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棋亂神
毒瘴回廊的腥甜與殺機尚未散盡,星辰鍛器室厚重的金屬大門已在眾人合力下緩緩開啟。沉重的鉸鏈發(fā)出“嘎吱”的呻吟,門內(nèi)并非想象中的熔爐火海,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與死寂。唯有門縫開啟的瞬間,透入的微光勉強照亮門口幾塊巨大的、光滑如鏡的方形石格,如同棋盤的開端,延伸向無垠的黑暗深處。一股無形的、如同水波般粘稠的力場悄然彌漫開來,瞬間攫住了每個人的心神——這便是千機古城第二重考驗,“心魔棋局”的入口。
蘇芷晴的狀態(tài)最為糟糕。碧磷腐心針的劇毒已蔓延至脖頸,翠綠的蛛網(wǎng)紋路在蒼白的皮膚下蠕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麻痹和深入骨髓的灼痛。蕭燼持續(xù)輸入的冰魄寒氣只能勉強延緩毒素侵蝕心脈的速度,無法根除。她靠在冰冷的門框上,清冷的眸子掃過那片黑暗的棋盤,又看向身邊氣息同樣不穩(wěn)的同伴,聲音虛弱卻清晰:“此關(guān)……兇險在心……外力難助……各自……珍重……” 她掙扎著從藥箱夾層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僅剩的三枚赤紅色丹丸,“赤陽護心丹……可短暫固守靈臺……抵擋幻境侵蝕……但效力……有限……”
陸崢、石猛、蕭燼各取一枚,毫不猶豫地吞下。丹丸入腹,一股灼熱的暖流瞬間散開,如同在冰冷的意識中點燃了一盞微弱的燈火。陳玄則被安置在門邊相對安全處,他的精神損耗太大,已無力闖關(guān)。
“走!”陸崢低喝一聲,強提精神,率先踏入那片光滑的石格區(qū)域。腳掌落地的瞬間,一股冰冷粘稠的意念如同無形的觸手,瞬間纏繞而上!他眼前景象猛地一晃!不再是黑暗的通道,而是血火紛飛的邊關(guān)戰(zhàn)場!無數(shù)倒下的金鱗衛(wèi)兄弟,扭曲著向他伸出染血的手,發(fā)出無聲的控訴:“為何不救我們?!為何獨活?!” 陸崢心神劇震,眼中瞬間布滿血絲,緊握的刀柄發(fā)出咯咯的聲響!赤陽丹的藥力在識海中灼灼燃燒,強行壓下了那翻涌的悲痛與自責(zé),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強迫自己邁出下一步!
石猛緊隨其后。青銅戰(zhàn)體踏入棋盤的剎那,他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眼前的黑暗瞬間被燃燒的部落取代!阿爹被釘在圖騰柱上的尸體近在咫尺,怒目圓睜!阿娘倒在血泊中,朝他伸出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無數(shù)幽冥殿殺手的獰笑在火光中回蕩!刻骨的血仇瞬間點燃了他青銅色的瞳孔!一股狂暴的、毀滅一切的殺意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發(fā)!他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青銅戰(zhàn)體的氣血不受控制地狂涌,背后的傷口在情緒激蕩下崩裂,幽綠的毒血滲出!赤陽丹的藥力如同投入熔爐的火星,在他狂暴的仇恨意識中艱難地維持著一絲清明,讓他沒有立刻揮斧劈向那虛幻的仇敵,只是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
蕭燼最后踏入。他深吸一口氣,丹田處那縷冰魄寒氣緩緩流轉(zhuǎn),試圖護住心神。然而,當他的腳掌觸碰到那冰冷光滑的石格時——
“轟!”
眼前的景象徹底崩塌、扭曲!
冰冷的金屬甬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沖天而起的烈焰!熟悉的藥草香氣被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徹底淹沒!百草谷!是百草谷!
他看到燃燒的藥廬在烈焰中轟然倒塌!看到平日敦厚的三師兄胸口插著淬毒的弩箭,倒在血泊中,雙眼空洞地望著天空!看到活潑的小師妹被一個金鱗衛(wèi)鐵衛(wèi)獰笑著踩在腳下,那柄冰冷的橫刀高高舉起!
“不——!”蕭燼的意識發(fā)出無聲的嘶吼!一股撕裂心肺的劇痛瞬間攫住了他!
畫面猛地拉近!聚焦在谷口!娘親!他看到了娘親!她正被幾個穿著玄甲、面甲猙獰的鐵衛(wèi)粗暴地拖拽著!她發(fā)髻散亂,素色的衣裙染滿污泥和血跡,她掙扎著,朝著蕭燼藏身的密道方向,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燼兒!快跑——!別管娘!活下去——?。?!”
