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聘的窮書生,如今是攝政王。
宮宴上,蕭執(zhí)掐著我腕間奴印冷笑。
「本王,還不至于難忘一個包袱。」
四年前,我虞家大小姐擲金聘他。
如今,他視我為累贅。
徐晚熒的佛珠輕響,為我計數(shù)。
后來才知,他剜心護我才是真。
那聲「包袱」,是他最痛的謊言。
1
當啷!
金樽砸在御案上,酒液濺濕貢梨。
滿殿笙歌驟停。
「這雙手,」攝政王蕭執(zhí)的聲音淬著冰,「可還削得動貢梨?」
我端梨盤的手猛地一顫。
刀鋒始終避開御座方向,這細節(jié)竟被他逮住。
「回王爺,」我喉頭哽著鐵銹味,「利索。」
玄金龍紋蟒袍掠過眼簾,他鉗住我手腕。
梨刀當啷墜地,腕間粗麻袖被捋起,露出烙印的「奴」字。
「利索?」
他指尖碾過烙印,疼得我骨髓發(fā)顫。
目光卻掃過我袖口遮掩的鞭痕,那是三日前為他擋刺客落下的。
「四年前虞大小姐用萬金聘我時,可曾想過這雙手會沾滿奴食的梨汁?」
滿殿死寂。
徐晚熒的護甲輕叩佛珠,一聲,兩聲。
四年前,我縱馬攔住青衫書生,金葉子撒了他滿身。
「蕭執(zhí),我愿千金聘你為婿!」
他當夜跪刻梨紋玉佩,月光淌過掌心深可見骨的傷。
我渾然未覺,翌日又塞銀票給他娘買藥。
他撕碎銀票冷笑:「虞小姐買夠了嗎?」
「王爺說笑,」徐晚熒撫著佛珠輕笑,「您豈會難忘一個……」
「確實。」
蕭執(zhí)突然捏碎梨子,汁液濺進我刺痛的眼。
「本王,還不至于難忘一個包袱?!?/p>
‘包袱’二字如烙鐵燙進心口。
原來在他心里,千金相聘的情意。
連同我虞家大小姐的身份,都只是急于甩脫的累贅包袱。
梨汁正滲入腕間奴印,萬蟻噬骨的疼。
2
「罪奴也配用官窯盞?」
李尚書的夫人掩鼻嗤笑。
佛堂青煙繚繞,我跪奉茶盞的手背滿是燙疤。
徐晚熒的佛珠‘咔噠’輕響,一粒珠子轉(zhuǎn)向我袖口。
針尖寒光一閃!
「貴妃恕罪!」
我佯裝踉蹌摔碎茶盞。
毒針猛的扎進紫檀案幾,尾端雕著細小的蝎子。
徐晚熒染蔻丹的指尖撫過毒針,俯身在我耳邊。
「真是手腳粗笨?虞大小姐的機關(guān)手,本宮看著礙眼得很...下次,針扎你眼睛里?!?/p>
「是該罰?!?/p>
蕭執(zhí)的聲音從殿外劈入。
他踹翻毒茶掀袍落座,龍紋廣袖掃過滿地狼藉:「臟東西,扔出去!」
太監(jiān)拖我出去時,徐晚熒俯身耳語:「下次,針扎你眼睛里。」
柴房漏進的月光照見腕上針眼,細如發(fā)絲。
我摳著墻縫藏匿的齒輪,指尖突然觸到半張黏膩的紙。
借著月光,瞥見紙角一個極小的虞家齒輪徽記——是文鳶!
展開密信:「西渠第三閘暗連甲字軍餉庫,閘內(nèi)齒輪組暗藏水道圖,速拓!」
3
冷宮有異響!
侍衛(wèi)的刀鞘撞上破門。
我指尖突然觸到半張黏膩的紙。
墻角齒輪箱刻著殘缺梨紋。
那紋路...竟與四年前蕭執(zhí)跪刻的那枚玉佩上的梨枝走向隱隱相合!
