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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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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郭奕,一睜眼跪在病榻前,手指縫里沾著溫熱的血。榻上是我這輩子的父親,郭嘉,

他臨死抓著我的手:“替我…告訴司空…屯田、民生…”話未說完,手臂墜落。

我成了郭嘉唯一的遺孤。六年后曹操大軍南下,十六歲的我隨船而行。

我指著江岸蔓延的濕綠:“雨季水土,疫病將生?!崩宪娽t(yī)嗤笑,曹操卻沉思:“多備草藥,

分發(fā)全軍!

瑜連環(huán)鐵索、黃蓋佯裝投降、孔明火攻天象…當火油彈被換成滿船硝石沉江炸開江東水師時,

帳外漫天落雨,帳內(nèi)火光映著曹操驚喜的臉:“奉孝,可慰九泉了!”統(tǒng)一南方后,

我對著新收好的麥田深鞠一躬,封侯圣旨送來時,山中只剩下新釀的一壇酒。

______建安十二年冬天的許都,空氣都帶著沉重的腥氣。冰冷的青石地面吸盡了寒意,

直往人骨頭縫里鉆。我跪在榻前,小小一只,視野被寬大的素服袍袖填滿,

袖口下露出的指尖一片冰涼,死死摳著粗糙的席子邊緣。榻上那人,是我在這世間的父親,

郭嘉,郭奉孝。肺癆的氣息濃重得幾乎凝結(jié)成水霧,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

艱難地撕扯著暖爐也驅(qū)不散的濕冷。他瘦得脫了形,顴骨高高支起,眼窩深陷,

那曾流轉(zhuǎn)過洞徹乾坤般智慧的光芒,此刻只剩下兩簇微弱搖曳的燭火。

他枯瘦如竹枝的手猛地抬起,冰冷得不像活物,帶著一種傾注所有余燼的力量,

牢牢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量大得驚人,透過肌膚直直烙在我的骨頭上,

我甚至能感覺到那幾根指骨嶙峋的輪廓,堅硬,脆弱。“奕兒……”聲音渾濁破碎,

像殘渣擠過喉嚨。血沫從他蒼白干裂的嘴角溢出來,

緩慢地在枯槁的下巴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暗紅。那微弱的兩個字,

卻仿佛耗盡了他僅剩的力氣,沉重的眼瞼闔上片刻,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

我的手指微微彎曲了一下,無措地懸在半空,

指尖殘留著他腕上脈搏最后的、微不可查的搏動痕跡,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似乎有另一個靈魂的記憶碎片正瘋狂涌入——前世模糊的知識與信息,

正強行嵌進這具名為郭奕的十歲幼童的記憶軀殼。撕裂般的頭疼嗡鳴著,我低下頭,

看到自己細瘦的小手上,沾著幾點暗紅的、溫熱的血漬,如同地獄的烙印。

他緊閉的眼忽又用力睜開,瞳孔深處那僅存的光芒熾熱得灼人,

不顧滿口溢出的猩紅:“替我…告訴司空……”聲音陡然大了一線,字字含著血沫與決絕,

“屯田……民生……根基……”“根基”二字出口,仿佛抽盡了支撐生命的最后一口氣。

他那雙死盯著我、蘊含著無盡托付的眼睛,驟然散了最后一絲神采。攥緊我手腕的力道,

瞬間如斷弦崩解,無力又沉重地墜落在冷硬的臥榻邊沿,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案赣H——!

”撕心裂肺的哭喊在死寂中響起,是旁邊我的娘親。靈堂的煙裊裊不絕,

黑紗纏繞在柱子上像解不開的死結(jié)。曹操高大的身影立在棺槨前,久立不動。他伸出手,

厚厚的手掌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分量落在我的頭頂,那手掌寬大、粗糙,沉甸甸地壓下來,

暖意透過發(fā)絲滲入冰冷的頭皮?!敖窈?,你便是吾兒?!甭曇舻统?,不容置疑,“喚我伯父。

”偌大的司空府,像一張巨大、復雜又精美的網(wǎng)。我搬進偏院一角,

錦被綾羅取代了舊時布衾,每餐食案之上,更是有精致的菜肴,

仿佛每一道都是一份無法言說的虧欠與補償。曹操有時召我陪坐案旁,

案上攤開的竹簡沙沙作響,批閱的筆懸著朱紅的墨滴,他偶爾抬眼看我,

目光掠過時似有銳利審視,如實質(zhì)般戳探,最終又沉淀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他在看我,

