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大小的暗沉隕鐵躺在獸皮上，布滿蜂窩凹坑，在油燈下泛著冷硬的啞光。禹重（鑄師）用銅鉗夾起它，眼神凝重：“‘天星鐵’，鬼鸮（大巫/方士頭領）稱其蘊含‘天威’，獻于陛下后，宮中怪事便層出不窮?！?/p>
時砂胸口的磁石驟然收縮！如同久渴的旅人嗅到水源。冰冷死寂的裂紋深處，傳來微弱卻清晰的“渴求”感——并非吞噬，而是對同源能量的吸引與補充！隕鐵表面似乎有肉眼難辨的幽藍光粒飄出，被磁石緩緩吸納。磁石內部的慘白底色，隱約多了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溫潤。
“感覺到了？”禹重敏銳捕捉到時砂的神色變化，“陛下得此物后，性情愈發(fā)暴烈。月前‘鈞臺之享’大宴諸侯，有扈氏使者言語稍有不敬，陛下竟當場命人將其...剜目！”他聲音發(fā)沉，“這絕非先祖大禹仁德治世之道！更怪的是...” 他壓低聲音，“當夜宮中值守稱，陛下寢殿有幽藍微光一閃而逝，伴有凄厲鴉鳴！”
藍光！*時砂心臟一緊。神山祭壇的恐怖景象瞬間浮現。敵人果然潛伏在夏啟身邊！
“我暗中查驗過進貢的‘天星鐵’器?！庇碇刂赶蚰景干蠋准嚆~禮器，其中一尊酒爵（爵）的柄部鑲嵌著米粒大的隕鐵碎粒。“凡嵌此物之器，靠近時令人心浮氣躁，久視則頭暈目眩。陛下卻愛不釋手，常握于手中把玩?！?/p>
“鑄師大人需要我做什么？”時砂按住胸口微溫的磁石，感覺一絲微弱的力量在緩慢恢復。
禹重目光如炬，展開一張硝制羊皮：“十日后，夏王將于‘鈞臺’再行大祭，彰顯天命，震懾諸侯。工坊需進獻新鑄禮器?！彼讣恻c向羊皮上的宮苑布局，“我要你扮作運送禮器的役夫，混入鈞臺！用你這塊奇石，找到藍光源頭！若可能...查明它對陛下的影響！這便是你需要的‘證據’！”
他盯著時砂：“此事兇險萬分。王宮禁衛(wèi)森嚴，鬼鸮及其門徒精通巫卜，耳目眾多。一旦暴露，十死無生。你可敢？”
磁石傳來微弱的牽引感，隱約指向羊皮上標注的“鈞臺”方位。時砂看著禹重眼中深藏的憂憤（對族兄夏啟，對王朝），想起虞墟洪水中掙扎求生的面孔，想起磁石警示的“乾坤傾覆”...他深吸一口氣，抓起案上一塊用于包裹青銅器的粗麻布：
“我需要王宮地形、守衛(wèi)輪換時辰、鬼鸮及其親信樣貌習性...還有，”他掂了掂麻布，“一套合身的役夫衣裳?！?/p>
十日后，陽城王宮。
時砂低著頭，肩扛一根沉木杠，與數十名役夫一起，抬著巨大的青銅方鼎（象征王權），艱難地挪過護城河上的木橋。鼎身新鑄的獸面紋（饕餮）在烈日下反射著刺目的青光，冰冷的金屬氣息混合著役夫身上的汗味撲面而來。
“低頭！不許東張西望！” 持青銅戈的禁衛(wèi)厲聲呵斥，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張汗津津的臉。時砂感覺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心臟驟縮。他竭力模仿身邊役夫麻木疲憊的神態(tài)，眼角余光卻飛快掃視。
王宮比他想象的更宏偉。高厚的夯土宮墻如同巨龍盤踞，墻頭矗立著巨大的玄鳥（燕子）圖騰木雕，鳥喙指向蒼穹，象征著夏王受命于天。宮門厚重，包著青銅獸首門環(huán)。門內甬道漫長，兩側矗立著更多持戈披甲的衛(wèi)士，甲胄上的青銅泡釘在陽光下如同嗜血的眼。
“快！祭臺在鈞臺！誤了時辰扒你們的皮！” 工頭（禹重安排的自己人）低聲催促。隊伍轉向一條通往高處的寬闊石階。
