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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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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顯宗和馮遠(yuǎn)道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他們終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影大人”,甚至對方都不是人!

白子畫靜靜地站在那里,黑衣在血霧中若隱若現(xiàn),銀面具冰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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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梧殿外,殘月如鉤,寒星寂寥。秋風(fēng)嗚咽著卷過宮闕,卻帶不走那彌漫在空氣中、濃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殿前寬闊的廣場,此刻的景象詭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沒有殘肢斷臂,沒有橫飛的血肉。數(shù)千名叛軍士兵、將領(lǐng),連同為首叫囂最兇的周顯宗、馮遠(yuǎn)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依舊保持著他們沖撞宮門、舉刀吶喊的姿態(tài),密密麻麻地矗立著。

然而,他們所有人的脖頸上,都多了一道極細(xì)的血線。那血線精準(zhǔn)地劃過喉管,深可見骨,卻奇異地沒有立刻噴涌出血。時間仿佛凝固在這一刻,他們臉上的狂熱、猙獰、恐懼還栩栩如生,眼睛圓睜著,瞳孔卻已徹底渙散,失去了所有神采。

沒有一聲慘叫,沒有一絲掙扎的痕跡。他們仿佛在某個瞬間就死了?,F(xiàn)場只有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宣告著這場殺戮的終結(jié)。

月光慘白,照在這片由數(shù)千具“栩栩如生”的尸首構(gòu)成的恐怖雕塑群上,場面駭人得令人心臟驟停。

殿內(nèi)燭火依舊搖曳,藥味混合著殿外隱隱滲入的血腥氣,形成一種更令人不安的氣息。

僅存的宮人和侍女縮在角落,面無人色,抖如篩糠。她們沒聽到任何打斗聲,沒聽到一聲慘叫,但那股帶著鐵銹味的血氣從門縫源源不斷地飄進(jìn)來,光著聞著就足夠讓她們魂飛魄散。

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股帶著濃重血腥氣的風(fēng)涌入殿內(nèi)。角落里的宮人瞬間屏住了呼吸,將頭埋得更低。

白子畫的身上并無明顯的血污,只是那身黑衣仿佛吸飽了殿外的血氣,散發(fā)著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味,手中有一柄普通的、沾著暗紅血漬的長刀,被他隨意地倒提在身側(cè)。

那刀是從某個叛軍手中奪來的,此刻刀刃上最后一滴粘稠的血液正緩緩滴落在地毯上,發(fā)出輕微的“嗒”聲。

他步履沉穩(wěn)地踏過殿內(nèi)的絨毯,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人心尖上。

在距離床榻三步之遙時,他突然頓住。

床榻上,花千骨不知何時,已然蘇醒。

她虛弱地靠在堆疊的錦枕上,臉色依舊蒼白,唇瓣沒什么血色,整個人虛弱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然而,那雙平日總是帶著慵懶、威儀或冰冷的眸子,此刻卻如同沉靜的寒潭,正一眨不眨地、平靜地注視著他。

她的目光,穿透了他滿身的血污,穿透了那冰冷的面具,穿透了白子畫周身尚未散盡的恐怖煞氣,直直地、毫無阻礙地落入了他的眼底深處。

白子畫整個人僵在了原地,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連燭火燃燒的噼啪聲都仿佛消失了。

角落里的侍女宮人連啜泣聲都嚇停了,她們雖然不敢看,卻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種更令人窒息的氛圍。

白子畫身上的血腥氣濃得刺鼻,煞氣尚未完全收斂。而她,虛弱地靠在枕上,蒼白得像易碎的琉璃,眼神卻平靜深邃得仿佛能包容一切,看穿一切。

兩人就這樣隔著幾步的距離,無聲地對視著。

他沒有開口解釋殿外那尸山血海。她也未曾詢問他這一身的血腥從何而來。

沒有質(zhì)問,沒有憤怒,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驚訝。只有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頭發(fā)緊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那沉默里,仿佛包含了千言萬語,卻又仿佛什么都不必再說。

白子畫面具下的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那雙翻涌著血色的眼眸深處,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掙扎、碎裂,最終被一種更深沉、更復(fù)雜的情緒所取代。

他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緩緩地走過來,抬起手,似乎想觸碰她,確認(rèn)眼前人的真實。但那雙剛剛殺過人的手隨即停在半空,微微顫抖著,終究沒有落下。

他默默地垂下手,后退了半步,重新站定在床榻邊三步之外,那個他守護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位置上。

花千骨的目光依舊落在他身上,深邃難明。片刻后,她幾不可察地移開了視線,重新望向床頂?shù)募嗎?,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對視從未發(fā)生。只有那微微抿緊的蒼白唇線,泄露了一絲她內(nèi)心的波瀾。

幾日后,姍姍來遲的笙簫默終于被白子畫以極其隱秘的方式“請”進(jìn)了棲梧殿一處偏僻的暖閣。

暖閣內(nèi),白子畫已摘下了那冰冷的銀面具,露出那張清絕卻寫滿疲憊與憂慮的臉。他周身那股濃重的血腥氣已淡去許多,但眉宇間的沉重卻絲毫未減。

“二師兄!”

