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鐵靴踏碎礦石,如同重錘擂在瀕死之人心口。硫磺蒸汽震顫的回音,從下方盤旋的棧道由遠(yuǎn)及近。
倒刺長鞭刮擦坑壁巖石的“沙啦”聲,刺耳得讓人頭皮發(fā)麻,仿佛毒蛇鱗片在摩擦。
蘇硯蜷縮在滾燙的礦壁凹槽里,每一次抽搐都撕裂全身神經(jīng)。肩胛骨下方的胎記,不再是悶燒的炭火,而是徹底爆發(fā)的活火山!巖漿般的灼痛從脊椎深處奔涌,沖刷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神經(jīng)末梢。手背上被妖血灼穿的傷口皮肉翻卷焦黑,卻沒有一滴血流出,仿佛傷口深處連接著貪婪的熔爐。
視野里一片破碎的金紅,夾雜著礦坑底部熔巖的暗影。意識(shí)在劇痛狂潮中瀕臨粉碎。
“廢物!裝死?!”監(jiān)工暴戾的咆哮貼著臉炸開,帶著血腥氣和硫磺的灼熱。陰影籠罩下來。
蘇硯勉強(qiáng)睜開被糊住的眼睛。視線模糊晃動(dòng):一雙沾滿暗紅礦泥、凝結(jié)血痂的厚重鐵靴;垂落的倒刺長鞭閃著寒光;一滴粘稠的暗紅液體,正從金屬棱錐尖凝聚、拉長……
“啪嗒!”
那滴妖血,滴落在他眼前咫尺的滾燙礦石上,“滋”地騰起一股腥甜焦臭的白煙。
那滴妖血!
一股源自胎記深處、比痛苦更原始狂暴的饑餓感猛地攫住了蘇硯!像是億萬年的囚徒嗅到了牢籠外唯一的氣息!
“呃…嗬……”他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被劇痛和渴望扭曲的身體猛地彈起!那只焦黑的右手,帶著撕裂皮肉的決絕,狠狠抓向地上那滴尚未蒸干的妖血!
指尖觸碰!
“滋——!”
一股遠(yuǎn)比之前兇猛的灼痛電流般竄遍全身!但這一次,痛楚中夾雜著一絲扭曲的滿足感!胎級(jí)火山徹底狂暴!金紅光芒幾乎透體而出!皮膚下,那極其淡薄的金色鱗片紋路,比剛才清晰了萬分之一瞬!
“找死!”監(jiān)工獰笑,視這為絕望反撲。倒刺長鞭撕裂空氣,帶著死亡尖嘯,狠狠抽向蘇硯抓向妖血的焦黑右臂!鞭梢直指關(guān)節(jié)!
鞭影如毒龍,快如閃電!
就在金屬棱錐即將觸及皮肉的剎那——
“噗嗤!”
一聲沉悶怪異的撕裂聲,猛地從蘇硯肩后滾燙的胎記處傳來!
一道黑影,快得超越視線捕捉,帶著粘稠墨綠汁液和腐敗藤蔓的甜腥氣味,猛地從他破爛囚衣肩背處爆射而出!
那是一條活著的、饑餓的藤蔓!通體粗糙扭曲的暗褐色紋理,頂端是幾片獠牙般外翻的濕滑暗綠厚皮!它如同捕食的毒蛇,精準(zhǔn)迎上抽下的長鞭!
啪!嗤啦!
金屬棱錐狠狠砸在藤蔓厚韌表皮上!幾根鋒利倒刺深深扎入!
藤蔓劇烈一顫,被鞭撻處凹陷、撕裂,滲出更多墨綠汁液,腥氣更濃。但它非但未退,反而在承受巨力的瞬間猛地內(nèi)縮,隨即如同捕食巨蟒,沿著冰冷鞭身瘋狂纏繞而上!
一圈!兩圈!三圈!
