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湖邊的一家小酒吧,對著"水性楊花"這道當?shù)靥厣税l(fā)呆。這菜名取得,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制的。
"這道菜是用波葉海菜花做的,只在瀘沽湖生長。"一個聲音從旁邊飄來,清冽得像雪山融水。
我轉(zhuǎn)頭,看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姑娘。她的皮膚在暮色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眼睛大得離譜,黑得像是能把人吸進去。
"我叫波葉。"她微微一笑,"就是波葉海菜花的波葉。"
我當時的反應很符合我的本性:"這花真白,啊不是,這花真大,我是說姑娘你真好看。"
波葉笑了,眼睛彎成月牙:"你比我想象的還有趣,易坤。"
我愣住了:"你認識我?"
"當然。"她湊近我,我聞到她身上有種奇特的水生植物清香,"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我后背一涼。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們見過?"
波葉的手指在玻璃杯上畫著圈,杯中的水隨著她的動作微微蕩漾:"在你的夢里,我們見過很多次了。"
通常姑娘說這種話,我會接一句"那今晚讓我們把夢變成現(xiàn)實"。但此刻我的求生本能罕見地占了上風。
"姑娘,你是不是...嗑藥了?"
波葉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像一串水珠濺落在湖面上。她拉起我的手:"走,我?guī)闳タ纯凑嬲臑o沽湖。"
她的手掌冰涼得不似人類,但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跟著她走了。
波葉帶我上了一艘豬槽船,這種當?shù)靥赜械莫毮局墼谀荷邢褚粡澰卵?。她劃船的樣子很特別,手指輕輕一撥,船就滑出老遠。
"你不像是第一次劃船。"我說。
"我在這湖上劃了一千多年了。"波葉的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
我干笑兩聲:"那你保養(yǎng)得真好,看起來最多二十五。"
波葉忽然停下船槳,直勾勾地看著我:"易坤,你相信這世上有妖精嗎?"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我注意到她的瞳孔在光線變化時會微微收縮,像某種夜行動物。
"信啊,我前女友就是個狐貍精,騙走我三個月工資。"我試圖用玩笑緩解突然詭異起來的氣氛。
波葉沒有笑。她伸手摘下發(fā)簪,一頭黑發(fā)如瀑布般散開。然后,在我驚恐又期待的注視下,她開始解連衣裙的扣子。
"等等!雖然我確實風流倜儻,但這也太快了吧?而且在這里?船上?水里?"我語無倫次,眼睛卻很誠實地瞪得溜圓。
波葉脫下連衣裙,里面居然還穿著一件貼身的白色紗衣。她把裙子扔給我:"聞聞。"
我像個變態(tài)一樣把臉埋進裙子深吸一口氣,然后愣住了——那上面除了淡淡的體香,還有一種明顯的、水生植物特有的氣味。
"我是波葉海菜花的妖精。"波葉說,"瀘沽湖特有的瀕危物種,國家二級保護植物。"
我第一反應是:"那睡你是不是犯法?"
波葉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小船劇烈搖晃,我差點掉進湖里。
"易坤,你真是...太完美了。"她笑出眼淚,"我觀察了你三年,每天看你的微博、朋友圈、抖音,我知道你所有的喜好和習慣。"
這本來應該很驚悚,但我居然有點感動:"你是我粉絲?"
"不,我是你命中注定的新娘。"波葉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一千年前,你的前世是個摩梭族走婚人,我們在湖邊相愛。你承諾會回來找我。"
我咽了口唾沫:"所以...你是來討情債的?"
波葉的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我是來討命的。如果你再辜負我,我就把你拖到湖底,讓你成為我的花肥。"
我后背的汗毛集體起立敬禮。
"那個...我能問問,我前世是怎么辜負你的嗎?"
波葉的眼神突然變得幽深:"你答應第二天晚上再來,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我在湖邊等了整整一個月,直到枯萎。"
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雖然完全不記得這回事。
"可能...我被野豬撞死了?或者被仇家沉湖了?"
波葉歪著頭想了想:"也有可能。所以我給你一次機會證明自己。"
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小船正在無人劃槳的情況下,自動向湖心一個小島駛?cè)ァ?/p>
"等等!這是要去哪?"
"回家。"波葉在我耳邊輕語,氣息帶著湖水的清涼,"我的民宿在島上。很特別的民宿哦。"
我掙扎著抬頭,看見月光下的小島上,隱約有一棟造型奇特的建筑,像一朵巨大的花苞。
"你管那叫民宿?那明明是個妖精洞府!"
波葉咯咯笑著,手指輕輕劃過我的喉結(jié):"易坤,你知道嗎?波葉海菜花有個特性——它會緊緊纏繞住碰到的東西,直到對方窒息。"
我脖子一涼:"這是在暗示什么嗎?"
"不是暗示,是明示。"波葉的笑容甜美又危險,"這次你跑不掉了。"
小船靠岸時,我做了個明智的決定——先順著她,等找到機會再溜。畢竟,誰能拒絕一個美貌的妖精呢?哪怕她可能想弄死我。
波葉的"民宿"內(nèi)部出乎意料的現(xiàn)代化。智能家居、投影電視、甚至還有游戲機。
"你喜歡玩《原神》對吧?"波葉得意地說,"我特意裝的。"
我毛骨悚然:"你還知道什么?"
"你吃泡面喜歡加兩根腸;看小電影時習慣用左手;每天早上都會...呃..."
"停!"我面紅耳赤,"你這是侵犯隱私!"
波葉無辜地眨眨眼:"我只是太想了解你了。這一千年我都在想你。"
這話從一個美艷妖精嘴里說出來,殺傷力太大。我的道德底線開始靈活調(diào)整。
"那什么...既然我們前世有那么一段,要不...先喝一杯?"
波葉眼睛一亮:"我給你準備了特別的花釀。"
她從冰箱里拿出一瓶泛著淡藍色熒光的液體。我嚴重懷疑那玩意兒喝下去會讓我長出鰓來。
"喝了會變成你的同類嗎?"
"不會,但會讓你在水下呼吸三小時。"波葉倒了一杯遞給我。
“你們妖精都這么直接嗎?”
"只有對你才這樣。"波葉湊近我,嘴唇幾乎貼上我的耳朵,"我等了一千年,不想再裝矜持了。"
她的直白讓我心跳加速。我打量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她看起來完全是人畜無害的漂亮姑娘,除了偶爾瞳孔會變成詭異的豎瞳。
"波葉,你說你是妖精...能給我看看你的真身嗎?"