那聲音,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蕭燼的靈魂深處!那是他心底最深、最痛、最不敢觸碰的夢魘!
“娘——?。?!”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毀滅一切的狂暴殺意,如同掙脫枷鎖的兇獸,瞬間沖垮了蕭燼所有的理智和冰魄寒氣的防御!丹田處那縷新生的寒氣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水,瞬間沸騰、狂暴!布滿蛛網(wǎng)裂痕的丹田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雙眼瞬間被赤紅的血色徹底淹沒!忘記了這里是千機古城!忘記了身邊還有同伴!眼中只剩下那些穿著玄甲、如同惡魔般的仇人!殺!殺光他們!為娘親報仇!為百草谷三百七十二條性命報仇!
丹田內(nèi)狂暴的冰魄寒氣不受控制地瘋狂涌動,隱隱有再次引動那毀滅性的“煞龍破”的跡象!赤陽丹的藥力在這滔天的恨意面前,如同風(fēng)中殘燭,瞬間被撲滅!
他喉間發(fā)出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咆哮,身體前傾,就要不顧一切地沖向那虛幻卻無比真實的血色煉獄!一旦煞龍破爆發(fā),在這詭異的心魔棋局中,不僅他自己會徹底崩潰,狂暴的能量沖擊更可能引發(fā)連鎖反應(yīng),將身邊陷入各自心魔的同伴一同拖入毀滅的深淵!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理智即將徹底湮滅的剎那——
“嗡!”
他懷中,那半塊一直貼身藏著的、邊緣染血的百草谷玉佩,猛地變得滾燙!一股溫和卻堅韌的力量如同清冽的山泉,瞬間從玉佩中奔涌而出,強行涌入他那被仇恨和狂暴寒氣充斥、如同熔巖地獄般的識海!
眼前的血色煉獄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蕩漾了一下!
娘親那悲戚絕望、布滿淚痕的面容似乎模糊了一瞬。火光扭曲變幻中,一個女子的面容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她臉色慘白如紙,烏發(fā)散亂,嘴角帶著血跡,腕間包裹著厚厚的、不斷洇出血跡的白布,但那雙清亮的眼眸中,卻燃燒著不屈的火焰和刻骨的恨意!是沈青黛!是她被金鱗衛(wèi)抓捕時如同幼獸般的瘋狂掙扎!是她剜心取血制藥時的麻木決絕!是她被囚禁在竹韻軒石階上時,那抱著膝蓋、將臉埋入臂彎的、無聲的冰冷與絕望!
這瞬間的畫面切換,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開了蕭燼識海中那無邊的血色混沌!
玉佩傳來的溫潤力量與沈青黛那雙燃燒著恨意卻依舊倔強的眼眸,交織成一股奇異的力量,瞬間刺穿了仇恨的迷霧!
這不是真的!這是幻象!是心魔!
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他混亂的識海中炸響!那是屬于他自己的、被仇恨淹沒的理智的吶喊!
“呃啊——!”蕭燼發(fā)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悶哼!他死死咬住舌尖,劇痛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玉佩的清流和舌尖的劇痛,如同兩把冰冷的鑰匙,強行撬開了那被仇恨鎖死的心門!他眼中那毀滅的赤紅瘋狂閃爍、掙扎,最終如同潮水般緩緩?fù)巳?,被一片深沉的、帶著玉石般冰冷光澤的堅毅所取代。翻涌的氣血和狂暴的冰魄寒氣,被他以強大的意志力強行壓回丹田深處,只是那本就布滿裂痕的丹田,傳來陣陣撕裂般的隱痛,如同被重錘反復(fù)敲打過的琉璃。
他緩緩抬起頭,冷汗浸透了鬢角。前方的棋盤依舊延伸向黑暗,娘親悲戚的面容和百草谷的慘狀如同褪色的畫卷,在眼前緩緩消散,卻并未完全消失,如同水底的暗影,隨時可能再次浮現(xiàn)。但他不再看它們。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腳下光滑冰冷的石格,以及石格盡頭那片深邃的黑暗。每一步踏出,都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沉重和玉石俱焚的決絕。
不知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痛苦低吼。蕭燼循聲望去,只見石猛那魁梧的青銅身軀正半跪在一個巨大的石格上,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雙目赤紅如血,布滿血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鮮血!青銅色的皮膚下,氣血如同沸騰的巖漿般瘋狂奔涌,體表的圖騰刺青仿佛活了過來,散發(fā)出暗紅色的光芒!他雙手死死抱著頭顱,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仿佛在與無形的巨力搏斗!
