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池昭寒在醫(yī)院醒來時,病房里空無一人。
走廊上傳來護士的竊竊私語:
“聽說那位沈小姐拉著唐先生沖進來時,全身都在發(fā)抖呢?!?/p>
“可不是,明明只是被踩紅了腳踝,非要住VIP病房。”
“倒是隔壁病房那位,肋骨都斷了兩根,內(nèi)臟出血,連個探望的人都沒有。”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池昭寒緩緩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
住院的七天里,他一個人換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直到出院那天,他在醫(yī)院門口撞見了拎著食盒的沈熹微。
“昭寒?”沈熹微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在醫(yī)院?”
池昭寒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紙袋上。
那是城南最有名的點心,排隊至少要兩小時。
從前最討厭排隊的沈熹微,居然為唐羽航買了。
他語氣平靜:“那天你推開我去找唐羽航,我被人群踩進醫(yī)院了。”
沈熹微臉色驟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對不起昭寒,我不知道……你傷到哪里了?還疼不疼?”
“最疼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彼榛厥?。
“對不起……”沈熹微眼中滿是愧疚,聲音發(fā)顫,“我補償你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池昭寒剛要拒絕,卻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拍遺照。
一個近乎報復(fù)的念頭浮上心頭,
他要讓沈熹微親手拍下他的遺照。
“那你跟我來吧?!?/p>
他帶沈熹微去了商場,買了一件白色襯衫,又去了郊外的向日葵花海。
“給我拍張照片?!彼咽謾C遞給沈熹微。
沈熹微雖然疑惑,還是認(rèn)真地為他拍了幾張。
池昭寒看著照片里蒼白的自己,輕聲道:“可以了,你去陪唐羽航吧?!?/p>
“就這樣?”沈熹微錯愕,“你原諒我了?”
“嗯。”他笑了笑,“你已經(jīng)為我拍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張照片了?!?/p>
最重要的遺照。
沈熹微總覺得他不對勁:“昭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他剛要開口,偏偏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唐羽航。
掛斷電話后,她匆匆告別:“昭寒,羽航等我回去切蛋糕,明天再來看你。”
池昭寒看著她的背影,默默回了家。
接下來的日子,他通過唐羽航的朋友圈,看著沈熹微帶他去巴黎鐵塔,去北海道看雪,去**坐船……每一條動態(tài)都甜蜜得刺眼。
而他在疼痛中醒來,在吐血中睡去,把止痛藥當(dāng)飯吃。
直到這天,沈熹微突然來訪。
“昭寒,羽航今天的生日宴,希望你能來。”她柔聲勸道,“他知道錯了,一直想和你冰釋前嫌,你們曾經(jīng)是最好的兄弟,就滿足一下他這個心愿吧。”
心口像是被撕開一道口子,冷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站在這里,口口聲聲都是唐羽航的感受,
那他的痛苦呢?
那十次自殺未遂的夜晚,那些被欺騙的日日夜夜,那些看著他們恩愛的剜心之痛,在她眼里就這么不值一提?
見他不語,沈熹微看了看表,半哄半拉地把他帶上了車。
宴會廳金碧輝煌,唐羽航一襲紫色西裝站在中央,像個真正的王子。
名流們圍著他恭維,而他摟著沈熹微的肩,笑得甜蜜。
恍惚間,池昭寒想起從前。
每年生日,沈熹微都會為他舉辦盛大的宴會。
他說太麻煩,她卻執(zhí)意要辦:“上流社會最重要的就是臉面。我的昭寒,必須站在最高處?!?/p>
如今,她親手把這份殊榮給了別人。
整場宴會,池昭寒看著沈熹微親昵地靠在他肩頭,看著她低頭為他整理衣擺,每一個動作都熟稔得像是做過千百遍。
他攥緊了手中的酒杯,指節(jié)發(fā)白。
突然,燈光暗了下來。
“現(xiàn)在,請有情人擁吻!”主持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微弱的光亮里,池昭寒看見沈熹微撫上唐羽航的臉。
她的動作那么溫柔,就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然后,她仰頭吻了下去。
那一瞬間,年少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初吻那天,少女緊張得睫毛直顫,聲音又顫又細(xì):“昭寒,我練習(xí)了好久……”
她的唇瓣柔軟溫?zé)?,帶著薄荷糖的清甜?/p>
吻完,她紅著臉問他:“我……我及格了嗎?”
而現(xiàn)在,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吻著別人,熟練又深情。
心尖上像是壓著一塊燒紅的炭,燙得他眼淚直流。
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