心頭劇震,難道水道圖與此箱有關(guān)?
我吞下最后一口紙漿,喉間血腥翻涌。
文鳶反手抽我耳光:「賤奴敢偷貴妃佛香!」
她拽我進內(nèi)殿,金簪狠扎我掌心。
血珠沁入齒輪凹槽。
「水道通軍餉庫,」她蘸血在帕上畫符,「你爹的命在里面!」
殿門轟然破開!侍衛(wèi)長擎著火把冷笑:
「奉攝政王令,查抄冷宮逆黨!這賤奴形跡可疑,仔細搜!」
火光舔上文鳶蒼白的臉。
「搜!」
刀尖挑開我衣襟,齒輪簪當啷落地。
「喲,罪奴私藏兇器?」靴底碾住我手指,「說!水道圖在哪——」
「在......」我咳著血沫笑,「閻羅殿!」
齒間狠咬!
簪頭機括彈開,淬麻藥的銀針沒入他脖頸,人應聲癱軟。
我撲向窗欞,卻被鐵鉗般的手扼住后頸。
蕭執(zhí)的聲音擦過耳際:「吞圖紙?本王剖腹取便是?!?/p>
4
他刀尖挑開我衣帶露出腰間齒輪烙印。
「冷宮那晚,你替文鳶補的就是這張圖?」
「剖啊!」
我盯著他腰間的龍紋匕首。
「就像當年對我虞家三百口那樣!」
他掐我脖頸的手忽顫。
「你可知北狄犯境時,是誰用虞家機關(guān)術(shù)守城三月?
是你口中‘窮書生’焚膏繼晷改弩機!」
柴房漏雨滴在鎖骨,蜿蜒如四年前春獵場的溪流。
「聘禮?」
蕭執(zhí)攥著金葉的手背青筋暴起。
「我娘咳血的藥錢,在虞大小姐眼里只是場買賣?」
馬鞭抽裂他衣襟,我揚著下巴笑。
「本小姐偏要買窮書生!」
當夜他跪刻梨紋玉佩,血順著梨枝紋路淌。
我醉醺醺拎著酒壺路過:「刻丑了可不要!」
「當年若知你虞家……」
蕭執(zhí)的刀尖抵住我小腹。
「罷了?!?/p>
「王爺不敢剖?」
我拽他手按向腹間。
緊盯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和瞬間繃緊的下頜線。
他在緊張!對徐家的緊張!
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我孤注一擲:
「王爺不敢剖?怕找到的...是徐家貪墨八十萬軍餉的鐵證賬冊?」
「你!」
他瞳孔劇震,扼住我咽喉的手力道失控。
幾乎同時,窗外突傳來文鳶凄厲嘶喊:「
水道圖遇水則顯!快喂她化骨散!」
柴門轟然洞開,徐晚熒的鸞駕堵住天光。
她撫著佛珠輕笑:「本宮新得了化骨散,王爺可要觀刑?」
蕭執(zhí)突然橫抱起我,龍紋氅裹住一身污血。
「不勞貴妃?!?/p>
他踹翻藥爐冷笑。
「這罪奴的命,本王親自料理?!?/p>
5
木梯在腳下發(fā)出呻吟。
我踮腳去夠頂層齒輪,貢梨木匣搖搖欲墜。
「罪奴也配碰皇家典籍?」
蕭執(zhí)的聲音從梯底炸開,驚得我險些栽落。
他玄色龍紋袍掃過積灰的書架,指尖正搭在《工部水志》封皮上。
「修一夜?」
他抽出書卷,灰塵在光柱中翻飛。
「徐貴妃的《金剛經(jīng)》抄完了?」
我冷汗滑進衣領(lǐng):「未抄完?!?/p>
「真巧?!?/p>
書脊叩在齒輪匣上。
「她下月封后,你該稱娘娘了?!?/p>
梨木匣裂開了一條縫。
我盯著匣內(nèi)泛黃的河道圖,那是救虞家唯一的鑰匙。
「這般急切翻找...」
他指尖捻著書頁,目光如刀。
「是想替肅王蕭徽,窺探工部機密,好助他謀奪大位么?
