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我沒有?!?/p>
“不過,你可以找人要。”
張全的眉毛挑了一下,臉上緊繃的肌肉松弛下來。
“早這么識相不就好了?”他拉過椅子,重新坐下,將電棍放在桌上,發(fā)出沉悶的磕碰聲?!罢f吧,找誰要?”
“孟德海?!?/p>
“孟德海?”張全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這個名字。
聽著有點(diǎn)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哪個道上的老板。
不過,只要能拿出錢,管他是誰。
“行,只要錢能到賬,今天這事兒就算你過了?!睆埲冻鲆粋€自以為和善的笑,顯得他那張油膩的臉更加滑稽?!鞍阉娫捊o我,我親自跟他說。”
孟德?!系潞!?/p>
張全默念著這個名字,準(zhǔn)備掏出自己的手機(jī)。
突然,一個激靈從他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
京海市,姓孟的,京海市公安局局長,孟德海!
張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血色從臉上褪去,又在下一秒猛地漲紅,變成了豬肝色。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人當(dāng)眾戲耍的猴子。
“你他媽的……”
他猛地拉開審訊室的鐵門,對著外面吼道:“都給我進(jìn)來!”
門外候著的兩個警察立刻沖了進(jìn)來,看到所長暴怒的樣子,都有些不明所以。
“張所,怎么了?”
“這孫子骨頭硬得很!給我好好伺候伺候!”
張全喘著粗氣,用手指著被拷在椅子上的祁同偉。“讓他知道,戲耍我張某人的下場!”
“給我打!打到他把家里祖墳在哪兒都說出來為止!”
那兩個警察對視一眼,立刻會意。
這種事,他們不是第一次干了。
其中一人關(guān)上門,另一人獰笑著掰了掰手指關(guān)節(jié),朝著祁同偉走去。
……
與此同時,京海市公安局。
局長辦公室里,煙霧繚繞。
孟德??粗媲暗霓k公桌,眉頭緊鎖。
一個年輕的警員站在他面前,姿態(tài)恭敬。
“人還沒接到?”
“報告孟局,我們的人按時去了火車站出站口,也聯(lián)系了車站方面,確認(rèn)漢東來的那趟車早就到站了,但一直沒有見到祁同偉同志的身影。”
孟德海的眉頭皺了起來。
梁群峰親自打電話過來,讓他關(guān)照一下自己的女婿。
一個從直轄市下放的科長,偏偏要來京海當(dāng)個普通警員,這事本身就透著古怪。
現(xiàn)在,人還沒到他這報到,就在他的地盤上消失了。
“一個大活人,還能丟了?”孟德海的聲音沉了下來,“再去查!查沿途的監(jiān)控,問出租車司機(jī),務(wù)必在天黑之前找到人!”
他有一種預(yù)感,這個叫祁同偉的年輕人,會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砰!砰!
沉重的拳頭狠狠砸在祁同偉的腹部。
他胃里翻江倒海,一口酸水差點(diǎn)涌上喉嚨。
兩個警察換著手,已經(jīng)打了快十分鐘。
祁同偉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青紫腫脹,眼角也裂開了口子,鮮血糊住了他的視線。
但他始終沒有求饒,甚至沒有發(fā)出一聲像樣的慘叫。
只有在拳頭落下時,無法抑制的悶哼。
這讓施暴者感到一種莫大的挫敗感。
“張……張所,這小子……是鐵打的吧?”一個警察扶著膝蓋,氣喘吁吁。
張全坐在一旁,抽著煙,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見過不是硬骨頭,可是這么硬的還是第一次見!
張全吐出一口濁氣,將煙頭狠狠碾在地上。
常規(guī)的疼痛似乎對他不起作用。
那么,就得換一種能摧毀人意志的東西。
“去,把我那個寶貝拿來。”
他對著那個喘氣的警察偏了偏頭。
那警察一愣,隨即臉上浮現(xiàn)出著興奮的神色。
“得嘞!”
審訊室里只剩下短暫的寂靜,只有祁同偉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張全沒有再動手,他只是繞著椅子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一下下敲在人的心上。
他要享受這個過程。
享受一個硬漢在絕對的精神恐懼面前,徹底崩潰的過程。
沒過多久,鐵門再次被打開。
一個半米高的銅火盆被端了進(jìn)來,里面炭火燒得通紅,熱浪撲面而來,讓本就憋悶的審訊室溫度驟升。
火盆之上,架著一個鐵烙印。
那烙印的頭部,是一個猙獰的“奸”字。
張全從他手里接過長長的鐵烙印,在祁同偉面前晃了晃。
灼熱的氣息燙得他臉上的皮膚刺痛。
“這可是個好東西,給你蓋個章,以后走到哪兒,人家都知道你是什么貨色。”
那個“奸”字,在祁同偉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這一刻,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他可以忍受拳打腳踢,可以忍受骨頭斷裂的痛苦,因?yàn)檫@些傷,養(yǎng)養(yǎng)總會好。
但這個字,一旦燙在他的臉上,就等于在他這重來的一生上,刻下了永不磨滅的恥辱烙印。
他將頂著這張臉,一輩子都洗刷不掉這個污點(diǎn)。
只怕那時候沙瑞金又會說,臉上頂著奸字的警察能是好人嗎?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到時候這個小小的派出所,哪怕死一萬次,也彌補(bǔ)不了他臉上的這道傷疤!
好漢不吃眼前虧。
英雄,更要懂得能屈能伸。
上一世他就是太剛,太直,才會被人一步步逼到絕路,最后死在孤鷹嶺!
這一世,他要學(xué)會的,首先是活著,是體面地活著。
祁同偉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他抬起那雙幾乎被血和腫脹糊住的眼睛,“別……別用這個?!?/p>
張全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哦?現(xiàn)在知道怕了?”
他把烙鐵又往前遞了遞,幾乎要貼到祁同偉的鼻尖。
“早干嘛去了?跟我耍橫的時候,怎么沒想過這個下場?”
“錢……”祁同偉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這個字,“我給錢。”
“我打個電話,我讓人送錢來!”
張全示意旁邊的人給他拿手機(jī)!
祁同偉渾身劇痛,連抬起手都異常艱難。
手銬限制了他的動作,他只能用兩只被拷在一起的手,笨拙地接過手機(jī)。
“早這樣不就完了,非要吃這頓苦頭?!?/p>
祁同偉沒有理會他們的嘲諷,撥通了孟德海的電話!
得虧來之前,梁群峰給了他這個號碼!
聽筒里傳來“嘟……嘟……”的聲響。
張全和那兩個警察都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電話接通了。
祁同偉將手機(jī)湊到嘴邊,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清晰。
“孟局長嗎?”
三個字出口,審訊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張全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還來?
那兩個警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嘲弄。
死到臨頭了,還在演戲。
“我是祁同偉?!?/p>
“我在舊廠街派出所?!?/p>
祁同偉喘了口氣,繼續(xù)說道:“他們要八千塊的贖金,麻煩你……送一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