“石猛!”蕭燼心中一凜。他看出石猛陷入了極其危險的心魔反噬!那赤陽丹的藥力顯然已無法壓制他血脈深處被點燃的復(fù)仇怒火和痛苦!
就在這時,石猛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眼中只剩下瘋狂的毀滅欲!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竟舉起手中的巨斧,朝著自己的胸膛狠狠劈下!心魔已讓他徹底迷失,竟要自戕!
“住手!”蕭燼厲喝!他顧不上自身丹田的劇痛,強行催動那縷冰魄寒氣,身形如電,瞬間沖到石猛身邊!他沒有去硬擋那足以開山裂石的巨斧,而是并指如劍,凝聚起一絲精純冰冷的寒氣,快如閃電般點向石猛眉心印堂穴!
“噗!”
冰寒的指力刺入!如同燒紅的鐵塊投入滾油!
“呃啊——!”石猛發(fā)出一聲更加凄厲的慘嚎!他劈向自己的巨斧猛地頓在半空!眉心處,一點冰藍的印記瞬間擴散!蕭燼那精純的冰魄寒氣,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了他狂暴混亂的識海!那翻騰的部落烈焰、族人的慘狀、幽冥殿殺手的獰笑,在這絕對零度般的寒意沖擊下,如同鏡花水月般劇烈波動、碎裂!
就在這心魔幻象被冰魄寒氣強行撕裂、石猛意識出現(xiàn)一絲短暫空白的瞬間——
“石猛!石氏血脈未絕!”蕭燼的聲音如同驚雷,帶著冰魄寒氣的穿透力,狠狠砸入石猛的識海!同時,他腦海中清晰地浮現(xiàn)出北境獲救后,那些蠻族孩童眼中殘留的驚恐與懵懂希望!這畫面,被他以意念強行投射向石猛混亂的意識!
石猛那被血色充斥的瞳孔猛地一縮!阿爹阿娘悲戚的面容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個孩子緊緊依偎在獲救的蠻族婦人懷中,那帶著淚痕卻依舊明亮的眼睛!那是石氏最后的火種!
“啊——?。。 笔兔偷匮鎏彀l(fā)出一聲比之前更加狂暴、卻充滿了無盡悲愴與求生意志的咆哮!這咆哮仿佛蘊含著蠻族古老的血脈力量,竟隱隱引動了體內(nèi)龍血淬煉的青銅戰(zhàn)魂!
覆蓋全身的暗紅色圖騰光芒大盛!他體表沸騰的氣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不再瘋狂沖擊自身,而是沿著青銅戰(zhàn)體的獨特路徑奔涌咆哮!他猛地將劈向自己的巨斧狠狠砸在腳下的石格上!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堅硬無比、光滑如鏡的石格,在蘊含了青銅戰(zhàn)體全部力量和戰(zhàn)魂咆哮的巨斧轟擊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爆碎!碎石如同炮彈般四射飛濺!
心魔幻境,被這純粹的力量和求生的意志,硬生生劈碎!
石猛拄著巨斧,如同剛從血海中爬出的戰(zhàn)神,劇烈地喘息著。眼中的血色緩緩?fù)嗜?,只剩下深沉的疲憊和更加凝練的、如同青銅般的堅定。他背后的傷口在狂暴的力量爆發(fā)下徹底崩裂,幽綠的毒血混合著新滲出的鮮血流淌,但他渾然不覺。他看向蕭燼,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復(fù)雜難明的神色——感激?認同?抑或是同病相憐的沉重?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隨著石猛腳下石格的爆碎,整個心魔棋局仿佛被觸動了某個核心樞紐!前方無盡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一片廣闊的空間顯露出來。
空間的中心,并非預(yù)想中的出口,而是一個巨大的、由無數(shù)精密齒輪和發(fā)條驅(qū)動的復(fù)雜平臺。平臺上方,懸浮著數(shù)個閃爍著不同光芒的光球——赤紅的火焰、湛藍的冰晶、呼嘯的旋風(fēng)、厚重的巖石、扭曲的雷霆……每一個光球都散發(fā)出純粹而強大的元素氣息!這便是地圖上標注的第七關(guān)——“星辰鍛器室”!
然而,眾人的目光并未被這些元素光球完全吸引。他們的視線,死死地鎖定在平臺中央,一個緩緩升起的、由某種瑩白如玉的奇異金屬打造的基座上!
基座上,靜靜地躺著一本薄薄的、封面沒有任何文字、卻流轉(zhuǎn)著淡淡星輝的玉冊!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萬物造化的玄奧氣息,從那玉冊中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