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普魯士的針葉林在零下十度的嚴寒中發(fā)出垂死般的嗚咽,松枝被積雪壓彎的咯吱聲此起彼伏,像是無數(shù)根琴弦在暴風雪中被強行拉扯。
埃里希?馮?曼施坦因站在半履帶指揮車頂部,雕花鋼盔邊緣的積雪簌簌滑落,數(shù)次模糊了蔡司望遠鏡的鏡片。
他不得不頻繁摘下羊皮手套,用凍僵的手指擦拭鏡片,金屬鏡架傳來的刺骨寒意直透骨髓,指尖的凍瘡在低溫下裂開細小的血口,很快又結(jié)成暗紅的冰晶。
柯尼斯堡要塞的花崗巖外墻在探照燈掃過的瞬間顯現(xiàn),宛如浮出冰海的灰色巨鯨,炮塔上那面繡著黑鷹紋章的戰(zhàn)旗正被暴風雪撕扯得裂痕累累。
旗幟左上角的鷹爪部分已完全破損,布料纖維在強風中根根豎立,像極了舊時代垂死掙扎的最后爪牙。
他抬手看向手腕上的軍用腕表,指針在雪光中微微顫動,凌晨三點十七分,比柏林發(fā)來的電報上預定的總攻時間早了二十三分鐘。
西伯利亞寒流帶來的強風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掠過雪原,將他的軍大衣下擺掀至腰部,露出里面繡著家族紋章的羊毛襯里,那枚精致的鳶尾花銀徽已在三天前被他親手扯下,取而代之的是威廉三世新設(shè)計的帝國鐵十字徽章,硬質(zhì)鋁合金材質(zhì)在風雪中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邊緣的棱角甚至結(jié)出了細密的冰晶。
“各營注意,對講機切換至11頻道。”曼施坦因的聲音通過喉頭麥克風傳遍第一師,呼吸在防寒面罩上凝成的白霜不斷增厚,幾乎遮住了半張臉,“第5摩托化步兵團放棄公路推進,全體偽裝成難民車隊,從西北側(cè)的黑森林沼澤地滲透。重復,避開正北方向的容克大道,那里的地雷只配給蠢貨踩?!?/p>
他特意加重了容克大道的發(fā)音,尾音在風雪中拖出長長的顫音,仿佛要將舊貴族的傲慢碾碎在冰原上。
指揮車的柴油發(fā)動機發(fā)出低沉轟鳴,排氣管噴出的熱氣在雪地上熔出斑駁的焦痕,又迅速被新的積雪覆蓋,只留下幾縷轉(zhuǎn)瞬即逝的白霧。
通訊兵抱著電臺蜷縮在裝甲艙內(nèi),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將坐標參數(shù)轉(zhuǎn)化為電碼,發(fā)報機的滴滴聲與風雪的呼嘯交織成詭異的旋律。
曼施坦因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柏林地圖室的場景,威廉三世用紅鉛筆在柯尼斯堡地形圖上畫下三個猩紅的圓圈,指尖重重按在奧克茨湖沼澤區(qū),指腹因用力而泛白:“法金漢在東線吃了四年塹壕戰(zhàn)的虧,卻沒學會換個角度看地圖。記住,真正的獵人不會在狐貍踩出的小徑上設(shè)陷阱,他們會在狐貍認為最不可能的地方,埋下最鋒利的鋼牙?!?/p>
在距離要塞三公里的背風洼地,三百輛涂著啞光白漆的裝甲車正在進行最后的偽裝。
工兵們使用從哥尼斯堡劇院借來的舞臺松枝,配合粗麻布覆蓋裝甲板,車載MG08機槍被拆卸后重新組裝成農(nóng)用推車的木架,槍管下方甚至掛著幾串干癟的馬鈴薯,那是從附近難民營借來的道具,表皮的凍傷痕跡與周圍環(huán)境完美融合。
最精妙的偽裝來自車底拖拽的鋼板,上面固定著從慕尼黑馬戲團租借的留聲機,正循環(huán)播放著母牛低鳴和嬰兒啼哭的混合錄音。
這些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聲音,恰好能掩蓋裝甲車履帶碾壓積雪的咯吱聲,在暴風雪中傳出老遠,像一支絕望的田園挽歌。