笙簫默一進(jìn)門,看到白子畫的樣子,臉上的慵懶笑容立刻收了起來,語氣帶著真切的擔(dān)憂,“小花花怎么樣了?外面那些……”

他欲言又止,顯然也聽聞了那晚棲梧宮前的恐怖傳聞。

“她醒了?!卑鬃赢嫷穆曇舻统辽硢。瑤е鴿鉂獾钠v,卻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你去看看她。”

笙簫默精神一振:“醒了?這是好事??!我這就”

他話沒說完,就被白子畫打斷。

“她……不肯讓我診脈,也拒絕服藥?!卑鬃赢嫷穆曇衾飰阂种环N無力感,“你去試試?!?/p>

笙簫默瞬間明白了自己這趟苦差事的難度系數(shù)有多高。他硬著頭皮,在宮人的引領(lǐng)下來到了花千骨養(yǎng)病的內(nèi)殿。

花千骨靠坐在窗邊的軟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狐裘,正望著窗外蕭瑟的庭院。陽光落在她蒼白精致的側(cè)臉上,帶著一種脆弱的透明感。

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zhuǎn)過頭。

“儒尊。”花千骨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逝,隨即微微頷首,聲音很輕,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

礙于還有宮人在,笙簫默連忙躬身行禮,演得滴水不漏。

“殿下金安。聽聞殿下鳳體違和,影大人憂心如焚,特讓在下來為殿下請脈?!彼匾恻c出了白子畫,試圖緩和氣氛。

“有勞儒尊掛念?!被ㄇЧ谴浇枪雌鹨荒O淡的、近乎客套的弧度,“本宮已無大礙,只是體虛,靜養(yǎng)些時日便好。無需勞煩儒尊診脈用藥了?!?她的話語輕柔,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拒絕。

笙簫默臉上的笑容有點僵:“殿下,諱疾忌醫(yī)可要不得。您昏迷數(shù)月,脈象必有異樣之處,讓在下看看,也好對癥下藥,早日康復(fù)……” 他試圖拿出醫(yī)者的專業(yè)態(tài)度。

“儒尊,”花千骨打斷他,目光平靜地看過來,那目光清澈,卻讓笙簫默感覺仿佛被看穿了所有小心思,“本宮說,不必了?!?/p>

她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長公主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笙簫默后面所有勸說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里。

他無奈地看向一旁。白子畫如同雕塑般站在那里,銀面具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沉沉地看著花千骨,里面翻涌著擔(dān)憂、焦急、懇求……還有一絲被拒絕后的黯然。

笙簫默夾在中間,真是左右為難,一個頭兩個大。

接下來的日子,笙簫默便成了這皇宮里最無奈也最尷尬的大忙人。

他每日都要硬著頭皮去請脈,每次都被花千骨用同樣平靜而堅定的態(tài)度拒絕。理由無非是“本宮感覺尚可”、“無需服藥”、“靜養(yǎng)即可”。

為了勸動花千骨,他嘗試過各種委婉的說辭,旁敲側(cè)擊,甚至搬出“國事還需殿下操勞,身體乃根本”這樣的大道理,花千骨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句“本宮心中有數(shù)”。

而白子畫沉默依舊,每日唯一固定做的事就是寸步不離地守著花千骨,處理著所有她能推和不能推的政務(wù),將棲梧殿打理得井井有條。

每當(dāng)笙簫默被拒絕后,他都會將一種無聲的、沉重的壓力傳遞過來——那眼神里的擔(dān)憂和催促,讓笙簫默倍感壓力。

笙簫默私下里也曾憂心忡忡地找白子畫談過:“師兄!這樣下去不行!我看小花花氣色依舊很差,脈象雖無法探知,但觀其神,耗損極大!她再這樣諱疾忌醫(yī),根基受損,恐有大患啊!”

白子畫沉默良久,只回了一句:“我知道?!?聲音里充滿了疲憊和無力。“可她不肯?!?/p>

笙簫默簡直要抓狂:“那你倒是想想辦法??!你這大老遠(yuǎn)把我折騰過來,現(xiàn)在人就在跟前,你們好歹愛過一場,她再執(zhí)拗,總會聽你一句半句的吧?”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聽二師兄的?看看眼前這位師兄在小花花面前那近乎卑微的沉默姿態(tài)吧!