可惜啊,寡婦配罪籍,他怕是連個名分都懶得給你?!?/p>
木梯轟然倒塌!
我抱住河圖匣撲向窗欞。
「滾回來!」
書架被他踹得傾塌如瀑。
斷裂的梨木刺進掌心,河圖匣滾落他靴邊。
6
「四年前怎么逃的?」
蕭執(zhí)將我摜在佛龕前。
「說!」
護甲掐進我下頜。
腕間奴印撞上香爐,燙出焦味。
「抄家那日,」我扯開衣襟露出鎖骨烙傷,「官差賞的?!?/p>
他指尖猛地蜷縮。
徐晚熒的鸞駕恰停在殿外。
「王爺審奴呢?」
她端來銀耳羹,蔻丹刮過我粗麻袖。
「這料子磨人吧?賞你匹云錦?!?/p>
羹碗被推到我唇邊,蝎尾針在湯底若隱若現(xiàn)。
「綢緞易臟,」我反手潑羹在地,「不如麻布耐磨。」
佛珠砸中我額角。
徐晚熒冷笑:「不識抬舉!」
「虞家機關(guān)術(shù)能開皇陵水閘...」
她染蔻丹的指甲陷進我傷口。
「徐家八十萬軍餉埋在下面,你爹帶的隊!」
血滴進眼里,徐晚熒的威脅和父親的身影在腦中翻騰。
開皇陵?那是滅九族的重罪!
徐家要拖虞家永世不得超生!
必須離開這毒婦...
電光火石間,我瞥見蕭執(zhí)陰沉的臉色。
一個近乎自毀的計劃成形!
我猛地朝蕭執(zhí)方向深深福禮,聲音帶著刻意的疏離與決絕:
「妾身不日將嫁與肅王蕭徽為側(cè)妃,過往種種皆是云煙。
求攝政王殿下...高抬貴手,莫再糾纏罪奴?!?/p>
滿殿抽氣聲中,蕭執(zhí)捏碎瓷勺。
「嫁他?」
瓷片扎進他掌心,血濺上佛經(jīng)。
「你試試。」
7
「今日通不了西渠,」蕭執(zhí)的鞭梢劃過我頸側(cè),「提頭見?!?/p>
混著血腥的泥漿沒過腳踝。
文鳶借倒穢桶靠近,唇語無聲:
「軍餉庫閘口在第三齒輪組,核心樞紐,唯虞家秘術(shù)可逆轉(zhuǎn)!」
鐵鍬突然脫手砸下!
太監(jiān)縮在徐晚熒傘下諂笑:「攝政王嫌您慢呢~」
劇痛從腳踝炸開。
我撲向生銹的閘輪,摸到斷裂的齒槽。
「拿佛堂銅鈴來!」嘶喊驚飛鴉群。
拆解的鈴舌卡進齒槽,鐵鏈絞動時發(fā)出垂死呻吟。
閘門轟然洞開!
洪水沖垮太監(jiān)的獰笑。
蕭執(zhí)的鐐銬沉重地砸進泥潭。
「即日起為工奴,修通西渠贖你虞家三百口!」
玄鐵鎖鏈冰冷地扣住我鮮血淋漓的腳踝。
他俯身,靴底帶著污泥碾過我被鐵鍬砸傷、已然變形的手指,劇痛鉆心。
他聲音冰冷,卻只有近在咫尺的我才能聽清那幾乎被雨聲吞沒的后半句:
「......也總好過下一刻就死在徐晚熒的蝎尾針下。
記著,你的命和虞家的清白,現(xiàn)在拴在這條渠上。
逃一次,斷一趾!我絕對說到做到?!?/p>
8
暴雨如箭射穿單衣。
我蜷在潰堤處搶修圖紙,墨跡被血水暈成鬼畫符。
「四年前修河堤,」蕭執(zhí)的傘突然遮住傾盆雨,「虞小姐可憐我?」
青衫書生在河堤咳血,我遞去的傘被他折斷:「施舍我?」
「求我,」傘沿雨水淌成簾,「給你傘?!?/p>
「寧淋雨......」我撕衣裹住滲血的斷趾,「不求人!」
渠壩二次崩塌!