曼施坦因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巡視隊列,靴底的防滑釘在冰面上留下密集的齒痕。
他停在一輛半履帶裝甲車旁,看著兩名士兵正往MP-18沖鋒槍上涂抹灰漿,槍管上凝結(jié)的冰晶在月光下閃爍著危險的藍光。
“把槍管套進麥稈里?!甭┨挂虻穆曇魩е蝗葜靡傻睦潇o,“零下十度的金屬反光,在探照燈下比軍旗還要醒目?!?/p>
士兵們立刻照做,麥稈與槍管摩擦的窸窣聲,匯入了遠處留聲機傳來的牛鳴聲,像一曲荒誕的戰(zhàn)前序曲。
“長官,第3裝甲營報告,履帶防滑鏈斷裂三副?!备惫龠f來凍得發(fā)硬的牛油面包,面包表面的麥麩在低溫下如同沙礫般硌手。
曼施坦因咬下一口,牙齦被磨得生疼,卻無暇顧及,他的目光正盯著西北方向的奧克茨湖沼澤,那里的冰層在月光下泛著青黑色,像一塊巨大的墓碑。
這片在冬季被認為無法通行的死地,此刻正被工兵部隊用木板和樹枝鋪設(shè)簡易通道。
數(shù)十輛裝甲車已開始試探性前進,履帶碾壓枯木的脆響在寂靜的雪原上傳出老遠,驚起一群雪鸮,翅膀拍打的聲音在林間回蕩。
忽然,正北方向升起第一顆照明彈,橘紅色的光芒映亮了指揮車頂部的假煙囪,那是用鐵皮臨時搭建的偽裝設(shè)施,此刻正由工兵點燃浸過煤油的碎布,制造出幾縷稀疏的炊煙,像極了遭遇風雪的難民車隊在取暖。
曼施坦因舉起信號槍,紅色曳光彈劃破雪幕的瞬間,藏在車隊中的十二輛突擊炮同時開火。
這些改裝自奧地利野炮的裝甲車輛,故意將炮彈落在距離要塞外墻三百米的雪地,炸出的雪浪在探照燈下形成完美的視覺欺騙。
通訊頻道里傳來法金漢指揮部的混亂對話,通過截獲的無線電波清晰可聞:“正北發(fā)現(xiàn)大規(guī)模車隊!推測為敵軍主力!”
“快調(diào)第二騎兵團支援!炮兵準備覆蓋射擊!”
曼施坦因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下令電報員發(fā)出敲三短兩長的電碼,這是給第5摩托化步兵團的隱秘信號。
真正的致命一擊,即將從西北側(cè)的死亡沼澤發(fā)起。
當?shù)谝惠v裝甲車駛?cè)牒谏终訚蓵r,履帶立即陷入半米深的積雪,下面的凍土在零下十度的低溫中硬如鋼鐵。
曼施坦因通過車載電臺下令:“釋放預熱的發(fā)動機廢氣,融化表層凍土!”
數(shù)十輛裝甲車同時打開廢氣閥,淡藍色的熱氣在沼澤表面蒸騰,形成詭異的霧墻,與暴風雪交織在一起,能見度不足五米。
待表層凍土軟化,工兵們迅速鋪設(shè)由拆毀的鐵路枕木制成的臨時履帶板。
這些浸泡過桐油的硬木在低溫下異常堅韌,裝甲車這才得以繼續(xù)前進,履帶卷起的泥漿很快凍結(jié)在裝甲板上,形成天然的偽裝色。
凌晨四點整,偽裝成難民車隊的第5摩托化步兵團抵達沼澤地邊緣。
士兵們推著看似裝滿稻草的板車,實則每輛板車下方都固定著一挺M-18沖鋒槍,槍口被偽裝成稻草捆的破綻處,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要塞外圍的鐵絲網(wǎng)。
當貴族的先頭騎兵的馬燈出現(xiàn)在三百米外時,曼施坦因通過喉頭麥克風發(fā)出指令:“切斷留聲機電源,準備接戰(zhàn)?!?/p>
瞬間,雪原陷入死寂,只剩下風雪呼嘯的聲音。
貴族騎兵的馬蹄踏入沼澤的瞬間,冰層下的凍土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領(lǐng)先的驃騎兵隊長剛舉起馬燈,想喝問這些難民為何闖入軍事禁區(qū),就看見難民們突然掀翻板車,黑洞洞的槍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MP-18沖鋒槍的槍管因低溫而結(jié)著白霜。
“開火!”
