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鋼抱著簇新的藏藍(lán)警服,帽徽在午后的陽光下閃著不容侵犯的光澤,剛踏進(jìn)南鑼鼓巷95號四合院的門檻,就撞見了每日雷打不動在前院“巡邏”的三大爺閻埠貴。
閻埠貴正佝僂著腰,煞有介事地侍弄他那幾盆半死不活的月季和蒜苗,小眼睛卻像探照燈似的掃視著每一個進(jìn)出鄰居的手提之物,嘴里照例念叨著他的“治家格言”:“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 這做派,連傻柱都嗤笑他恨不得“糞車路過都得嘗口咸淡”。
當(dāng)看清李成鋼懷里的東西,閻埠貴手里的噴壺“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水濺濕了他的布鞋也渾然不覺。他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雞蛋,眼珠子瞪得溜圓:“老天爺!成……成鋼?你這是……公安的衣裳?!分……分配到公安局了?!”
李成鋼點(diǎn)點(diǎn)頭,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新身份帶來的距離感:“對,三大爺,剛報到領(lǐng)了衣服,分在交道口派出所。”
閻埠貴臉上的震驚瞬間被狂熱的算計取代。他一步搶上前,臉上堆起菊花開似的笑容,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警服上:“哎喲喂!了不得!出息大發(fā)了!給咱院兒長臉啊!” 緊接著,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十二分的懇求和試探:“成鋼啊……你看我家解成,初中畢業(yè)在家干耗著打零工,街道安排猴年馬月??!你這路子……肯定硬!幫三大爺個忙,給解成也尋摸個活兒?看大門掃院子都成!三大爺記你一輩子好!”
李成鋼心中冷笑。這老摳兒,自己死攥著錢不肯打點(diǎn),連給兒子買個工位都像剜他肉,現(xiàn)在想空手套白狼?他臉上掛著禮貌的疏離:“三大爺,您抬舉了。我這工作是部隊安置加立功,按政策來的。剛報到,人都不認(rèn)得幾個,哪有門路?解成的事,還得指望街道,或者您……實在不行,買個工位也是條路嘛?!?“買工位”三字精準(zhǔn)戳中了閻埠貴的死穴,他臉上笑容一僵。
被拒的閻埠貴眼珠一轉(zhuǎn),嗓門立刻拔高,仿佛剛才的私密請求從未發(fā)生:“嗨!對對對,慢慢來!不過成鋼啊,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必須請客!在院里擺幾桌,讓大伙兒都沾沾喜氣!三大爺幫你張羅,保證風(fēng)光!” 他盤算著怎么也能混個肚圓,撈點(diǎn)油水。
李成鋼豈能不知他的算盤?當(dāng)下愁眉苦臉地嘆氣:“唉,三大爺,我也想??!可部隊那點(diǎn)復(fù)員費(fèi),安置打點(diǎn)、置辦行頭,早花光了!現(xiàn)在兜比臉干凈。要不……您先借我五十塊周轉(zhuǎn)周轉(zhuǎn)?下月工資一到,立馬擺酒還您!”
“借錢?!” 閻埠貴像被蝎子蟄了,猛地后退,連連擺手,“不成不成!家里揭不開鍋了!你累了一天快回去歇著!” 話音未落,人已撿起噴壺,溜得比兔子還快。
這一幕,被倚在垂花門的賈張氏盡收眼底。她三角眼里噴著嫉妒的毒火,死死盯著那身刺眼的警服?!芭?!” 她朝著閻埠貴的背影啐了一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李成鋼聽見,“穿身狗皮了不起?顯擺什么!我家東旭在軋鋼廠,那是要當(dāng)干部、當(dāng)廠長的材料!比你強(qiáng)百倍!”
她越說越氣,拍著大腿沖院里嚷嚷,實則指桑罵槐:“有門路了不起?指不定使了什么齷齪手段!我家東旭多好的苗子,怎么就攤上這么個沒用的絕戶師傅!自己倒是能耐,考過了六級鉗工,可教會徒弟什么了?幾年了還是個一級工!易中海!你那點(diǎn)本事都爛肚子里了吧?廢物!耽誤我兒子前程的死絕戶!” (這時易中海應(yīng)該只有六級鉗工)
李成鋼充耳不聞,抱著警服穩(wěn)步走向中院,準(zhǔn)備找后院的許大茂,約個飯。路過中院公用水池時,那里正熱鬧。二大媽、劉家媳婦幾個在水龍頭下洗菜淘米,話題自然圍繞著李成鋼的新工作。
“瞧瞧人家建國家,這才叫日子!” 劉家媳婦語氣里滿是羨慕,“以前就建國和他媳婦兩份工資,現(xiàn)在成鋼又端上鐵飯碗,還是公安局!一家三口都拿工資,這福氣!”