洪流卷著我撞向礁石。
混亂間有人箍住我的腰,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那熟悉的龍涎香混著濃重的血腥味沖進鼻腔,帶著一種近乎暴戾的急切。
「攝政王抱罪奴?!」
百姓的驚呼刺破雨幕。
馬車里他撕開我濕透的褲腳,動作粗暴毫無憐惜。
藥粉幾乎是撒在血肉模糊的斷趾傷處,引來我抑制不住的抽氣。
染血的帕子胡亂擦過我臉頰污泥。
他的聲音緊繃而沙啞,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
「當私奴的第一夜...就給本王添這么多麻煩!」
車外忽傳來肅王府號角。
他冷笑:「看來蕭徽等不及收尸了。」
9
玄鐵鐐銬磨得腳踝滲血。
我蜷在攝政王府偏殿角落,看蕭執(zhí)將雪肌膏擲來。
「手廢了,」他扯過我被泥漿泡爛的傷手,「還怎么替蕭徽修兵器?」
瓷盒掀開,橙香混著藥氣漫開。
是我少時冬日手裂最愛的香。
「王爺金屋藏嬌,」我盯著梁上蛛網(wǎng),「不怕徐貴妃拈酸?」
他倏地掐緊我手腕:「這屋子,可像有女人來過?」
案頭機關(guān)圖凌亂,墻角齒輪箱洞開。
一卷盟約書摔在我膝頭,徐家火漆印赫然在目。
「徐晚熒是本王的刀,」他蘸藥抹過我凍瘡,「插在徐家心口的刀?!?/p>
藥膏灼痛傷處,我疼得抽氣。
他忽然捏住我下巴:「裝未婚夫妻哄蕭徽,很有趣?」
「權(quán)宜之計...」
「現(xiàn)在不是了!」
刀光劈碎婚書,他扯斷我腕間舊鏈。
蕭徽贈的定情珠串迸落滿地。
「還留著姘頭的臟東西?」
玉珠滾進墻角的齒輪箱。
我心臟驟停,那箱子!
文鳶最后一次塞給我齒輪簪時,指尖曾重重按過箱角那個不起眼的梨木旋鈕!
「別丟...」她當時氣若游絲的話猛地撞進腦海。
箱內(nèi)機關(guān)咬合聲驟響!
蕭執(zhí)眼神一厲,猛然揮劍劈開箱板。
暗格里,半枚閃著幽光的玄鐵虎符,正嚴絲合縫地嵌在蕭徽那枚獨一無二的齒輪密鑰上!
10
虎符鷹紋映著燭光,像蕭徽陰鷙的眼。
「四年前你祖父拒婚時,可想過今日虞家女會跪著求我?」
「這虎符,」蕭執(zhí)碾過碎玉珠,「夠他誅你九族了?!?/p>
新打的赤金鏈突然扣住我脖頸:「本王偏要鎖你一生!」
鎖芯竟是梨紋佩的樣式。
他指腹摩挲我頸動脈:「生辰禮,喜歡么?」
「妾戴不起...」
殿門轟然洞開!
蕭徽倚著門笑:「嫂嫂,該歸家了。」
風雪卷著血沫撲進來。
蕭執(zhí)掌心金鏈墜地。
鏈墜形如枯井鎖頭,隨齒輪碾成金粉。
「你祖父的琵琶骨,」蕭徽拋來半塊血玉,「正在我琴上彈《別君》呢?!?/p>
11
馬車碾過亂葬崗,腐氣熏得人作嘔。
「成婚,虞家即平反?!?/p>
蕭徽將祖父那枚觸手猶溫的血玉按進我掌心。
旁邊檀木盒打開,赫然是父親從不離身的玄鐵齒輪護腕!
