著半柄匕首,像母親孕育胎兒般緩緩重塑。
刀柄處浮現(xiàn)出細(xì)小的紋路,像極了青銅棺上的云雷紋;刃身幽藍(lán)如深淵,倒映著他的意識體,竟讓他生出“這刀本就該屬于自己”的熟悉感。
“影刃?!标愋摽诙?。
這個名字像是刻在靈魂里的,隨著他念出,匕首突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幽藍(lán)光芒,瞬間穿透識海,落回他掌心。
他睜開眼,掌心里多了道淡藍(lán)色的光影,摸上去卻有實質(zhì)的冷硬,像握著塊浸過冰水的玉。
“陳小子!別縮在耗子洞里!”
洞外突然傳來阿狗的吼喝,驚得陳玄指尖一顫。
影刃的光影瞬間消散,他迅速抬頭,透過洞口的野藤縫隙,看見火把的紅光在山壁上跳動,犬吠聲、腳步聲、粗重的喘息聲混作一團(tuán)。
“老子帶了十二個人!”阿狗的聲音更近了,“青嵐宗的人說了,只要交人,賞銀翻倍!
你個背棺的,難道真要為個小丫頭片子送命?“
陳玄低頭看向小翠。
她此刻睡得安穩(wěn),額間的魂釘顏色淡了些,卻仍像根刺扎在陳玄心上。
他摸向背后的青銅棺,棺蓋“咔”地裂開條縫,陰寒的氣息涌出來,與識海里往生殿的幽光呼應(yīng)。
影刃的光影再度浮現(xiàn)在掌心,這次更凝實了,刃尖在洞壁上劃出半寸深的痕跡。
“張九爺說過,背棺人背的不是棺材,是因果。”陳玄低聲自語,將青銅棺推到洞口,棺身的云雷紋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他彎腰撿起塊碎石,在洞壁上劃了道深痕——這是張九爺教的“鎖陰陣”,能暫時隔絕陰邪之氣,防止洞外的活人氣息引動小翠體內(nèi)的魂釘。
洞外的腳步聲停在洞口五步外。
陳玄聽見阿狗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道:“給老子燒了野藤!
老子就不信他能在石頭里鉆洞!“
火星子“噼啪”炸響,野藤被點燃的焦糊味鉆進(jìn)山洞。
陳玄握緊影刃,感受著掌心里那絲屬于自己的魂息——這是他第一次,有了能和修行者正面抗衡的東西。
“來啊?!彼赐馓鴦拥幕鸸?,嘴角勾起抹冷冽的笑,“讓你們看看,背棺人的棺材里,裝的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債。”
野藤燃燒的噼啪聲中,阿狗的聲音帶著興奮:“看見了!
洞里面有動靜!
給老子上!“
陳玄將小翠輕輕抱進(jìn)青銅棺的暗格里——這是張九爺留的保命空間,能隔絕大部分靈力波動。
他反手抽出怨刀,影刃的光影在身側(cè)浮動,與刀身的幽綠鬼火交相輝映。
洞外,十二支火把的紅光將山壁照得如同白晝,阿狗舉著骨哨的手在發(fā)抖。
他明明看見陳玄只是個沒修為的背棺人,可此刻洞門里溢出的寒氣,竟讓他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像有雙無形的手正掐住他的喉嚨。
“陳......陳小子!”阿狗的聲音發(fā)顫,“你別逼我!
青嵐宗的人馬上就到,你——“
“閉嘴?!?/p>
陳玄的聲音像塊冰砸進(jìn)火里。
阿狗抬頭的瞬間,看見洞內(nèi)走出個身影:背著青銅棺,左手握刀,右手浮著柄幽藍(lán)匕首,連瞳孔都泛著往生殿的幽光。
山風(fēng)卷著燃燒的野藤灰燼掠過,阿狗突然想起老人們說的話:背棺人走夜路,棺材里裝的不是尸體,是索命的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