“可不嘛,” 二大媽接話,“成鋼這孩子有出息,部隊回來直接進(jìn)公安,這起點(diǎn)就高啊!”
正說著,旁邊洗菜的秦淮茹突然捂住嘴,一陣劇烈的干嘔,臉色發(fā)白。水池邊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賈張氏耳朵尖,一聽動靜立馬從屋里竄出來,三角眼瞬間放出光,幾步?jīng)_到秦淮茹身邊,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喲!茹?。∵@是……這是有了?又懷上了?!我的好媳婦!爭氣!指定又是個大胖孫子!哎喲喂,我們老賈家香火旺??!” 她高興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敲鑼打鼓,完全沒注意到幾步之外,剛走出屋門的易中海那張臉,已經(jīng)黑得像鍋底。
易中海陰沉的目光掃過吐得難受的秦淮茹,掃過狂喜的賈張氏——那句“死絕戶”的咒罵和眼前賈家“香火旺”的炫耀,像兩把鈍刀子狠狠捅在他心窩子上。隨即,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正走進(jìn)自家門的李成鋼的背影,尤其是他臂彎里那抹藏藍(lán)。一股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攫住了他。
這小子進(jìn)了公安局……雖然只是個警員,但穿上了那身衣服,在院里地位就完全不同了。以前,他是六級工、管事一大爺,院里他說話最頂用。可現(xiàn)在……易中海感覺自己在四合院經(jīng)營多年的權(quán)威和統(tǒng)治力,因為這身突然出現(xiàn)的警服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這小子在部隊見過世面,有功勞,眼神里有不服管教的桀驁,以后院里的“規(guī)矩”,還能是自己說了算嗎?
夜幕四合,四合院漸漸安靜下來。易中海沒開燈,在昏暗的屋里枯坐良久。他拿起桌上那包自己平日都舍不得吃的槽子糕,步履沉重地走出家門,穿過寂靜的中院,走向后院那扇緊閉的房門——聾老太太的屋子。
輕輕叩門,里面?zhèn)鱽砗膽?yīng)聲。易中海推門進(jìn)去,屋內(nèi)只有一盞如豆的電燈。聾老太太裹著小腳坐在炕上,渾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
“老太太……” 易中海的聲音帶著疲憊和壓抑的焦慮,他把槽子糕放在炕沿,挨著老太太坐下。
“中海啊……” 聾老太太的聲音嘶啞低緩,像砂紙摩擦,“臉色這么差?讓賈家那婆娘氣的?還是……為了前院新回來的小子?”
易中海重重嘆了口氣,拳頭無意識地攥緊:“老太太,您都看見了?李成鋼……他穿了公安的衣服回來了。這小子,不是善茬??!以后咱們這院兒里……” 他沒有說完,但憂慮不言而喻。
聾老太太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易中海緊握的拳頭,指尖冰涼:“怕什么?他一個毛頭小子,剛穿上那身皮,能翻起多大浪?你是院里的老人,是六級工,是一大爺!這院里的‘規(guī)矩’,還得靠咱們這些‘老’骨頭撐著。” 她刻意加重了“老”字。
“可他那身衣服……” 易中海眉頭緊鎖。
“衣服?” 聾老太太嗤笑一聲,聲音嘶啞,“衣服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說了,公安也得講人情世故,也得在院里過日子。找準(zhǔn)他的脈門,軟的硬的,還怕拿捏不住一個愣頭青?” 她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院里的人心,這些年在你我手里攥著,沒那么容易跑偏。他李成鋼想在這院里立棍兒?還嫩點(diǎn)!”
她湊近易中海,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陰冷的算計:“眼下更要緊的,是咱們的‘養(yǎng)老’大計。柱子那邊,我看該給他琢磨個媳婦了……得是能拿捏住、能指望得上的。東旭媳婦懷上了,賈家更窮,也不是壞事……,你才好掌控……”
昏黃的油燈下,一老一少(相對)兩個身影挨得極近,頭碰著頭,壓低的絮語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編織著一張針對院內(nèi)新勢力以及關(guān)乎未來的無形大網(wǎng),養(yǎng)老團(tuán)的密謀又有新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