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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我還有個申請?!?/p>
我等他們那對苦命鴛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開口。
“我想申請調(diào)去三號酸洗車間。”
主任剛放進嘴里的茶差點噴出來。
“三號車間?”他很快反應過來,臉上重新堆起那種官僚特有的油滑笑容,“好。年輕人肯吃苦,是好事。我回頭就跟人事科打招呼?!?/p>
他答應得太爽快了,那份巴不得我趕緊滾蛋的心情,隔著辦公桌我都聞得到。
上一世,他想讓他那個不成器的外甥女去總廠,在那兩張紙條上動了手腳。
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捏在手心的那張,紙角被他偷偷折了一下。
這一世,我替他省了心,他自然也樂得送我個人情,一個要我命的人情。
三號酸洗車間,那地方,狗都不去。強酸的霧氣無孔不入,再好的勞保用品都擋不住,干上幾年,肺就像被泡爛的豆腐。
可對我來說,越是沒人去的地方,越安全。
去供銷社添置新的勞保用品。
最厚的帆布手套,能沒過膝蓋的高筒膠鞋,還有一套全新的防酸面罩。
剛把找零的毛票塞進口袋,就聽見柳萍嬌滴滴的聲音。
“建明哥,你看這雙皮鞋怎么樣?亮不亮?”
我木然地回頭,他們倆就在不遠處的鞋柜前。
柳萍坐在長凳上,腳上蹬著一雙時興的方頭黑皮鞋,在燈光下閃著光。
賀建明單膝跪在她面前,像個虔誠的信徒,低著頭,仔細地為她調(diào)整鞋帶的松緊。
“好看。我們萍萍穿什么都好看。”他的聲音里滿是寵溺。
我記得,我們結(jié)婚第一年,廠里發(fā)的布鞋我穿破了洞,冬天漏風,腳上全是凍瘡。
我求他給我買雙新的,就最便宜的那種棉鞋。
他皺著眉說:“一天到晚就知道穿穿穿,女同志要樸素一點,心思別都花在這上面。先湊合著,等發(fā)了工資再說?!?/p>
后來工資發(fā)了,他說要攢錢買自行車。
那雙棉鞋,我終究沒等到。
原來,他不是舍不得錢,只是舍不得為我花錢。
“那塊布也好,的確良的,做件新衣裳,進城穿正好?!绷加种钢赃叺囊痪聿剂?。
“買?!辟R建明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對售貨員說,“那雙鞋,還有那塊的確良,我們都要了。”
我攥緊了手里的勞保手套,轉(zhuǎn)身就想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姐?!?/p>
柳萍叫住了我。
我停住腳步,背對著她,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
“看見我們了,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是還在生我們的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