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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頭一看,是一位扎著兩個小髻,各綴上兩個釵環(huán),身著紅衣,笑容滿面的女子正從馬車上下來,在揮著手同他們打招呼,揮手時腕上的銀鐲銀鏈相撞叮鈴作響,年紀(jì)看起來同葉白榆一般大,笑得十分燦爛,宛如迎著朝陽的向陽花,天真無邪一點矯揉造作之態(tài)也無。

“妍芝,早!”

葉白榆淺淺微笑著,同她點點頭,而后走向院門。

宋妍芝則是快步走上來,站在余歲安的身側(cè),好奇地打量起他。

余歲安不解,只是眨巴著渾圓的眼睛疑惑地看著她。

“好可愛的小少年呀,你的眼睛真好看,你是葉白榆的新書童嗎?你叫什么名字?”

宋妍芝眼里閃著光,贊美的神色溢于言表,若不是礙于來人的身份以及男女授受不親,她早就忍不住在余歲安又白又嫩還有些肉嘟嘟的臉上狠狠蹂躪一把了。

“余歲安?!?/p>

余歲安這種場面見得可謂不少,早讀懂了她表情是什么意思,也早注意了她那蠢蠢欲動的雙手,害怕得只敢點點頭,說完名字后又當(dāng)個悶葫蘆去了,也省得工作的時候還要被人騷擾。

“白榆,早??!”

身后突然竄出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那人高扎著馬尾,身著褐色長袍,圍戴著黑色浮雕面鷹紋護(hù)腕,五官立體,眼眸狹長,眼尾上挑,一副風(fēng)流倜儻少年郎的模樣,身形比葉白榆還要高上一些,同先前那位少女一樣都是活潑開朗的性子。

“書理,早!”

葉白榆仍是淺淺微笑著,同他點了個頭,仿佛懶得搭理他似的,徑直進(jìn)入了書院。

“你身邊的伴讀童子怎么換了個人,這孩子細(xì)胳膊細(xì)腿,這么小丁點的能行嗎,你莫不是在欺負(fù)幼童吧?!?/p>

余歲安聞言剛上車時對葉白榆沒發(fā)出的火,頓時又熊熊燃燒起來。緊握著拳頭,氣勢洶洶道:“這位郎君,我只是長得矮小了些,請不要以貌取人,更不要以小人之見度君子之腹?!?/p>

孟書理只是想跟葉白榆開個玩笑,沒想到葉白榆沒生氣,卻他手下小伴讀童子給嗆了,是以哼的一聲,悻悻偏開頭,狡辯道:“我可不是小人?!?/p>

宋妍芝見狀一把就將孟書理和兩人隔開了,“白榆哥哥,歲安,你們別生氣,書理他就這樣開玩笑沒個大小,我替你們收拾他。”

說著扯著孟書理的耳朵,將他拉進(jìn)了書院。

葉白榆在余歲安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方才兩位一是秘書丞宋家唯一的嫡女名叫宋妍芝,另一位則是太史令孟家的郎君孟書理,那孟家郎君本性并不壞,只是總愛逗我罷了,每次看到我對他的玩笑不感興趣的時候,總會急得跳腳?!?/p>

這孟書理,名雖取自知書達(dá)理,寄予著大理正大人對自己兒子飽讀詩書、通情達(dá)理的厚望,但這廝卻是一門心思要上場殺敵、精忠報國,孟父拗不過,兩人各退一步,因此孟書理日里讀書,夜晚習(xí)武,無一閑時。

興許是大理正大人總算發(fā)掘了他在武藝的極高天賦以及在學(xué)術(shù)上的極低天賦,是以決定讀完今年便放他專攻武藝去了。

進(jìn)了書院,兩人并排而坐,葉白榆誦讀詩書,余歲安則在一旁將需要的筆墨紙硯、幾本經(jīng)書都拿出來。

跟著葉白榆上了一早上學(xué),余歲安都就困得不行了,先生講的內(nèi)容晦澀難懂,不曉得葉白榆是如何對答如流、頭頭是道的,他幾次都要打著瞌睡睡過去了,但一想到事關(guān)葉白榆的臉面,靠著磨墨硬生生強撐了一早,及至午休那碟墨到還有大半沒用。