白子畫再次沉默,只有緊握的拳頭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焦灼與無能為力。

于是,笙簫默只能天天在皇宮里當(dāng)個無奈的“夾心餅干”。

早晨,他去請安兼請脈,被拒。

午后,他試圖送些自己精心調(diào)制的、藥性溫和的滋補藥膳,被婉拒,或者被收下后原封不動地端出來。

傍晚,他看著白子畫沉默地守在殿內(nèi),花千骨安靜地看書或處理一點簡單的文書,兩人之間流動著一種旁人無法介入、也無法理解的沉默氣流。

夜里,他對著月色嘆氣,一邊憂心花千骨的身體,一邊心疼自家?guī)熜值募灏?,還得提心吊膽地?fù)?dān)心這擔(dān)心那。

他堂堂長留儒尊,六界聞名的逍遙人物,如今卻天天困在這金碧輝煌的牢籠里,旁觀著一場無聲的僵持,勸也勸不動,走也走不了,簡直是……造孽?。?/p>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笙簫默望著棲梧殿那依舊亮著燈的窗戶,第無數(shù)次發(fā)出了無奈的喟嘆。

在皇宮住了小半個月,在經(jīng)歷了一次又一次失敗后,作為醫(yī)者的笙簫默氣得實在不行,斗志反而上來了。

某日,他端著精心準(zhǔn)備的藥膳,笑容可掬:“殿下,這是在下特意調(diào)制的雪蓮羹,最是溫補,您昏睡數(shù)月,氣血虧虛得厲害,多少用些?”

花千骨靠坐在窗邊,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蒼白的側(cè)臉,她目光落在庭院一株枯樹上,聲音輕而淡:“擱著吧,本宮沒胃口。”

“殿下,諱疾忌醫(yī)……”

“儒尊,”她轉(zhuǎn)過頭,目光平靜無波,“本宮說了,靜養(yǎng)即可。你,很閑?”

好吧,又失敗了。不過這難不倒他,他還有別的策略。

趁著四下無人,笙簫默拿出幾卷泛黃的醫(yī)典古籍,指著其中一頁:“小花花你看,此乃古書記載的‘離魂癥’后氣血兩虛的脈案,小師叔覺得,與你的情況頗有幾分相似。你只需讓我探一探脈象,確認(rèn)虛實,也好……”

花千骨聞言頭也未抬,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儒尊,我批閱奏章時,不喜打擾。”

笙簫默:“……”

連續(xù)五次完美無缺的策略均以失敗告終,笙簫默終于抓狂了。

他找到獨自處理公務(wù)的白子畫。

“二師兄!”四下無人,笙簫默恢復(fù)了本性,一臉愁苦,“小花花這是鐵了心要耗死自己??!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她連個脈都不讓碰!再這樣下去……”

白子畫握著朱筆的手頓住,筆尖的墨滴在奏折上,暈開一小團污跡。他沉默片刻,聲音低?。骸啊懒??!?/p>

入夜后,棲梧殿內(nèi)殿,燭火昏黃。花千骨終于抵不過身體的虛弱,沉沉睡去。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床榻邊。白子畫凝視著她即使在睡夢中依舊緊蹙的眉頭,眼中翻涌著痛苦與掙扎。最終,他抬起手,指尖縈繞著一縷柔和的銀光,輕輕點向花千骨的眉心。

昏睡咒下,花千骨徹底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白子畫這才轉(zhuǎn)身,對守在殿外陰影里的笙簫默低聲道:“進(jìn)來?!?/p>

笙簫默快步走入,不敢耽擱,小心翼翼地在床前坐下,三指搭上花千骨纖細(xì)的手腕。

甫一接觸,笙簫默的臉色就變了。

這脈象……哪里是凡人的脈象!神的魂魄本就特殊,此刻與凡俗軀殼激烈沖突,魂魄根基搖搖欲墜,還有一股強大的的亂流在她經(jīng)脈內(nèi)橫沖直撞!

他凝神細(xì)查,結(jié)合花千骨昏迷數(shù)月、醒來后極度虛弱卻諱疾忌醫(yī)的表現(xiàn),以及白子畫之前只言片語透露出的“特殊狀況”,一個驚人的猜測在腦中成型。

良久,他收回手,面色凝重地看向白子畫:“二師兄,小花花的魂魄根基極不穩(wěn)定,有一股不屬于凡軀的強大力量在她體內(nèi)肆虐沖突。這絕非自然之疾,倒像是魂魄強行融入凡胎時留下的隱患。再加上你所說的秘術(shù)聚魂,那種強來的法子本就有違天道常倫。強行將魂魄打入將死之人的新生軀體,更是逆天而行?!?/p>

“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秘術(shù)反噬的后遺癥!”

白子畫閉了閉眼。果然如此么?

“可有解法?”

“凡間靈氣稀薄,藥物難及根本,必須回仙界!長留也好,其他洞府也罷,只有借助靈脈仙藥,加上你我之力,及早疏導(dǎo)鎮(zhèn)壓,也許有一博之力。否則……”笙簫默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更新時間:2025-07-16 20:5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