胸口的磁石突然微顫！溫度似乎下降了一絲，內部那絲好不容易恢復的微弱溫潤被混亂取代。時砂心中一凜，順著磁石微弱的牽引感望去——只見石階盡頭，一座巍峨的梯形石臺（鈞臺）矗立在宮苑中心。臺頂已設好香案犧牲，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臺側一座新搭建的、略小的黑石臺！臺上豎著一根纏繞玄鳥羽毛的烏木柱，柱頂托著一塊人頭大小、幽藍紋路隱現的暗沉礦石（大塊隕鐵）！
“那就是‘天星主石’！” 工頭用微不可聞的氣聲說，“鬼鸮大巫作法之物，陛下日日親臨膜拜！”
就在這時，一陣怪異的樂聲傳來。磬、塤夾雜著沉悶的皮鼓，節(jié)奏詭譎。一隊人從側殿走出。為首者身披五彩羽衣，頭戴青銅鴉首面具，身形枯槁，手持嵌有隕鐵碎粒的骨杖，正是鬼鸮！他身后跟著數名同樣裝束詭異的方士，眼神呆滯，步伐僵硬如同提線木偶。
隊伍行至黑石臺下，鬼鸮突然停下，鴉首面具轉向役夫隊伍！骨杖上的隕鐵碎粒幽光一閃！
“??！” 時砂身邊一名抬鼎的役夫突然發(fā)出短促驚叫，雙手脫杠！沉重的鼎足轟然砸地，險險壓住他的腳背！眾人一片嘩然。
“廢物！” 禁衛(wèi)怒罵著沖來。
鬼鸮卻發(fā)出夜梟般的沙啞笑聲：“無妨...玄鳥已示：此乃吉兆！地動山搖，正顯我王天命之威！哈哈！” 他不再看騷亂的役夫，率眾登上黑石臺，開始圍著隕鐵主石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詞。
時砂卻如墜冰窟！就在鬼鸮骨杖閃光、役夫失手的瞬間，他胸口的磁石驟然變得冰寒刺骨！內部星芒瘋狂亂竄，指向的正是鬼鸮骨杖上的隕鐵！更讓他心驚的是，在鬼鸮狂笑時，他隱約看到對方羽衣下擺，露出一角刻有旋渦星辰紋的灰白陶片！與神山、虞墟所見的如出一轍！
“果然是他！” 時砂強壓震驚，低頭幫忙扶鼎。混亂中，他感覺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是黑石臺上，鬼鸮身邊一名身材異常高大、沉默不語的方士。此人雖戴著面具，但那麻木冰冷的眼神，讓時砂瞬間聯(lián)想到神山中那個怨毒的“骨鏈”！
敵人代理，就在眼前！潛伏在鬼鸮身側！
入夜，陽城王宮沉寂如墓。
時砂蜷縮在堆放雜物的偏殿角落，身上蓋著麻布。役夫不得出宮，需留宿至明日大祭結束。殿外衛(wèi)士巡邏的腳步聲規(guī)律而沉重。
確認殿內鼾聲四起，他如同貍貓般滑出，貼著墻根陰影，向記憶中的鈞臺區(qū)域潛行。磁石在懷中持續(xù)散發(fā)著冰冷寒意，如同精確的羅盤，指引著黑石臺的方向。禹重提供的簡陋地圖和守衛(wèi)信息在腦中清晰浮現。
避開兩撥巡邏，翻過一道矮墻。鈞臺巨大的輪廓在月色下投下森然黑影。旁邊那座黑石臺，在夜色中更顯詭異。臺頂的隕鐵主石，此刻正散發(fā)著極淡的、若有若無的幽藍光暈，如同呼吸般明滅?？諝庵袕浡还傻牧蚧桥c金屬混合的怪味。
時砂屏息凝神，正要靠近探查——
“...陛下...時辰將至...” 一個刻意壓低的沙啞聲音（鬼鸮?。拟x臺另一側傳來！
時砂立刻伏身，藏入臺基巨大的獸形石雕陰影中。
只見鬼鸮與那名高大的“骨鏈”方士，正攙扶著一人從鈞臺后的甬道走來。被攙扶者身著玄色深衣，身形高大卻腳步虛浮，頭戴簡易的玄鳥玉冠——正是夏王啟！
時砂瞳孔驟縮！史書記載夏啟“力能搏虎”，但眼前這位君王，臉色在月光下呈現不正常的灰敗，眼窩深陷，眼神渾濁而亢奮，緊緊抓著鬼鸮的手臂，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神力...玄鳥...再賜予朕...更多...”