「或者,」他聲音輕柔如毒蛇,「你想聽它們主人在詔獄里,骨頭一根根被敲碎的聲音?」
車外忽傳來齒輪轉(zhuǎn)動聲。
我咬碎舌血噴他滿臉:「動我,你的龍袍將會永不見天日!」
馬車驟停。
蕭徽拽我摔進墳堆。
血玉砸上墓碑裂開。
夾層絲絹一角被暗紅污血浸透。
遇水則顯的墨痕在血污下暈染斑駁。
只能勉強辨認出「皇陵」二字。
12
「蕭執(zhí)刨了三個月亂葬崗...」
文鳶的簪子扎進太監(jiān)眼球。
「十指刨得白骨森森啊!」
血濺上冷宮窗紙。
我攥著她塞來的齒輪簪發(fā)抖:「四年前他親口說...」
「說機關(guān)世家是奇技淫巧?」
老宮奴跪呈密卷。
「徐黨在梁上聽著呢!」
卷宗翻飛,露出蕭執(zhí)朱批:「虞氏水道利國,當重賞。」
喉頭腥甜翻涌。
殿外忽響起蠱蟲振翅聲,黑云壓城般撲向窗欞。
「徐晚熒的佛珠蠱!」
文鳶將我推進枯井。
「去軍餉庫!」
井蓋合攏剎那,我見她胸口炸開血花。
「齒輪...西渠第三閘...」
她嘔血抓住井欄。
「告訴蕭執(zhí)...西渠第三閘的齒輪...逆轉(zhuǎn)三圈...開皇陵暗門...只有...虞家血脈...能轉(zhuǎn)...」
蠱蟲淹沒她后腦。
我顫抖著將血玉按進齒輪簪。
宮墻轟然轉(zhuǎn)動,暗渠水流奔涌如龍嘯!
13
宗親宴上明珠耀目。
蕭執(zhí)當眾插來赤金鳳釵:「私奴抬籍,賞你的?!?/p>
釵尖刺穿發(fā)髻,滿殿嘩然。
徐晚熒的佛珠幾乎捏碎。
「罪奴不配鳳儀?!?/p>
我拔釵擲地!
金鳳裂成兩半,齒輪從釵柱滾落。
「放肆!」
御史拍案而起。
「攝政王恩典竟敢如此囂張!」
「恩典?」
我踩碎齒輪。
「四年前王爺說,機關(guān)術(shù)只配墊桌腳!」
蕭執(zhí)眸中血色驟涌。
我撞開歌舞姬逃進御花園,卻被龍紋氅卷進假山。
「鬧夠了?」
他把我抵在冷石上,酒氣混著血腥。
「不這樣,徐晚熒的毒針早扎穿你喉嚨了!你以為蕭徽的人能護你到幾時?」
「蕭徽碰得,本王難道碰不得?」
腕骨幾欲碎裂。
月光照亮他襟前未愈的箭瘡,是為我擋蠱蟲落的傷。
「別再演了...」
淚混著血滴在他手背.
「別再演了...我的心早被王爺碾成金粉了!」」
裂開的齒輪突射寒光!
他龍紋袖刺啦一聲裂開,臂上舊疤猙獰。
一道齒痕,與我腕間烙印分毫不差。
14
「那年你咬的?!?/p>
蕭執(zhí)扯開半邊衣襟,心口齒痕疊著新疤,「虞清窈,你屬狗嗎?」
雪粒子砸進領(lǐng)口。
我醉倒在他懷里時,嗅到血丹的橙香。
四年前雪夜。
他剜心取血為我制續(xù)命丹,紗布滲著血:「別看我...丑?!?/p>
「江南...橙糕...」
醉囈脫口而出。
「鮮橙!」蕭執(zhí)暴喝,「八百里加急!」
更衣時中衣滑落,背上鞭痕交錯如網(wǎng)。
他砸了藥瓶:「誰傷的?!」
「別碰!」我裹衣縮進床角。
「蕭徽碰得?」
他掐腰按倒錦被,「他替你虞家還軍餉了?」
「是!有八十萬兩!」
殿門轟塌!