波葉猶豫了一下,然后點點頭。
下一秒,我看到了這輩子最魔幻的景象——波葉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皮膚下浮現(xiàn)出葉脈般的紋路,她的四肢延伸出細長的莖,頭發(fā)化作漂浮的水草。最后,她變成了一株巨大的、發(fā)著微光的白色花朵,花心處還保留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
我腿一軟坐在地上,"這比VR刺激多了。"
波葉的花瓣輕輕顫動,發(fā)出笑聲:"嚇到了?"
"有點…"我誠實地說。
波葉迅速恢復了人形,赤著腳走到我面前:"我喜歡你的誠實?,F(xiàn)在,我要你誠實地回答我——你愿意成為我的伴侶嗎?"
我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那上面既有少女的純真,又有千年妖精的滄桑。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波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黑夜中的貓科動物。她一把抱住我,力氣大得驚人:"太好了!我就知道這次你會選擇我!"
我被她勒得喘不過氣:"輕點...要出人命了..."
波葉松開手,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我太高興了。作為補償..."她神秘地眨眨眼,"我讓你體驗一下妖精的服務。"
我來不及拒絕。
“等等!人和妖精...”
波葉抬起頭,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
02
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水床上。
不是那種情趣酒店里的廉價水床,而是真正由流動湖水構(gòu)成的床——我伸手就能觸到游過的小魚,卻不會打濕被褥。
"早安,我的新郎。"
波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看見她倒懸在天花板上,長發(fā)垂落如瀑布,白色紗衣違反重力地貼在身上。她的瞳孔在晨光中呈現(xiàn)奇異的豎條形,像某種夜行動物。
"你們妖精...都這么打招呼的?"我嗓子發(fā)干,昨晚的記憶碎片般回涌——湖心島、花苞民宿、還有那瓶讓我看見海底龍宮的熒光花釀。
波葉輕盈落地,赤足踩過的地方綻開一朵朵小白花。她捧起我的臉:"只有對心愛之人才這樣。"她的拇指摩挲我的下唇,"易坤,你昨晚答應做我的配偶了。"
我后背一涼。斷片前的最后記憶是她問"要不要永遠留在瀘沽湖",而我醉醺醺地說了句"跟你在一起去哪都行"。這妖精居然玩文字游戲。
"那個...現(xiàn)代婚姻講究你情我愿..."我試圖掙扎。
波葉突然掐住我的脖子,力道恰到好處地讓我窒息卻不致昏迷。她的指甲伸長成透明根須,扎進我的皮膚:"一千年前你也是這么說的。"
當她松開手時,我劇烈咳嗽著摸向脖頸,觸到一圈凸起的紋路——像是被烙上了一圈花環(huán)形狀的疤痕。
"同心結(jié)。"波葉滿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這樣無論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她歪頭補充,"如果離開瀘沽湖超過七天,你會慢慢變成一株波葉海菜花。"
我差點從水床上滾下來:"這他媽是詛咒吧?!"
"是愛情契約。"波葉轉(zhuǎn)身拉開窗簾,陽光穿透她近乎透明的身體,在木地板上投下葉脈狀的光影,"今天帶你去看看我的花園。"
所謂的"花園"其實是湖底一片巨型波葉海菜花群落。波葉給我施了避水咒,拉著我沉入湖心。陽光穿透二十米深的湖水,將整個水下世界染成翡翠色。無數(shù)發(fā)光的水母像漂浮的燈籠,照亮了隨水流搖曳的白色花海。
"這些都是我的族人。"波葉的聲音在水中異常清晰,"瀘沽湖最后的三百株野生波葉海菜花。"
她游向一株特別巨大的花朵,那花苞突然張開,露出森森利齒。我拼命后退,卻被波葉拽住手腕:"別怕,她在跟你打招呼。"
花妖的"打招呼"方式是咬破我的手指吸血。當血珠溶入湖水,周圍所有花朵都劇烈顫抖起來,發(fā)出嬰兒般的啼哭聲。
"她們在品嘗你的味道。"波葉癡迷地看著血絲在水中的軌跡,"我的配偶的血...多么香甜的承諾..."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不只是找了個妖精女友,而是成了某種祭祀的供品。
回民宿的路上,我試探性地問:"你們平時...吃什么?"
"陽光和湖水就夠了。"波葉蹦蹦跳跳地踩過水面,每一步都激起一朵浪花。
我躺在岸邊,波葉蜷縮在我懷里,手指在我胸口畫圈:"易坤,你心跳得好快。"
"差點被你嚇死能不快嗎..."我嘟囔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皮膚也泛著淡淡的熒光,"臥槽我怎么在發(fā)光?!"
波葉咯咯笑著:"我的花粉進入你血液了?,F(xiàn)在你算是半個人類半株波葉海菜花。"她突然正色,"所以千萬別想著逃跑,離開我超過七天,你會..."
"變成水草,知道了。"我嘆氣,"你們妖精談戀愛都這么硬核嗎?"
"只有我這樣。"波葉的瞳孔縮成細線,"因為我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你了。"
她的表情讓我心頭一顫。那一刻我突然相信,或許一千年前,真的有個摩梭族走婚人辜負了這朵癡情的花。
傍晚時分,波葉說要給我做頓"人類晚餐"。我站在廚房門口,看她手忙腳亂地擺弄廚具——這個活了一千年的妖精居然不會用電磁爐。
"你們現(xiàn)代器具太麻煩了!"波葉氣鼓鼓地拍打微波爐,"我們那時候直接把魚裹在泥里烤..."
我從背后環(huán)住她,握住她拿菜刀的手:"這樣切。"她的發(fā)絲間有湖水的清香,"你平時不吃熟食?"
"我吃你就夠了。"波葉轉(zhuǎn)頭啄了下我的唇,突然驚呼,"哎呀鍋冒煙了!"
我們最終叫了外賣。波葉對可樂表現(xiàn)出極大興趣,搖晃著瓶子問:"這里面是不是有蠱蟲?為什么喝下去會打嗝?"
"這叫二氧化碳。"我笑著捏她的臉,"你們妖精不學化學?"
"我們學更實用的。"波葉突然把可樂倒在桌上,手指畫了個符。液體立刻凝結(jié)成一個小水人,在桌面上跳起了摩梭族的甲搓舞。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違反物理定律的一幕。波葉得意地挑眉:"想學嗎?用你們的科學解釋,就是操控水分子排列結(jié)構(gòu)..."
她突然僵住,水人嘩啦散開。民宿的門鈴響了。
"別出聲。"波葉瞬間進入戒備狀態(tài),瞳孔變成全黑的豎瞳,"人類不應該能找到這里。"
門外傳來阿黃的大嗓門:"易哥!我們知道你在里面!朋友圈定位暴露了!"