粗糙藤體死死勒緊!墨綠汁液如同強(qiáng)酸,“嗤嗤”腐蝕著金屬倒刺,騰起刺鼻白煙!藤蔓前端那獠牙般的厚皮猛地張開,如同活物口器,死死咬住鞭身中段!
“什…什么東西?!”監(jiān)工獰笑凝固,化為驚駭!一股恐怖力量正通過長鞭瘋狂撕扯吞噬!那纏繞的藤蔓冰冷、滑膩、帶著原始貪婪的生命力,讓他頭皮炸開!
他肌肉賁張,爆發(fā)出全身力量,試圖甩開!
“給我…滾開!”
就在他發(fā)力的瞬間——
一股更強(qiáng)烈的、源自靈魂的劇痛,如同燒紅鋼釬捅進(jìn)蘇硯腦子!魔藤被外力撕扯的反噬!比胎記灼燒更直接野蠻!
“啊——!?。 碧K硯昂頭,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身體如遭電擊,劇烈痙攣抽搐!視野徹底被混亂的金紅與墨綠光芒淹沒!
劇痛踐踏瀕臨崩潰的意識(shí)!求生本能壓倒一切!一個(gè)沉睡在血脈深處、被劇痛和妖血激活的原始獸性念頭轟然炸開:
殺了他!撕碎他!吞噬他!??!
這毀滅意志,狂暴地通過魔藤傳遞出去!
纏繞長鞭的魔藤猛地一僵!隨即爆發(fā)出更加兇戾貪婪的氣息!咬住鞭身的獠牙厚皮猛地內(nèi)縮!恐怖吸力驟生!
“咔…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監(jiān)工驚恐看到,他那精鋼打造的倒刺長鞭,在藤蔓纏繞咬合處,正肉眼可見地扭曲、變形!金屬光澤迅速黯淡!蛛網(wǎng)般的裂紋在鞭身蔓延!
更恐怖的是,一股冰冷、帶著強(qiáng)烈腐蝕的吸力,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毒蛇,順著鞭身瘋狂鉆向他手掌!他握鞭的右手青筋暴凸,顏色詭異暗沉,生機(jī)正被強(qiáng)行掠奪!
“妖…妖孽!??!”監(jiān)工亡魂大冒,恐懼壓倒暴虐!他猛地松開鞭柄,身體向后急退!
嗤啦——!
隨著他松手后撤,那根被魔藤纏繞啃噬吸食得布滿裂紋、光澤全失的長鞭,如同抽掉骨頭的死蛇,軟軟滑脫,“哐當(dāng)”一聲掉落棧道。
魔藤失去目標(biāo),獠牙厚皮在空中徒勞開合,墨綠汁液滴落。它茫然又意猶未盡,如同被驚擾的毒蛇,在蘇硯肩后空氣中笨拙、危險(xiǎn)地抽搐搖晃。藤體撕裂的傷口正緩慢分泌粘液彌合。
蘇硯在雙重劇痛下,意識(shí)如風(fēng)中殘燭,陷入半昏迷黑暗。他蜷縮在地,無意識(shí)抽搐呻吟。后背囚衣破口處,那根滴淌墨綠汁液的猙獰藤蔓,如同恐怖異肢。
棧道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目睹的礦工,如同被定身。驚駭恐懼凝固在臉上,瞳孔放大,死死盯著那蠕動(dòng)的魔藤和地上如同廢鐵的殘鞭。灼熱的硫磺風(fēng)卷過,吹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
監(jiān)工背靠滾燙坑壁,胸膛劇烈起伏,右手顫抖,殘留著被吸食生機(jī)的冰冷麻痹。他看向蘇硯的眼神,充滿前所未有的驚疑和……一絲源自本能的恐懼。
這個(gè)新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魔藤在空中危險(xiǎn)晃動(dòng),獠牙厚皮緩緩轉(zhuǎn)向地上那灘混合礦塵和暗紅妖血的污跡。一股微弱吸力傳來,污跡中殘余的稀薄妖異能量,絲絲縷縷滲入藤蔓前端。撕裂傷口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絲。
這貪婪詭異的景象,讓死寂的空氣又凝固幾分。礦工們屏息。刀疤臉一伙眼中的惡意被驚懼取代,下意識(shí)縮向棧道深處。
監(jiān)工眼底燃燒著暴怒、羞辱和恐懼的火焰,但未動(dòng)。那恐怖吸力和被抽走生機(jī)的冰冷感,纏繞著他的心臟。
“嗚——嗚——嗚——!”