更是在看父親未能燃盡的光。府中東庫積壓的卷帙如山,無人問津,

成了我躲避喧囂與目光的去處。塵埃在斜陽的光柱里沉沉浮浮,

空氣是陳年木簡與墨香凝滯的混合體。我蜷縮在角落陰影中,指尖撫過泛黃脆弱的簡片,

那些前世模糊駁雜的知識片段——地理、氣象、物性、人心的算計……混沌之中,

被指尖冰涼的竹簡觸感和簡上那一個個方正古拙、熟悉又陌生的墨字驟然點亮,

像混沌初開時激涌奔騰的狂流,沖刷著、重塑著這具幼小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

建安十四年冬末,春寒依舊料峭。曹操案幾之上,攤開的絹圖正是淮南輪廓。淮南,

屯田之重地,沃野千里,卻連著數(shù)年收成微薄?!盎茨咸锂€,水網(wǎng)如織,

”我將一塊笨重的桑木牘推向案幾中央,那是我用了好幾夜功夫才畫好的示意,

“只須在這幾處水淺易淤之地,立起此種絞盤帶動木翻車,”指尖點著圖形關(guān)鍵,

“無需耕牛人力,水流自會晝夜不息,引水入渠,滋土潤秧。”木牘圖形線條粗獷,

標注著前所未聞的機關(guān)名稱,翻車軸葉在河水的推動下似乎能吱呀作響。

曹操的目光驟然凝住,從絹圖上凌厲抬起,直刺向我。那銳利幾乎要將我的皮骨刺穿。

短暫的死寂中,只有銅漏滴水發(fā)出規(guī)律的單調(diào)聲響?!昂螢椤g盤?”他聲音微沉,

一字一頓,如探問軍機。謀士們的竊竊私語也瞬間停滯。我的手心有些粘膩。

另一塊木牘推過去:“此物構(gòu)造簡單,用榫卯套之,

轉(zhuǎn)之……”我努力回憶著那些工業(yè)時代機械簡化后的原理?!啊笊疲 背聊季?,

曹操忽地擊掌大笑,洪亮的笑聲震得梁上塵灰都簌簌而落,

剛才籠罩廳堂的陰鷙銳利頃刻冰消瓦解,“吾嘗憾奉孝早逝,天意何其弄人!

司空府這偌大田地,竟藏一麒麟兒!”他大步上前,再次重重拍在我肩上,

那份量幾乎讓我站立不穩(wěn),眼里翻騰著烈酒般的興奮光芒,牢牢鎖在我臉上,“奕兒,

此圖詳解留下,伯父即刻命能工巧匠趕制!”幾月后捷報抵許都。

彼時曹操正持竹簡與荀彧議事,使者風塵仆仆叩首稟報:“淮南屯田,

試行郭小公子所進水車二十部,引水之功遠超牛力人力,良田解渴,今歲之豐,

足抵往年三成之數(shù)!百姓歡聲雷動!”曹操手中竹簡啪的一聲掉落在厚厚的地席上,

沒有滾動,只是安靜地躺在那里。他霍然轉(zhuǎn)身,目光穿透前廳敞開的朱漆大門,

越過跪著的使者,直直投向坐在廊下石階上安靜翻閱一卷兵書的我。夕陽熔金,涂抹在庭院,

也映著他挺拔的身影,明暗交錯。他那眼神復雜翻涌,

像看見深埋沙礫的璞玉第一次折射出奪人的銳芒。欣慰?震驚?

或許還有些更深沉的、連他自己都未能梳理清楚的情緒,被落日熔鑄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龐上。

建安十三年秋,肅殺的號角撕裂了許都沉重的空氣。戰(zhàn)旗獵獵,如同撲天的血云。

二十余萬將士操戈執(zhí)銳,匯成一股滾滾南下的濁流。我騎在曹操親賜的純黑小馬駒上,

青澀瘦削的身形裹在特制的輕甲里——這甲衣是曹操盯著尚方署用了最好的環(huán)片密織而成,

護住心口的位置額外加厚。我的位置緊緊跟隨著曹操那匹高大的爪黃飛電,

在這令人窒息的鐵騎洪流中,仿佛一葉被刻意庇護著的扁舟。

巨大的、象征著中軍主帥的玄色大纛就在我頭頂前方翻卷,沉悶的鼓點如同巨獸的脈搏,

每一次擂響都沉沉撞擊著我單薄的胸膛。

空氣里彌漫著金屬的冰冷腥氣、皮革浸泡油脂的悶臭,

還有無數(shù)男人粗濁呼吸匯聚成的灼熱渾濁的氣流,劈頭蓋臉。長江已在望。

浩蕩的水氣裹挾著南方特有的濕熱粘膩撲了上來,

莽莽蒼蒼的葦叢在渾濁洶涌的江濤岸邊鋪展開無邊的綠。我的馬打了個響鼻,

不安地踏著蹄子。視線掠過那些密布的、與北方截然不同的濕綠,

停留在一塊水洼爛泥岸邊冒出的墨色浮萍上,濃得化不開的顏色令人莫名心悸?!爸鞴?/p>

”我勒住微微躁動的小馬,聲音被周圍的喧囂壓迫著,需得費力拔高才能穿透,

“大軍初臨大澤,水土驟變。

”我指著岸邊幾片過分濕濘、低洼處浮著死水、甚至長著異樣墨綠苔蘚的凹地,

“彼處地勢低洼,死水淤積,暑熱濕氣蒸郁其中,最易滋生瘴癘邪氣。兵士長途行軍后,

在此久扎,飲用生水,稍有不潔,疫病必然蔓延……務必傳令全軍,飲用之水,

必須深掘井泉或取自江中遠離岸灘的急流處,取來后燒沸方可……”“燒沸?

”旁邊一位隨軍的老醫(yī)官嗤笑出聲,花白的胡子翹了翹,

他打量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幼獸?!笆f大軍,生火焚水?

黃口小兒知多少軍旅?南征北戰(zhàn),行軍飲水皆隨其便,從未有此荒誕之言!

”他身邊幾位謀士捻著胡須,雖不語,眉宇間卻盡是附議之色,空氣里浮動著無聲的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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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16 08:1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