我頭皮發(fā)麻——是那幫損友找上門了。波葉的手指掐進我胳膊:"他們是誰?"
"我朋友...就普通人類..."我緊張地看著波葉周身開始浮現(xiàn)的水霧,"你別沖動!"
門被拍得震天響:"易哥快開門!聽說你泡了個絕色妹子?哥幾個特意帶了酒來...嗷!"
波葉隔空一抓,門外的阿黃突然發(fā)出慘叫。我撲到窗前,看見他正被一股水龍卷拋向湖面。
"波葉住手!"我抱住她,"那是我發(fā)?。?
"他們想搶走你。"波葉的聲音變得空靈,整個瀘沽湖的水都開始沸騰,"所有阻礙我們的人都要消失..."
我急中生智,捧住她的臉狠狠吻下去。波葉的身體猛地一顫,周圍異象逐漸平息。唇分時,她眼神恢復清明,但語氣依然危險:"易坤,你還有三秒鐘解釋為什么你的朋友知道你在這里。"
"手機...定位..."我冷汗直流地掏出手機,"現(xiàn)代科技,不是我的錯!"
波葉奪過手機捏成粉末,然后露出甜美笑容:"看來我得給你換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住了。"
當晚,我被帶到了湖底一座透明水晶宮——波葉真正的巢穴。透過穹頂能看到游魚和月光,但四壁爬滿會蠕動的藤蔓。波葉把我推在一張由珊瑚構(gòu)成的床上:"這里絕對沒人打擾。"
我摸著脖子上的同心結(jié)疤痕,意識到自己成了名副其實的"壓寨夫人"。但奇怪的是,當波葉依偎在我懷里熟睡時,看著她孩子般的睡顏,我竟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直到我在珊瑚床下摸到幾塊人類白骨。
03
那幾塊白骨在幽藍的水光中泛著冷色。我觸電般縮回手,卻撞進一個冰涼的懷抱。
"發(fā)現(xiàn)了?"波葉的下巴抵在我肩頭,呼吸噴在我耳后,"她們都是想搶走你的人。"
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月光透過二十米深的湖水,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那雙非人的豎瞳里閃爍著危險的愉悅。
"你...殺了她們?"
"只是讓她們成為花肥。"波葉的指尖劃過我的喉結(jié),指甲延長成半透明的根須,"你聞,開得最艷的那株波葉海菜花,就是用三年前一個女攝影師滋養(yǎng)的。"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株足有兩米高的巨型白花正在蠕動,花心處隱約可見未完全消化的相機鏡頭。
胃液涌上喉嚨。我猛地推開她,卻被水草纏住腳踝。波葉歪著頭看我干嘔,表情純真得像個孩子:"易坤,你在為食物難過?人類不也吃豬牛羊嗎?"
"那不一樣!"我聲音發(fā)抖,"她們是活生生的人!"
波葉突然暴起,將我按倒在珊瑚床上。她的長發(fā)如水草般瘋長,纏繞住我的四肢:"那你呢?你手機里存著多少'魚塘'?上周在酒吧灌醉的實習生,上個月劈腿的女主播..."她舔著我的鎖骨,"人類才是真正的掠食者。"
我啞口無言。這個活了一千年的妖精,顯然把我的社交賬號翻了個底朝天。
"我改!我以后絕對專一!"我掙扎著喊,"你先放開我!"
波葉的力道突然松懈。她趴在我胸口,聽著我劇烈的心跳:"你知道嗎?同心結(jié)會隨著謊言收緊。"她冰涼的手指撫上我頸間的花環(huán)疤痕,"剛才它刺進你血管半毫米。"
我這才注意到脖頸傳來隱約刺痛。伸手一摸,指腹沾著淡藍色花蜜——我的血已經(jīng)和她的植物汁液混合了。
"現(xiàn)在你體內(nèi)流著我的花蜜了。"波葉露出獠牙微笑,"再騙我,它會開滿你的內(nèi)臟。"
那天夜里,我做了個詭異的夢。夢見自己變成一株波葉海菜花,根系扎在湖底白骨堆里。有個穿摩梭族服飾的男人不斷用石刀割我的莖,嘴里念叨著"巫族的詛咒"。
驚醒時,波葉正趴在我胸前吮吸花蜜。她尖利的犬齒刺入皮膚,淡藍色液體順著嘴角流下。看到我睜眼,她饜足地舔舔唇:"早安,我的花肥。"
"你管這叫早安吻?"我摸著胸口的牙印。
"補充營養(yǎng)。"波葉的舌尖卷走最后一滴花蜜,"今天帶你去見巫族長老。"
我頭皮一麻。上次她說"帶你去看看",結(jié)果讓我參觀了人肉花圃。
波葉的出行方式永遠令人窒息——這次是騎在一只巨型水母上。透明傘蓋下,無數(shù)發(fā)光觸須纏繞著我們,像被塞進果凍做的潛水艇。
"抓緊哦。"她摟住我的腰,"巫族住在湖心漩渦下面。"
我死死閉著眼,感覺水壓越來越大。當水母突然垂直下潛時,我慘叫出聲:"慢點!人類耳膜會炸的!"
波葉嗤笑著往我耳朵里吹了口氣。一股清涼蔓延開來,疼痛瞬間消失。睜眼時,我們已站在一座由沉船和骸骨堆砌的宮殿前。
"歡迎來到詛咒之冢。"波葉牽起我的手,"這里沉睡著所有被巫族詛咒的生命。"
宮殿內(nèi)部比外觀更駭人。墻壁由不同年代的骷髏壘成,頭骨眼窩里生長著發(fā)光蘑菇。波葉輕車熟路地穿過長廊,停在一扇魚骨門前。
"阿嬤,我?guī)渑紒砹恕?她的語氣突然恭敬。
門內(nèi)傳來骨骼摩擦的咔咔聲。一個佝僂身影從陰影中浮現(xiàn)——那是個披著水草的老嫗,臉上布滿魚鱗狀疤痕,右手完全白骨化。
"小花妖,你終于找到轉(zhuǎn)世情郎了。"老嫗的嗓音像生銹的船錨摩擦,"但他身上的巫毒咒印比上次更深。"
我低頭看自己,這才發(fā)現(xiàn)胸口浮現(xiàn)出詭異的黑色紋路,形狀像條扭曲的魚。
"什么巫毒?"我聲音發(fā)顫,"我完全沒印象..."
波葉突然掐住我后頸:"阿嬤,他能恢復前世記憶嗎?"