下方礦坑更深處,驟然傳來沉悶急促的金屬哨音!尖銳刺耳,穿透礦道噪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是高級(jí)監(jiān)工或守衛(wèi)的緊急集結(jié)信號(hào)!
哨音如冰水澆醒眾人!
刀疤臉等人如蒙大赦,倉惶向下奔去。麻木的礦工僵硬踱步,匯入人流。
監(jiān)工身體一震,眼中暴怒驚疑被更深忌憚壓下。他狠狠剜了一眼蜷縮的蘇硯和那貪婪的魔藤,喉結(jié)滾動(dòng),最終未上前,反而猛轉(zhuǎn)身一腳踢開廢鞭殘骸,鐵靴踏著沉重卻倉促狼狽的步伐,疾步而去。
狹窄棧道,只剩蘇硯一人。
灼熱硫磺風(fēng)呼嘯,吹拂魔藤滴落的粘液。藤蔓似乎耗盡力氣或暫時(shí)滿足,獠牙厚皮緩緩閉合,整條藤蔓軟軟垂落,纏繞回蘇硯肩背,墨綠粘液浸透破布,傷口分泌的粘液包裹藤體,使其緩緩縮回滾燙胎記深處。
胎記金紅光芒黯淡,但灼熱未息,如同地底熔巖烘烤著蘇硯的意識(shí)。手背焦黑傷口抽搐疼痛。
他蜷縮在滾燙礦壁旁,身體無意識(shí)顫抖,每一次呼吸都灼痛。意識(shí)在劇痛淺灘掙扎沉浮。
混亂碎片閃爍:貨艙魔藤綠光…星淵碎屑冰冷微芒…祖父金鱗甲胄上的恐怖鎖鏈…老學(xué)者塞來的星紋石碎片…還有那滴灼穿靈魂的暗紅妖血…
“…蟲孢…星淵的眼淚…”一個(gè)沙啞破碎的聲音碎片,微弱劃過意識(shí)深處。父親?老學(xué)者?幻覺?
魔藤縮回處,傳來虛弱頑固的脈動(dòng),帶著原始的滿足和更深沉的饑餓,提醒著吞噬妖血的扭曲快感。
力量…代價(jià)…
思緒被下方礦坑深處驟然爆發(fā)的巨大轟鳴打斷!整個(gè)礦坑劇烈震動(dòng)!棧道搖晃,碎石簌落!
更凄厲密集的金屬哨音炸響!混合著礦工驚恐尖叫、崩塌巨響、巖石撕裂的刺耳噪音,還有…隱約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無數(shù)節(jié)肢在巖石上瘋狂刮擦的密集聲響!
一股比硫磺更濃烈腥臭的風(fēng),混合巖石粉末,從深淵下方猛地倒卷上來!
危險(xiǎn)!致命的危險(xiǎn)!
這本能警報(bào),如同冰錐刺穿混亂意識(shí)!蘇硯猛地掙扎,沉重眼皮掀開縫隙。
模糊視野中:劇烈晃動(dòng)布滿裂紋的棧道穹頂;下方礦坑深處騰起的遮天蔽日塵暴!塵暴中,龐大猙獰的陰影在翻滾撕扯!
地動(dòng)山搖的瞬間,他緊貼滾燙礦壁的左肩胛下方,那塊沉寂胎記深處,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淡金色鱗片紋路,極其短暫地、如同幻覺般,再次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