徐晚熒高舉血詔立于風雪:「虞氏妖女惑主,奉旨誅逆!」
禁軍弩箭齊發(fā),直指我心口。
15
水牢鐵鏈銹如血痂。
蕭執(zhí)掀開食盒,橙糕香氣混著霉味。
「軍餉是本王用戰(zhàn)功抵的?!?/p>
他摔出一卷加蓋玉璽和兵部大印的軍報:
「平北狄,斬首拓跋昊,復朔方三城,特賞銀八十萬兩!
此賞已抵虞氏所欠甲字庫軍餉,著兵部、戶部核銷!」
徐晚熒的尖叫刺透牢墻:「不可能!那賞銀早就......」
「早被徐家貪了?」
我掰碎橙糕。
「貴妃漏算了監(jiān)軍蕭執(zhí)吧?」
他猛地攥緊我手腕,蕭徽所贈玉鐲應聲而裂!
「你信她...不信我?」
喉間腥甜上涌,他突咳出黑血。
蠱蟲在血沫中游動!
「血丹被徐晚熒下蠱了!」
那夜她呈藥盞時,指尖輕抖,佛珠磕碰瓶口的聲響。
清脆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空悶!
是了,文鳶曾提過徐家用空心佛珠藏蠱粉害人!
那夜的血丹香氣...似乎也混進了一縷極淡的、如同腐敗甜杏的腥氣!
我砸斷鐐銬。
「我能解!」
剝開他衣襟剜蠱時,心口舊疤灼燙指尖:
「這剜心傷...是為我?」
「血丹需心脈溫養(yǎng)...」
我剜出蠱蟲的手發(fā)抖。
「你日日佩戴的梨紋佩是藥引?! 」
牢外突響山崩之聲。暗衛(wèi)撞門嘶喊:
「徐貴妃開閘淹皇陵??!」
16
「齒輪車!」
我扯過染血的軍報畫圖。
「九連環(huán)軸接西水閘!」
洪水已漫過皇陵碑林。
徐晚熒立在祭壇獰笑:「先帝老兒!看你護的虞家——」
蠱蟲烏云般撲向我心口!
「閉眼!」
蕭執(zhí)旋身擋在我面前,黑蠱瞬間鉆透他肩胛。
劇痛激得我靈臺清明。
青銅閘上那繁復的虞家水龍紋在腦中飛速拆解、重組。
那根本不是裝飾!是祖父設計的、用于極端洪峰時分流轉(zhuǎn)嫁的精密渠網(wǎng)圖!
洪水咆哮的軌跡、閘體灼熱的溫度...無數(shù)圖紙瞬間在腦中交匯。
我嘶聲下令。
「左三齒輪組,卡死西水閘!
引洪峰倒灌佛壇基座,那里有徐家熔鑄龍袍的暗爐殘溫!」
「天罰!這是天罰??!」
百官在洪水中哭嚎。
巨閘熔成赤紅鐵水,反灌徐晚熒的佛壇。
她燙得尖叫跳腳,佛珠炸成齏粉。
「信我了?」
蕭執(zhí)染血的手撫過我臉。
褪下殘存的半截玉鐲,我輕輕點頭:「最后一次?!?/p>
玉鐲落地碎裂,半幅龍袍織造圖飄出。
上面赫然繡著徐家族徽!
17
「機關(guān)妓配孌寵,天造地設啊?!?/p>
蕭徽的琴弓劃過我脖頸。
人骨琴架在皇陵入口,第三根琴弦泛著祖父牙齒的冷光。
「錚!」
琴音響徹墓道,青磚裂縫中爬出尸蠱。
蕭執(zhí)劍鋒劈斷琴弓,碎骨扎進他掌心:
「再碰她,斷的便是頸骨!」
徐晚熒突然拽住蕭執(zhí)后襟:「王爺莫得罪藩王...」
佛珠串卻悄然轉(zhuǎn)向我。
「合作?」
我踢飛琴案上血玉,「你早為他偷開皇陵水閘!」
她佛珠抖得亂響:「妾傾慕您多年...」
「傾慕到散播攝政王弒父謠言?」
我扯斷她腕間佛珠。
蠱蟲如黑煙鉆入她腕脈!