老嫗的白骨手指按在我眉心。一陣劇痛襲來,眼前閃過零碎畫面:篝火、骨笛、還有我——準確說是前世的我——將某種粉末撒進波葉的酒碗。
"想起來了?"波葉在我耳邊低語,"你親手給我下的絕情散。"
我頭痛欲裂:"不可能!我為什么要..."
"因為巫族大祭司承諾讓你兒子當上頭人。"老嫗冷笑,"用小花妖的命換前程,很劃算不是嗎?"
波葉的身體開始透明化,皮膚下浮現(xiàn)葉脈紋路。這是她暴怒的前兆:"可他沒想到,巫族的詛咒讓我們糾纏千年。"她掐著我脖子的手長出根須,"這次我要讓他也嘗嘗背叛的滋味..."
老嫗突然用骨杖隔開我們:"慢著。他身上還有更古老的詛咒。"
她撩開我額發(fā),露出一個暗紅色印記——像朵將開未開的花苞。
"情劫咒。"老嫗的骨杖發(fā)顫,"這...這是花妖皇族的同生共死咒!"
波葉臉色驟變:"不可能!皇族早在一千二百年前就..."
"你們被更強大的力量操控了。"老嫗的魚鱗疤痕全部豎起,"下咒者想讓你們不斷輪回相殺,汲取怨氣修煉。"
我聽得毛骨悚然:"所以我和波葉..."
"是棋子。"老嫗的白骨手突然抓住我和波葉的手腕,"但詛咒也是羈絆。要破解它,你們必須找到最初下咒的..."
波葉突然捂住我的耳朵。只見她嘴唇蠕動,似乎在用妖精語與老嫗交流。最后老嫗深深嘆息,遞給她一個貝殼做的匣子。
離開詛咒之冢時,我渾身都被冷汗浸透。波葉反常地沉默著,直到回到水晶宮才開口:"易坤,你想活嗎?"
"廢話!"
"那就配合我演戲。"她打開貝殼匣,里面是一對連理枝形狀的骨針,"真正的詛咒者正在監(jiān)視我們。要想騙過他..."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突然將骨針刺入自己心口。淡藍色血液噴濺在我臉上,帶著湖水腥甜的氣息。
"波葉!"我下意識抱住癱軟的她,觸手卻是一片冰涼——她的身體正在快速植物化。
"聽好..."波葉的嘴唇變成花瓣,聲音細若游絲,"明天會有個穿黑袍的男人來找你。告訴他...你恨透了我...想解除同心結(jié)..."
她的指尖開出一串小白花,飄落在我掌心:"吃下它們...能讓你暫時獲得妖精視野...看到詛咒的脈絡..."
最后一朵花落下時,波葉完全變成了一株波葉海菜花。我捧著那株顫抖的植物,腦子一片空白。
直到脖頸的同心結(jié)突然灼燒般劇痛。我踉蹌沖到水晶穹頂下,看見湖水中懸浮著一個黑袍人影。他戴著青銅面具,雙手結(jié)著古怪的法印。
當他轉(zhuǎn)向我時,面具下的黑暗中有兩點猩紅亮起。我的心臟突然被無形之手攥住,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
原來千年前那晚,我確實帶著絕情散赴約。但在看到波葉月光下的笑臉時,偷偷把毒藥換成了糖粉。真正下毒手的,是躲在暗處的黑袍人。
他操控了我的身體,就像操控提線木偶。
劇痛中我吞下波葉留下的花。視野驟然變化,看見無數(shù)紅色絲線從黑袍人手中伸出,纏繞著我和波葉的真身——湖底那株最大的波葉海菜花。
絲線上掛著數(shù)百個迷你骷髏,每個都刻著我和波葉的前世模樣。
"找到你了..."我咬牙咽下血沫,"詛咒師。"
黑袍人似乎感應到什么,突然朝我的方向抬起手。千鈞一發(fā)之際,我抓起波葉化身的植株沖向湖底最黑暗的裂隙——摩梭族傳說中的"女兒國遺址"。
那里有波葉曾說過的,唯一能屏蔽詛咒的"走婚人圣泉"。
懷中的波葉花在觸及泉水瞬間恢復人形。她蒼白著臉抓住我衣領:"你看到他了?"
"嗯。"我摸著她心口的骨針,"接下來怎么辦?"
波葉露出獠牙微笑:"當然是..."她的指甲暴長成利刃,"殺了他,吃了他,用他的靈力滋養(yǎng)我們的花。"
04
走婚人圣泉的水像液態(tài)冰晶,寒氣滲入骨髓。我抱著波葉沉在泉底,看著她胸口的骨針滲出淡藍色血絲,在水中綻開成微型花朵。
"那個黑袍人是誰?"我抹開她臉上漂浮的發(fā)絲,"為什么他能操控我的前世?"
波葉的瞳孔在水下擴散成兩輪滿月:"他是..."
泉面突然炸開。一只白骨利爪穿透水面直插而來,我本能地轉(zhuǎn)身,利爪擦過后背,在石壁上犁出五道深溝。黑袍人懸在泉眼上方,青銅面具的縫隙中滲出黑霧,那些纏繞我們的紅絲線此刻全部變成了毒蛇般的活物。
"逃不掉的,棋子。"他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摩擦,"你們每一世都在重復同樣的劇本——相遇、相愛、相殺。"
我拖著波葉往泉眼深處退。脖頸上的同心結(jié)突然灼燒般劇痛,波葉猛地睜大眼睛:"他在激活情劫咒!"
黑袍人雙手結(jié)印,我額頭上的花苞印記驟然綻放。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玻璃渣刺入腦?!倌昵拔沂遣伤幦耍勉y鐮割斷波葉的根系;五百年前我是土匪,把她棲身的湖泊填平筑壩;最清晰的是千年前那個摩梭走婚人,我確實往酒里摻了絕情散,但那是為了...
"想起來了嗎?"黑袍人降落在水面,每一步都激起血色漣漪,"你每次背叛,都是在我的絲線操控下完成的。"
波葉突然暴起。她的指甲暴長成透明骨刺,刺向黑袍人咽喉。對方只是輕輕抬手,那些紅絲線就勒進她的皮肉,將她懸吊在半空。
"放開她!"我抓起泉底的鵝卵石砸過去。石頭穿過黑袍,像穿過一團霧氣。
"可憐的小花妖。"黑袍人用骨指撫過波葉的臉,"你以為找到轉(zhuǎn)世就能破除詛咒?皇族血脈的傲慢啊..."他突然扯開波葉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個菱形的金色印記,"連自己真正的身份都忘了?"
