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短促的尖叫,祁同偉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冷汗瞬間浸透了背心。
孤鷹嶺的風(fēng),子彈穿透頭骨的劇痛,侯亮平那張?zhí)搨蔚哪槨磺卸歼€歷歷在目。
這是夢!
可這感覺也太真實了,真實到他現(xiàn)在還能聞到火藥的硝煙味和自己腦漿的氣味。
等等,如果不是夢……
祁同偉僵硬地轉(zhuǎn)動脖子,旁邊,一個女人被他的動靜驚醒,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
是那張他厭惡了半生的臉,此刻正帶著一絲困倦和不滿。
“祁同偉,你又發(fā)什么瘋?做噩夢了?”梁璐說著,習(xí)慣性地伸出手想來拍拍他的背。
祁同偉如同被蝎子蜇了一樣,猛地朝旁邊一挪,避開了她的觸碰。
不管是夢還是別的什么,他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想再跟這個女人有任何肢體接觸!
這嫌惡的動作太過明顯,梁璐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你什么意思?”
祁同偉沒有理她,掀開被子,光著腳就沖出了臥室。
客廳的茶幾上,隨意地扔著一份昨天的漢東日報。
頭版標(biāo)題的旁邊,印著一行小字:一九九九年,三月十二日。
一九九九年……
他記得,這是他和梁璐結(jié)婚的第三年。
這三年內(nèi),他通過梁家的關(guān)系,從緝毒隊警員到副大隊,再到現(xiàn)在京州市公安局,坐上了政??瓶崎L的位置。
一個不大不小,但總算進了城的官。
祁同偉一屁股癱坐在沙發(fā)上,拿起茶幾上的煙盒,抖出一根點上。
哈,老天爺還真是會開玩笑。
重生了,偏偏重生在這個時間點。
不早不晚,正好卡在他已經(jīng)跪下,尊嚴(yán)碎了一地,并且和梁璐這個女人深度綁定的尷尬時刻。
祁同偉就這么在客廳坐了一夜,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
他沒有再想過去的那些恨,那些不甘。想那些沒用,報復(fù)才是最有用的。
他得規(guī)劃一下,這一世,該怎么走。
勝天半子?
不,他這次要做的,是把天給掀了!
把那些所謂高高在上的“天”,一個個拉下來,踩在腳下,讓他們也嘗嘗跪著的滋味!
天色微亮,臥室門開了。
梁璐頂著一張怨婦臉走了出來,看到滿缸的煙頭和一屋子的煙味,火氣“蹭”一下就上來了。
“祁同偉!你抽什么風(fēng)!一晚上不睡覺,在客廳當(dāng)活死人?怎么,又想起你那個白月光陳陽了?”
“我告訴你,別給臉不要臉!要不是我爸,你現(xiàn)在還在鄉(xiāng)下緝毒隊玩命呢!還想進市局?做你的春秋大夢!”
“當(dāng)初在漢大操場,是誰跪下來求我嫁給你的?現(xiàn)在倒好,進了市局,當(dāng)了個破科長,就開始給我擺臉色了?你忘了你姓什么了?”
梁璐的叫罵聲尖利刺耳。
放上一世,祁同偉或許會選擇隱忍。
但現(xiàn)在,他只是緩緩抬起頭,平靜地看著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
“說完了?”
梁璐被他這平靜的反應(yīng)弄得一愣。
“說完就閉嘴。”祁同偉掐滅手里的煙頭,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還有,梁璐,我提醒你一件事?!?/p>
“以后,我的事,你少管?!?/p>
說完,他朝著里屋去換上警服,直接無視呆愣在客廳的梁璐!
“砰!”
巨大的關(guān)門聲,震得梁璐一個哆嗦。
她愣在原地,看著緊閉的大門,一時間竟沒反應(yīng)過來。
他……他怎么敢這么跟她說話?
祁同偉,他怎么敢!
……
京州市公安局。
祁同偉剛走大門,他手下的科員小李就一臉慌張地湊了上來。
“科長,不……不好了!”
祁同偉看著他慌張的樣子問道:“天塌下來了?”
“那倒沒有……”小李擦了把汗,“是……是檢察院的陳巖石來了!”
祁同偉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陳巖石?
他正愁這一世的仇該從哪兒報起,這老家伙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還是個鑲金邊能助眠的乳膠枕。
小李看著祁同偉沒說話,心里咯噔一下。
他忽然想起坊間那些傳聞,說祁科長當(dāng)年和陳檢察長的女兒陳陽是一對,后來被陳檢察長棒打鴛鴦,這才娶了梁書記的女兒。
完犢子了!
我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在雷區(qū)蹦迪嗎?
小李的臉都白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科,科長,要不……要不我去跟趙副局長匯報一聲?您……您不方便出面。”
“不用?!闭砹艘幌乱骂I(lǐng),“他在哪兒?帶我過去。”
“???科長,這……”
“帶路?!?/p>
小李打了個哆嗦,“不……不用帶了 他就在你辦公室!”
祁同偉的科長辦公室不大,此刻卻擠了好幾個人。
一個頭發(fā)半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正中氣十足地拍著桌子。
“你們祁同偉呢?怎么?一個職務(wù)犯罪的嫌疑人,我們檢察院來提人,他還不露面了?”
“我告訴你們,王開山這個人,我們盯了很久了!他涉嫌嚴(yán)重職務(wù)犯罪,必須馬上跟我們走!”
“你們公安局還想包庇不成?”
“你們是不是做不了主?做不了主就讓你們局長來跟我談!”
還是這副倚老賣老的德行,還是這套越級施壓的老把戲。
上輩子,他就是用這套,把自己包裝成“人民的化身”,站在道德高地上,對他祁同偉指指點點。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一個平穩(wěn)的聲音。
“陳副檢,消消氣,有事跟我說就行!?!?/p>
陳巖石看到祁同偉,習(xí)慣性地皺起了眉頭,那是一種長輩看一個不爭氣的晚輩時,混合了鄙夷和不耐煩的表情。
“祁同偉!你總算來了!趕緊的,讓你的人把王開山交出來,別在這兒耽誤我們辦案!”
他的語氣,理所當(dāng)然,像是在命令自己的下屬。
祁同偉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后,好整以暇地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然后說道:“陳副檢?!?/p>
陳巖石不耐煩地回應(yīng):“干什么?趕緊簽字放人!”
祁同偉冷嘲的笑了笑,“以后麻煩你工作的時候稱職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