她慘叫著抓撓皮肉,血窟窿里竟掉出半張禮單。
八十萬軍餉熔成的金線,正繡在徐家龍袍上!
18
「太學茅廁里,」我踩住徐晚熒撕爛的袖角,「你讓太監(jiān)扒我衣時說...」
「攝政王是虞家豢養(yǎng)的孌寵?」
她眼球凸出血絲,反駁。
「胡言!」
「需要證人么?」
我望向陰影里顫栗的老太監(jiān)。
「比如...當年收你金錠的凈事房總管?」
她突然拔金簪塞進我手心:「別說出去!你要什么都...」
我立馬把簪身折斷。
蘸著她腕間蠱血在地上畫押:「你毀他時,可想過有今日?」
「我是被逼的!」
她眼球凸出血絲,瘋癲地爬向蕭執(zhí),試圖去抓他的衣擺。
「先帝用我全家性命逼我監(jiān)視你、構(gòu)陷虞家!
那八十萬軍餉...那龍袍...都是先帝要徐家做的局!
他怕...怕你們虞蕭聯(lián)手!」
窗紙突然映出人影。
蕭執(zhí)立在牢外,手中軍報飄落。
徐晚熒親筆的密信:「八十萬軍餉已制龍袍,弒父案可栽贓蕭執(zhí)?!?/p>
19
雪下在詔獄鐵窗上。
蕭執(zhí)將徐晚熒踹進死牢,轉(zhuǎn)身撕開我腳鐐。
「軍餉龍袍案已遞御前?!?/p>
他裹住我凍瘡的手哈氣。
「三日后...虞家便可脫罪籍。」
宮道積雪沒膝。
我突將銅燈踹進冰河。
「恨徐家貪墨!恨先帝昏聵!」
「恨意比太學時更盛了。」
他笑著抹我眼淚。
「當年你踹翻我書案...」
「為何獨自扛軍餉案四年?」
我捶他心口。
「剜心取血丹也不說!」
染血的密信突然展開。
徐晚熒字跡刺目:「告訴虞清窈,蕭執(zhí)視她為包袱?!?/p>
「她的離間計,」他撕碎信紙,「你竟信了?」
橙紋佩塞回我掌心。
他指尖拂過佩上齒輪:「要鎖...」
佩中機括突轉(zhuǎn),齒輪尖直指皇陵深處!
20
皇陵底寒如冰窟。
橙紋佩的齒輪尖卡進碑槽,整面王侯碑轟然移開!
「先帝藏詔處?!?/p>
蕭執(zhí)斬斷鐵鎖。
金絲楠木盒中,平反詔蓋著玉璽,而血詔寫著:「虞氏通敵,滿門屠盡?!?/p>
「四年前,」我撫過血詔上徐家印,「你拒婚是怕連累我?」
他扯開龍袍襯里,褪色的婚書赫然在目:「聘禮早備好,等虞家脫罪那日?!?/p>
火光吞沒血詔。
我掰開橙紋佩,內(nèi)層竟刻著:「蕭執(zhí)此生 僅屬虞清窈?。?!」
「鎖心局!」
他扣緊佩鎖。
「要鎖就鎖今生?!?/p>
佩中齒輪突然飛旋,牽動整座皇陵震顫!
地下水道圖在墻上自動拼合,紅光指向冷宮枯井底。
文鳶以血繪的最終樞紐:「天河倒轉(zhuǎn),萬冤昭雪?!?/p>
21
「嫂嫂聽曲兒嗎?」
蕭徽按響人骨琴。
「第三根琴柱是用你祖父指骨所雕,凹槽刻著虞氏族徽?!?/p>
皇陵之巔風雪狂嘯。
琴弦割裂我手腕綁繩時,蕭執(zhí)的劍正刺穿他琵琶骨!