波葉的掙扎突然停滯。我也愣住了——那個印記和瀘沽湖旅游手冊上的"女兒國圖騰"一模一樣。
"看來你母親什么都沒告訴你。"黑袍人的面具裂開一道笑痕,"波葉海菜花皇族最后的公主。"
泉底突然震動。無數(shù)發(fā)光根須從巖縫鉆出,纏住我的腳踝向下拖拽?;秀遍g聽到波葉的尖叫:"別碰圣泉的...!"
冰冷黑暗吞沒了我。
睜開眼時,我躺在一片白色花海里。每朵花芯都長著人臉,有男有女,全都閉著眼睛。遠處有座水晶宮殿,樣式和波葉的湖底巢穴很像,但規(guī)模大了十倍不止。
"歡迎來到記憶之冢。"背后響起波葉的聲音,卻比現(xiàn)在成熟許多。
轉(zhuǎn)身看見一個穿白色長袍的女性。她有著波葉的面容,但氣質(zhì)更威嚴,發(fā)間別著金色菱花頭飾。
"您是...?"
"波葉的母親,最后一任花妖女皇。"她輕撫身旁的花朵,那些人臉紛紛睜開眼,"這些是被巫族滅絕的皇族子民。我女兒本該是下任女皇,直到..."
畫面突然切換。我看見幼年波葉躲在珊瑚叢中,目睹黑袍人率領巫族戰(zhàn)士屠戮水晶宮。女皇被七根骨釘釘在皇座上,黑袍人用青銅刀剜出她的心臟。
"巫族需要皇族心臟來維持詛咒。"女皇的幻影在我耳邊低語,"但他們不知道,真正傳承力量的是..."
一陣劇痛打斷了她。我捂著突然流血的耳朵跪倒在地,再抬頭時,場景變成了現(xiàn)代瀘沽湖。年輕的波葉——應該是剛修煉成精不久——正把一具女尸拖向湖底花田。我胃部抽搐,認出那是三年前失蹤的女攝影師。
"看明白了嗎?"黑袍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愛的從來不是什么無辜小花妖,而是個靠吸食人類精血修煉的..."
"閉嘴!"波葉的怒吼震碎幻境。我猛地嗆水,發(fā)現(xiàn)回到現(xiàn)實世界。她不知何時掙脫了紅絲線,渾身浴血地站在黑袍人面前,手里握著從心口拔出的骨針。
"你說得對,我確實忘了自己是誰。"波葉的皮膚開始龜裂,露出下面金色的脈絡,"但現(xiàn)在我想起來了——"
骨針突然刺入黑袍人的面具。裂紋蔓延,青銅碎片剝落,露出一張讓我毛骨悚然的臉——那分明是我的面孔,只是蒼老了幾十歲。
"父親?!"波葉踉蹌后退。
黑袍人——現(xiàn)在該稱他易老了——撫摸著自己皺紋縱橫的臉:"為了培育最完美的詛咒容器,我用自己兒子做實驗。"他指向我,"三百世輪回,每一世都是我的血脈。"
我胃里翻騰。那些記憶碎片突然串聯(lián)起來——千年前我往酒里下藥,是因為發(fā)現(xiàn)波葉被巫族追蹤;五百年前我填湖,是為掩蓋她修煉的痕跡;所有"背叛"都是為保護她躲避詛咒。
"你篡改了我的記憶..."我嘶聲道。
易老的笑聲像生銹的齒輪:"巫族早滅絕了。現(xiàn)在操控詛咒的是我創(chuàng)立的'新巫',我們要用皇族血脈打開..."
波葉突然撲上來。她的身體完全植物化,藤蔓纏住易老的四肢:"易坤,快拔掉我頭頂?shù)幕ⅲ?
我撲向她發(fā)間那支金色發(fā)簪。碰到瞬間,劇痛從指尖蔓延全身——那不是金屬,而是一截脊椎骨!女皇的遺骨在波葉體內(nèi)溫養(yǎng)千年,此刻釋放出刺目金光。
易老發(fā)出不似人類的嚎叫。他的皮膚如蠟融化,露出下面蠕動的紅絲線本體。波葉趁機將骨針刺入他胸口,淡藍色血順著絲線逆流而上,所過之處紅絲紛紛斷裂。
"沒用的。"易老的身體開始重組,"只要情劫咒還在..."
波葉突然吻住我。她的唇瓣冰涼柔軟,舌尖渡來一粒種子。脖頸上的同心結(jié)突然收縮,與額頭的花苞印記產(chǎn)生共鳴。易老慘叫一聲,紅絲線如遭雷擊般蜷曲。
"現(xiàn)在!"波葉將我推向易老,"用女皇骨刺他心臟!"
我握著發(fā)簪沖向那團蠕動的紅線。易老的臉在紅霧中扭曲變幻,時而像老人,時而像青年,最后定格成我現(xiàn)在的模樣。
"殺我就是殺你自己。"他獰笑,"我們血脈相連..."
發(fā)簪刺入的瞬間,整個湖底沸騰了。無數(shù)白骨從淤泥中升起,有摩梭人的,有巫族的,更多是穿著不同朝代服飾的"我"。它們集體發(fā)出尖嘯,化作粉塵被吸入發(fā)簪。
易老的身體開始崩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的金光:"不可能...女皇骨應該..."
"真正傳承力量的不是心臟。"波葉擦著嘴角的血站起來,"是脊梁。"
最后一縷紅霧消散時,我癱倒在泉底。波葉跪在我身邊,鎖骨下的菱形金紋黯淡無光。
"結(jié)束了?"我啞聲問。
"不。"她望向湖面,"只是暫時切斷操控。情劫咒的根源還在..."
我突然劇烈咳嗽,吐出一灘淡藍色液體——是波葉的花蜜混著我的血。皮膚下開始浮現(xiàn)葉脈狀紋路,手指關(guān)節(jié)變得半透明。
波葉臉色大變:"詛咒反噬!"她撕開我的衣領,只見胸口黑色魚紋已變成金色,正緩慢游向心臟。
"女皇骨激活了你的皇族血脈。"她顫抖著撫摸我的臉,"現(xiàn)在你我都成了詛咒的完美容器..."
水面突然傳來馬達聲。阿黃那二貨開著游艇在湖面轉(zhuǎn)圈,喇叭里喊著"易哥你丫躲哪去了"。
波葉眼神復雜地看著我:"你可以跟他們走。反噬剛開始,你還有七天時間..."