“陛下放心，”鬼鸮聲音帶著蠱惑，“子時陰極陽生，正是溝通天星，汲取神力的最佳時辰！請陛下登臺，手握‘天星主石’，心念所向，神力自涌！” 他示意“骨鏈”留在臺下守衛(wèi)。
夏啟踉蹌著獨自登上黑石臺，如同著魔般撲向那散發(fā)藍光的隕鐵，雙手緊緊握??！
就在他雙手接觸隕鐵的剎那！
嗡——！
隕石表面的幽藍光暈驟然熾亮！化為一道扭曲的藍色光焰，瞬間包裹住夏啟的雙手，并順著手臂向上蔓延！夏啟身體劇震，臉上露出極度的痛苦與扭曲的快意！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臺下陰影中的時砂，胸口的磁石冰寒到了極點！內部星芒亂如沸粥！更有一股強烈的、充滿混亂與蠱惑意味的精神沖擊順著磁石的感應傳來，試圖淹沒他的意識！眼前景象晃動，煤山歪脖樹的幻影與夏啟扭曲的面容重疊！
“偏差源頭！” 時砂瞬間明悟！敵人通過這塊隕鐵節(jié)點，正將狂暴混亂的能量強行灌入夏啟體內，催化他的昏聵與暴虐！所謂“神力”，實為毒藥！
他必須阻止！至少...打斷這個過程！
環(huán)顧四周，唯一可用之物只有...腳下散落的幾塊夯土碎塊！他猛地抓起一塊，用盡全力砸向黑石臺基！
“砰！” 一聲悶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誰？！” 臺下守衛(wèi)的“骨鏈”方士反應快如鬼魅，冰冷的目光瞬間鎖定時砂藏身的石雕！身形如電撲來！
與此同時，臺上藍焰一滯！夏啟發(fā)出一聲痛苦夾雜著暴怒的嘶吼，雙手從隕鐵上彈開，藍焰消退。鬼鸮驚怒交加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夏王。
“有刺客！護駕！” 鬼鸮的尖嘯撕裂夜空！
尖銳的警哨聲四面八方響起！無數火把如同繁星般從宮苑各處亮起，腳步聲、甲胄碰撞聲、呼喝聲如同潮水般涌向鈞臺！
“暴露了！” 時砂肝膽俱裂！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朝著記憶中最偏僻的宮墻方向亡命狂奔！身后，“骨鏈”方士如同附骨之疽緊追不舍，那雙冰冷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充滿了必殺的寒意！
磁石在狂奔中瘋狂震動，寒意刺骨，星芒混亂地指向身后追兵和鈞臺方向，警示著致命的危險。時砂的左臂傷口在劇烈奔跑中崩裂，鮮血滲出，但他已感覺不到疼痛，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出去！把“夏啟被隕鐵能量侵蝕”的情報帶給禹重！這是修正偏差的唯一線索！
火光與人聲越來越近，宮墻高聳的影子就在前方。但身后的死亡氣息，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