「跳下去!」
蕭徽癲狂指崖底。
「跳了,我就還虞家清白!」
深澗下洪水轟鳴。
我縱身躍向滔天濁浪,卻被龍紋氅卷回滾燙懷抱。
「要跳也得帶著仇人?!?/p>
蕭執(zhí)咬著我耳垂撕開前襟,心口舊疤嵌著齒輪佩!
崖石在琴聲中崩塌。
蕭徽突然撥斷祖父肋骨弦:「陪葬吧!」
琴腔炸裂瞬間,蕭執(zhí)反手將我護在身下。
碎骨如箭雨中,金絲楠木盒從琴腹彈出。
「虞氏忠烈,軍餉案雪」八字朱砂刺破風雪!
22
詔書砸開冰河時,我正按住蕭執(zhí)心口噴涌的血。
「四年前拒婚...」
他齒間溢出血沫,眼神卻穿透風雪,望向遙遠的宮闕。
「徐黨以你為餌,布下天羅地網(wǎng)...剜心是唯一活路。
至少...能換你虞家一線生機,換我能活到...替你翻案之日?!?/p>
先帝寢殿。
少年蕭執(zhí)跪呈血丹:「求陛下允婚!」
龍榻扔出硯臺:「娶罪臣之女?除非剜心明志!」
齒輪佩壓進他傷口止血:「剜心之債,拿余生還!」
「還得起嗎?」
他染血的手展開褪色婚書。
「萬金聘禮未退,利滾利四載了?!?/p>
「利錢是修天河渠。」
我撕婚書浸血為墨。
「水通那日,萬民為證嫁你!」
雪暴吞沒誓言。
他忽從懷間掏出一物按進我掌心。
一枚冰涼的玄鐵鑰匙,紋路古拙。
與冷宮枯井底那最終樞紐的鎖孔紋路分毫不差!
「文鳶用命換的圖...」他聲音低啞,「...通向這里的鑰匙,我一直戴著?!?/p>
23
枯井底暗河洶涌。
鑰匙旋緊最后樞紐時,整座皇城齒輪轟鳴!
「天河渠開了!」
百姓的歡呼震落檐雪。
我立在太學檐角,看洪水馴服分流。
金水河驟現(xiàn)百里冰橋。
「萬金聘禮在此?!?/p>
蕭執(zhí)的聲音混在風里。
齒輪鵲橋自河面節(jié)節(jié)攀升,橋柱刻滿「蕭執(zhí)屬虞清窈」的密文。
「利錢呢?」
我向虛空伸手。
赤金簪破空而來,簪頭微型龍椅展開為后?。骸干窆せ屎?,可夠抵?」
河面忽掀巨浪!
十年前我替父督造的水閘正自動翻轉(zhuǎn),將洪魔壓回地脈。
「不夠?!?/p>
我反手將后印拋向天河。
「我要你心口齒輪鎖。」
他驟然扯開龍袍。心疤嵌著梨紋佩,齒扣咬死我指尖:
「鎖萬世,夫人可滿意?」
24
宮宴又逢落雪。
我執(zhí)刀為蕭執(zhí)削梨,刃尖轉(zhuǎn)向徐晚熒空座。
那里已空懸數(shù)月。
徐氏謀逆,鴆酒賜死,曝尸三日。
「看什么?」他咬走梨塊,「一個包袱罷了?!?/p>
殿外忽有鐘鳴。
太監(jiān)狂奔哭喊:「北疆雪崩,十城危矣!」
我擲出齒輪簪。
「開天河閘,分洪!」
簪頭龍椅印鑒在御案滾過朱痕。
「江山為鎖!」
蕭執(zhí)擒住我沾梨汁的手腕,龍袍下的臂膀堅實如鐵。
他低笑聲混著殿外分洪的轟鳴。
「神工皇后,此局...你可能解?」
我笑著回應。
「當然!這天下可還有我解不了的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