我望向自己逐漸植物化的手臂,突然笑了:"然后變成湖里的一株水草?"伸手把她撈進懷里,"不如賭一把,看能不能在變成花肥前找到解咒方法。"
波葉的瞳孔在陰影中縮成細線:"可能會死哦。"
"牡丹花下死嘛。"我親了親她發(fā)間的白花,"何況是國家級保護植物。"
我們浮出水面時,阿黃的尖叫驚飛一群紅嘴鷗。他指著我們身后——湖心漩渦中,隱約可見一座沉沒的水晶宮殿正在緩緩上升。
波葉趴在我背上輕笑:"歡迎來到我的王國,駙馬爺。"
我脖頸的同心結(jié)突然發(fā)燙。這回不是警告,更像是某種古老的契約被喚醒?;秀遍g聽見女皇的嘆息:"找到并蒂蓮..."
05
水晶宮殿浮出湖面的瞬間,瀘沽湖的夜空炸開一圈金色漣漪。阿黃在游艇上鬼叫一聲,手機掉進湖里——他拍到的畫面里,我背后不是波葉,而是一株三米高的巨型波葉海菜花,花芯處隱約可見人形輪廓。
"駙馬爺可別后悔。"波葉趴在我背上輕笑,她的重量正以詭異的速度減輕,皮膚逐漸透明化,"皇族血脈覺醒時,會有點疼。"
我還沒反應過來,脖頸的同心結(jié)突然暴長出根須,刺入脊椎。劇痛如高壓電般從尾椎直竄天靈蓋,眼前炸開無數(shù)記憶碎片——這次不再是前世背叛的畫面,而是千年前摩梭村寨的篝火晚會,我偷偷將絕情散換成糖粉,卻被黑袍人操控著舉起石刀...
"看清楚了?"波葉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從來不是背叛者,只是傀儡。"
疼痛稍緩時,我發(fā)現(xiàn)站在一座水晶穹頂下。這里比湖底的巢穴大十倍,廊柱上纏繞著發(fā)光的藤蔓,每走一步,地板就綻放一朵小白花。波葉完全變成了半透明狀態(tài),金色葉脈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鎖骨下的菱形印記灼灼生輝。
"歡迎來到我的宮殿。"她指尖輕點,藤蔓自動編織成王座,"準確說,是囚牢。女媧用這座水晶宮鎮(zhèn)壓雙生圣花的怨氣,我們皇族世代都是獄卒。"
我摸著自己半植物化的手臂:"所以你說的解咒方法..."
"就在那里。"波葉指向大殿中央的水池。水面漂浮著兩朵并蒂蓮花,一金一銀,花蕊處蜷縮著嬰孩狀的發(fā)光體。
走近才看清那不是蓮花——金色那朵是用脊椎骨拼成的,銀色那朵則是腦髓結(jié)晶。嬰孩面容扭曲,仿佛承受著永恒痛苦。
"妲己怨氣所化的雙生花。"波葉從背后環(huán)住我,下巴擱在我肩頭,"千年來它們一直在尋找宿主。我母親就是被金花寄生的上代女皇..."
她突然掀開衣領,露出后頸——那里嵌著半朵銀色花苞,正緩慢蠕動。
我倒退兩步:"你也被寄生了?"
"不,這是我自愿融合的。"波葉的瞳孔分裂成復眼狀,"銀花代表守護,金花代表殺戮。只有皇族能承受它們,但必須兩人分別融合——就像并蒂蓮本身。"
水池突然沸騰。金銀雙花劇烈震顫,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我額頭的花苞印記與之共鳴,炸開一團血霧。
"時間不多了。"波葉抓住我流血的前額,"情劫咒正在激活金花對你的感應。要么你主動融合銀花,要么等金花找到你..."
水面映出我扭曲的倒影——胸口金色魚紋已游到心口,皮膚下浮現(xiàn)出與波葉同樣的葉脈紋路。
"融合后會怎樣?"
"你會成為我的半身。"波葉的指尖開出一串白花,"共享生命,共享詛咒,也共享...記憶。"她突然露出獠牙,"包括那些我吃人的畫面。"
我腿一軟跪在水池邊。波葉蹲下來與我平視:"怕了?"她的呼吸帶著湖水的腥甜,"可你早就吃過我的花蜜,血液里流著我的汁液..."
阿黃的吼聲從遠處傳來,伴隨著游艇馬達的轟鳴。波葉煩躁地揮手,一道水墻升起隔絕噪音:"選吧,易坤。是回到人類世界七天后變成水草,還是..."
我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指,突然笑了:"其實沒得選對吧?你早就在我體內(nèi)種下了銀花的孢子。"
波葉的復眼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恢復妖異的平靜:"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巫族老嫗給你骨針時。"我戳破掌心,擠出一滴淡藍色液體,"你說那是切斷詛咒聯(lián)系的,但我聽到她在妖精語里說'銀花宿主'。"
水面突然炸開。金色蓮花騰空而起,花蕊嬰孩睜開沒有瞳孔的眼睛:"找到你了...我的轉(zhuǎn)世容器..."
波葉暴起將我撲倒。她的背部伸出無數(shù)藤蔓,與金花在空中交鋒:"吃下銀花!現(xiàn)在!"
我咬牙撲向水池。在抓住銀色蓮花的瞬間,無數(shù)畫面灌入腦?!昵暗暮谂廴瞬皇且桌?,而是被金花附體的巫族大祭司;波葉的母親為封印金花,自愿與銀花融合;而我和波葉的輪回,不過是雙生花尋找完美宿主的試驗...
銀花入口冰涼,隨即在喉管里生根發(fā)芽。劇痛中我看到波葉被金花貫穿胸口,淡藍色血液噴濺在水晶穹頂上。
"笨蛋..."她咳著血爬向我,"銀花要...從脊椎..."
金花的根須已經(jīng)纏上我的腳踝。在意識消失的前一刻,我摸到后頸的同心結(jié)疤痕,猛地將銀花按了進去。
世界驟然寂靜。
睜開眼時,我飄浮在意識海里。對面站著另一個"我",只是眼角有金色紋路。
"終于見面了,轉(zhuǎn)世容器。"他咧嘴一笑,露出鯊魚般的尖牙,"三千次輪回就為今天——金花與銀花宿主相愛,怨氣才能完全釋放。"
我低頭看自己,身體由銀色根須構(gòu)成:"所以詛咒的真正目的是..."
"讓雙生花借助我們的身體重生。"金花我指向遠處,波葉正被鎖在金色牢籠里,"她母親當年本可以殺了我,卻為救女兒自愿被銀花寄生。真感人啊..."
波葉突然抬頭,復眼變成全黑:"易坤,記得女皇骨嗎?"