9毫米子彈撕裂雪夜,密集的彈雨在騎兵隊列中制造出碗口大的血洞。
戰(zhàn)馬的哀鳴與裝甲車輛的轟鳴交織成死亡的交響樂,受驚的馬匹拖著騎兵的尸體沖向鐵絲網(wǎng),被鐵蒺藜纏住馬蹄,摔倒在雪地里發(fā)出凄厲的嘶鳴。
曼施坦因的指揮車撞開擋路的松樹,車載MG08機槍噴出的火舌掃過要塞外墻。
這種1908年列裝的重機槍以水冷式設(shè)計聞名,此刻槍管外的冷卻水套已結(jié)滿冰殼,卻依然保持著每分鐘450發(fā)的射速。
百年歷史的花崗巖塊在穿甲彈面前如同酥餅般碎裂,黑鷹旗幟的殘片被氣浪掀飛,落在指揮車頂部,被履帶碾成齏粉。
突破外圍防線后,曼施坦因下達了指令:“各裝甲營展開雁形陣列,步兵戰(zhàn)車在前清掃散兵,裝甲汽車居中突破火力點,半履帶車搭載工兵緊隨其后修復道路!”
三百輛裝甲車在雪原上展開成扇形,如同鋼鐵巨鯨的背鰭劃破冰海,履帶卷起的雪霧高達數(shù)米,在探照燈下宛如一條白色的巨龍。
車載電臺里回蕩著新帝國軍歌《帝國的鋼鐵洪流》的旋律,與履帶碾壓雪地的節(jié)奏完美同步。
當部隊推進至要塞東南門時,遭遇貴族士兵的混凝土工事阻擊,那是用一戰(zhàn)時期的碉堡改造的,機槍射口架設(shè)著兩挺馬克沁重機槍,火力覆蓋整個開闊地。
曼施坦因通過望遠鏡觀察敵情,發(fā)現(xiàn)敵人將機槍陣地設(shè)在廢棄的獵人小屋內(nèi),射界刁鉆卻有一個致命缺陷:小屋的地基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且下方連接著要塞的舊下水道。
他立即下令:“第7裝甲連釋放煙幕彈,第9工兵團攜帶爆破裝置從下水道滲透。”
五分鐘后,密集的煙幕籠罩了東南門,灰白色的煙霧在零下十度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工兵連利用戰(zhàn)前偵查到的獵人小徑,通過結(jié)冰的下水道接近工事,他們腰上系著繩索,在齊腰深的冰水中艱難前行,MP-18沖鋒槍的彈匣被裹在油布中以防凍結(jié)。
“轟??!”
爆炸聲響起的瞬間,裝甲部隊發(fā)起總攻。
工兵們在混凝土墻上炸開的缺口恰好容一輛裝甲車通過,第3裝甲營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MP-18沖鋒槍的短點射聲在巷戰(zhàn)中此起彼伏。
曼施坦因的指揮車沖在最前方,車頭犁開的雪墻高達兩米,擋風玻璃上濺滿的血漬很快凍結(jié)成紅色的冰花。
當他看見要塞主塔樓上的黑鷹旗幟終于墜落時,抬手看表:凌晨五點零三分,比預定時間提前了五十七分鐘。
通訊兵遞來古德里安發(fā)來的加密電報,電文用簡單的數(shù)字代碼寫成:斯特丁港就緒,漁網(wǎng)已撒。
這意味著貴族們試圖從海上逃亡的路線已被切斷。
曼施坦因點點頭,對著電臺大聲喊道:“全體注意,向柯尼斯堡要塞核心區(qū)推進!讓新帝國的履帶,碾碎舊時代的最后堡壘!”
晨光刺破雪幕的瞬間,第一輛裝甲車駛?cè)胍麖V場,履帶碾過貴族們丟棄的銀質(zhì)餐具和鍍金徽章。
廣場中央的腓特烈大帝雕像上,士兵們正將新的帝國旗幟系在旗桿上,黑紅金三色的旗面在風雪中展開,在初升的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芒,仿佛在宣告一個舊時代的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