我猛地醒悟——她發(fā)間的脊椎骨發(fā)簪!意識體突然暴起,銀須刺向金花我的眼睛。他大笑著閃避,卻撞上了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波葉真身。
"你...!"金花我瞪大眼。波葉手里握著那支發(fā)簪,尖端滴著淡藍色血——她剛用女皇骨刺穿了自己后頸的銀花印記。
"雙生花要活體宿主才能重生。"波葉的皮膚開始龜裂,"我死了,銀花也會枯萎..."
金花我發(fā)出不似人類的嚎叫。整個意識海開始崩塌,我拼命游向波葉,卻被金色根須纏?。?不!你答應過與我同生共死!"
"我騙你的。"波葉露出初見時那種水性楊花的笑,"就像你騙我說女媧封印是為凈化怨氣..."
她的身體碎成無數(shù)光點。我瘋狂抓取,卻只撈到一縷帶著湖水清香的發(fā)絲。
現(xiàn)實中的水晶宮正在坍塌。阿黃在游艇上鬼叫著"海嘯來了",而我跪在池邊,懷里抱著完全植物化的波葉。金銀雙花都已枯萎,只剩她鎖骨下的菱形金紋還在微弱發(fā)光。
"波葉?"我輕拍她的臉,手感像在拍一團水藻,"別裝死,我知道妖精都命硬..."
沒有回應。她的瞳孔擴散成兩輪滿月,皮膚徹底透明化,我能看到莖稈中流動的淡藍色汁液正在凝固。
脖頸上的同心結(jié)突然收緊,勒得我喘不過氣——這不是警告,而是契約另一端的消亡。我這才意識到,她說的"同生共死"不是比喻。
"你他媽耍我..."我扯著脖子上的根須,它們卻扎得更深,"不是說好要殺了我吃了我嗎?"
阿黃的水龍卷終于沖到岸邊。這二貨居然還扛著攝像機:"易哥!你懷里那株是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吧?牢底坐穿啊!"
我抱起波葉走向湖心。皮膚接觸湖水的部分開始植物化,但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阿黃在身后大喊著什么,聲音卻越來越遠。
水下視野格外清晰。我看到巫族老嫗站在沉沒的詛咒之冢前,沖我舉起骨杖;看到無數(shù)水妖躲在礁石后窺視;最后看到湖底那片波葉海菜花田——所有花朵都朝著我的方向搖曳,像是在行禮。
將波葉放入花田中央時,她胸口突然浮出一粒金色種子。老嫗的聲音直接在腦中響起:"女皇種。吃下它,你就能..."
"就能讓她復活?"
"不,是成為新的守護者。"老嫗的白骨手指點在我眉心,"皇族血脈未絕,詛咒就永存。"
我吞下種子。味道像波葉的唇——湖水腥甜中帶著一絲血味。身體迅速植物化,皮膚變成半透明的淡藍色,能看見葉脈中流動的金色光點。
最后一刻,我聽見波葉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易坤,你后悔嗎?"
"后悔沒早點吃那道水性楊花。"我握住她植物化的手,"現(xiàn)在我能光合作用了,你養(yǎng)我???"
湖面在我頭頂閉合。阿黃的驚叫、游艇的馬達、甚至整個瀘沽湖的波濤,都化作遙遠背景音。
06
我試圖呼吸,卻只嘗到湖水腥甜的味道——不是通過口腔,而是全身的葉脈。睜開眼時,視野呈現(xiàn)詭異的360度全景,能看到背后搖曳的水草和頭頂游過的裂腹魚。
"駙馬爺適應得真快。"
老嫗的白骨手指劃過我的"手臂"——現(xiàn)在那是一條半透明的淡藍色莖稈,內(nèi)部流淌著金色光點。她身后站著十幾個類人生物,有的長著魚尾,有的頭頂珊瑚,全都用戒備的眼神盯著我。
"波葉呢?"我的聲音在水中形成一串氣泡,直接傳入他們意識。
老嫗的骨杖輕點湖底淤泥,一株蔫萎的波葉海菜花緩緩升起。它只有巴掌大,花瓣邊緣卷曲發(fā)黑,但花芯處還閃爍著微弱的金光。
"女皇種救了她一命。"老嫗的頜骨開合,"但要想完全復蘇,需要..."
"需要什么?"
全場寂靜。一個長著龍蝦鉗的壯漢突然沖出,鉗子直取我的咽喉:"人類不配知道皇族秘辛!"
我本能地抬手格擋,卻見指尖暴長出透明根須,瞬間纏住他的鉗子。更詭異的是,那些根須竟在吸收他的能量——龍蝦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最后變成一具空殼漂走。
"看清楚了?"老嫗的骨杖敲擊湖底,發(fā)出沉悶回響,"這就是女皇種的吞噬特性。現(xiàn)在他是你們的王。"
反對聲立刻消失。所有水妖齊刷刷跪伏在淤泥中,連游魚都靜止不動。我低頭看自己半植物化的身體,淡藍色皮膚下金色脈絡如同電路板般閃爍——這就是波葉說的"皇族血脈"?
老嫗的白骨手按在我胸口:"陛下該去接受朝拜了。"
她說的"朝拜"是指水晶宮正殿。這座沉沒千年的建筑如今煥然一新,穹頂綴滿發(fā)光水母,廊柱纏繞著活體藤蔓。最震撼的是王座——完全由白骨構(gòu)成,扶手是兩條交纏的人魚雕塑,靠背則鑲嵌著數(shù)百顆眼球。
"歷代女皇的收藏。"老嫗推我坐上王座,"現(xiàn)在它們屬于您。"
眼球突然全部轉(zhuǎn)向我。劇痛中,無數(shù)記憶強行灌入:波葉的母親用骨笛召喚風暴;她的祖母用歌聲誘使商船觸礁;更早的先祖甚至吞噬過整個摩梭村落...
"皇族靠恐懼統(tǒng)治。"老嫗的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但您有更強大的武器——女皇種能同化所有水族基因。"
我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大殿跪滿了奇形怪狀的水妖。最前排是個穿貝殼胸衣的女性,她抬頭時,我認出是曾經(jīng)在酒吧見過的駐唱。
"蚌女蘇蕊,參見陛下。"她脖頸上有道猙獰傷疤,"三年前我因拒絕為巫族獻歌,被割喉沉湖。是波葉殿下賜我第二生命。"
陸續(xù)有水妖上前講述類似遭遇。聽著聽著,我意識到這座湖底王朝根本是個避難所——所有成員都是被人類傷害過的精怪。
"巫族雖滅,新巫仍在。"老嫗展示水晶球里的畫面:阿黃正帶著一群穿白大褂的人采集湖水,"他們想克隆皇族基因。"
我胸口的金色魚紋突然灼熱。波葉的殘株在我腰間顫動,發(fā)出微弱共鳴。老嫗見狀立刻驅(qū)散眾妖,低聲道:"陛下該進行第一次狩獵了。"
她說的狩獵目標是條三米長的哲羅鮭。這魚精已活了兩百年,此刻被鎖鏈困在祭壇上,魚眼充滿仇恨。
"吞了它,您就能獲得魚鰓和鱗甲。"老嫗遞來一把骨刀,"皇族通過吞噬進化。"
我接過刀的手在發(fā)抖。波葉的殘株突然綻放強光,一幕記憶直接投射在眼前——幼年波葉躲在珊瑚叢,目睹母親活吞一只水猴。小波葉嚇得逃跑,卻被母親用根須抓回:"皇族不嗜殺,但必須冷酷。"
哲羅鮭趁機暴起,利齒咬向我咽喉。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的手臂自動植物化,根須刺入魚鰓。一種奇異快感席卷全身,仿佛每個細胞都在歡呼。等回過神來,魚精已成干尸,而我的指尖長出了銀色鱗片。
"很好。"老嫗露出首個笑容,"現(xiàn)在您該見見宰相了。"
宰相是只千年龜精,背甲上刻滿卦象。他獻上一卷人皮地圖:"陛下,這是瀘沽湖底的能量節(jié)點。新巫在四個位置安裝了采集器。"
我盯著地圖,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位置連起來,正是雙生花的形狀。
"他們在復活妲己怨氣。"龜精的綠豆眼閃著幽光,"需要皇族血脈做鑰匙。"
波葉的殘株突然劇烈顫抖。我把它貼在額頭,接收到一段加密記憶——黑袍人易老死前的話:"...雙生花只是容器...真正要復活的是..."
記憶在此中斷。老嫗和龜精對視一眼,突然同時跪下:"請陛下即刻繁衍子嗣!"
我差點從王座滑下來:"什么?"
"女皇種遇水妖精氣會加速成長。"老嫗指向我腰間,"波葉殿下正在您體內(nèi)重生。等花開之時,新皇族將同時誕生。"
低頭看去,波葉的殘株確實比剛才大了一圈,花瓣也舒展許多。更驚悚的是,我的腹部隱約浮現(xiàn)花苞輪廓,正隨著心跳微微鼓動。
"你們是說..."我聲音發(fā)顫,"我要懷上波葉?"
"不,是您將作為母體,孕育新一代皇族。"龜精的爪子按上我腹部,"女皇種會吸收您的基因優(yōu)勢,創(chuàng)造出完美繼承人。"
想到波葉母親吞噬水猴的畫面,我渾身發(fā)冷。但更可怕的是腹部的花苞竟傳來愉悅的情緒,仿佛在期待這場詭異的"生育"。
夜幕降臨時,我溜出水晶宮,游向湖心圣泉。波葉的殘株在泉水中舒展,花芯處漸漸浮現(xiàn)出微型人臉——只有指甲蓋大,但確實是波葉的五官。
"易...坤..."她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響起,"逃..."
"一起逃。"我試圖拔起殘株,卻發(fā)現(xiàn)根系已與我的血管相連,"見鬼,你在我身體里扎根了?"
波葉的迷你臉露出痛苦表情:"女皇種...不是復活...是寄生..."
水面突然結(jié)冰。黑袍人——不,現(xiàn)在該稱他易老了——站在冰面上俯視我們。他的青銅面具已經(jīng)修復,但縫隙里滲出的是紅絲線而非黑霧。
"乖兒子。"他的聲音帶著電子雜音,"為父來取回投資了。"
數(shù)十根紅絲線刺破冰面,直取我腹部花苞。波葉的殘株爆發(fā)強光,形成護盾擋住攻擊。趁這間隙,我轉(zhuǎn)身就逃,卻被湖底突然升起的鐵籠困住。
"你以為吞噬條小魚就是皇族了?"易老的笑聲震碎冰層,"你體內(nèi)流的是我的血,每一世輪回都在強化這層基因鎖。"
紅絲線突破護盾,扎入我腹部?;òl(fā)出嬰兒般的啼哭,波葉的殘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絕望中我抓住一根紅絲線,女皇種的吞噬本能自動啟動——淡藍色根須順線反爬,瘋狂吸收對方的能量。
易老悶哼一聲,面具裂開縫隙:"有意思...女皇種居然能破解我的..."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波葉的殘株突然自燃,淡金色火焰順著紅絲線燒向易老。這火不傷我,卻將易老的紅絲線燒成灰燼。
"情火..."易老倉皇后退,"你竟然覺醒了這個..."
波葉的迷你臉在火焰中微笑:"父親大人...您忘了皇族最可怕的能力...不是吞噬..."
"是殉情。"
火焰暴漲。易老慘叫著想切斷紅絲線,卻發(fā)現(xiàn)無法掙脫。最終他選擇自斷一臂,殘軀化作紅霧消散。
我跪在湖底,看著波葉的殘株燒成灰燼。但奇怪的是,腹部的花苞反而更飽滿了,甚至能感覺到輕微胎動。
"她沒死。"老嫗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情火是皇族終極禁術(shù),以自身為代價保護配偶?,F(xiàn)在她的靈識全在您腹中。"
我摸著隆起的小腹,哭笑不得:"所以我現(xiàn)在是個孕夫?"
"準確說是花盆。"老嫗的骨杖輕點我腹部,"女皇種會孕育出全新生命。但有個問題..."
她欲言又止。我心頭一緊:"什么問題?"
"這孩子既是您和波葉的女兒,某種意義上...也是波葉本人。"老嫗的頜骨咔咔作響,"皇族重生歷來如此。"
水面突然傳來阿黃的呼喊:"易哥!你丫在哪?研究所的人說湖底有異常能量!"
老嫗立刻布下隔音結(jié)界:"陛下該做決斷了。是回到人類世界,還是..."
我看向自己半透明的雙手,指尖還殘留著銀色魚鱗。腹中的花苞傳來溫暖的脈動,仿佛波葉在輕輕擁抱我。
"告訴阿黃..."我摘下脖子上的人類項鏈,讓老嫗送上去,"易坤已經(jīng)死了。"
項鏈出水面的瞬間,我清晰聽見阿黃的哭嚎。但更清晰的是腹中花苞的聲音,用波葉的語氣說:"笨蛋夫君...這次換我寄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