午餐后,宋家的娘子帶了一盒點心同書院的各位一齊分享,正巧是余歲安最愛的桃酥。

葉白榆一塊,余歲安一塊,孟書理兩塊,但葉白榆不吃,是以余歲安成功將兩塊桃酥優(yōu)雅的吞食入肚。

他偷偷問葉白榆為何孟家郎君可以分得兩塊,葉白榆不語只是笑著搖搖頭。

下午,余歲安則要陪著葉白榆練習(xí)書法,早上研的那碟墨總算派上了用場。

興許早是料到了余歲安會無聊,葉白榆也將紙筆給了余歲安一份,讓他在一旁自由的寫寫畫畫。

余歲安腦袋空空,心思先是飄到了他舒適小榻上,又飄到了葉白榆的書房,想起了那首早就在心里偷偷背的滾瓜爛熟的辭賦,于是便洋洋灑灑寫下一句“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

寫完了才意識到葉白榆正在身旁,他一想到被那人看去,便莫名的羞臊起來,趕緊翻了一頁,隨意寫下“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掩蓋過去。

一到申時,余歲安只能在一旁看著葉白榆學(xué)騎射之術(shù)。

只見葉白榆目視前方,一把將弓拉滿,瞄準(zhǔn)靶心,羽箭劃破空氣呼嘯而出,一頭扎進(jìn)靶心,十箭九中,眾人歡呼沸騰,立馬得了師傅的贊揚。

下一秒,人群中爆發(fā)更高漲的呼聲,只見孟書理悠閑的放下弓,絲毫不掩飾自己十箭十中的得意神態(tài),過去一把摟住葉白榆連忙問厲不厲害。

“厲害厲害。”

葉白榆潦草敷衍道。

“那是當(dāng)然,我孟書理可是天下習(xí)武第一人,百步穿楊直取敵人首級的預(yù)備役呀?!?/p>

孟書理聽到葉白榆如此敷衍卻是不惱,硬是順著他的話表演了一個黃婆賣瓜自賣自夸。

離開書院準(zhǔn)備回府時已是酉時了,主仆二人并肩走在院中小道。

“這幾本經(jīng)書我自己拿便好,你可還覺著重?”

葉白榆將幾本經(jīng)書捧在懷里,全然不顧旁人怪異的神色和指指點點。

余歲安猛的搖頭,“你還是放回去吧,我是你的伴讀童子拿個書箱是應(yīng)該的,你這樣可就真應(yīng)了那孟家郎君的話了?!?/p>

“我不幫你才真的是應(yīng)了他的話呢?!?/p>

“嗯?你們在說我嗎?”

孟書理不知又從哪里竄出來了,把余歲安嚇了一大跳心想這小子莫不是習(xí)的輕功吧,走路都不帶響的,緊接著又想到在背后說孟郎君壞話被孟郎君當(dāng)場抓到,來人不會一巴掌把他打死吧,孟家比葉家的官職還要高上一些,若是真要他打死,怕是葉白榆也保不了他了,要不然先跪吧。

還沒等余歲安屈膝,孟書理就把一支精巧的竹笛塞到了他手里。

“這是我親手做的,不值幾個錢,今日多有冒犯,特來賠禮謝罪,小書童可莫要怪罪于我?!边€沒等對方開口,就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余歲安望著孟書理離去的滾滾煙塵,頓時大寵若驚,滿心歡喜地收下了這支竹笛,在手上先是把玩了片刻,而后嘀嘀嗒嗒吹了一路,及至到下了馬車才肯消停。

這一路可讓葉白榆懂得了什么叫“嘔啞嘲哳難為聽”,尖銳刺耳的笛聲如魔音貫耳,吹得他只覺天旋地轉(zhuǎn),真想一發(fā)狂就把余歲安手里的笛子搶過來。

但見來人吹得如癡如醉的模樣,又想起三年來未曾帶他出過一次門,竟是于心不忍,只能默默在心里將孟書理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車夫也是受不了了,一下臉就臉色鐵青的看著他倆,先前還以為是葉白榆在吹,不敢言說,是以一直忍到了府外,誰知下馬一看竟是個下人在作亂,臉色更加青紫,險些氣得鮮血一吐、駕鶴西去了。

葉白榆還以為余歲安要將他難得的玩物,好好收藏起來,沒想到一下車他就把笛子塞到葉白榆手上了。

“這笛子我不會吹,還是給二郎吧,說不定你會呢?!?/p>

余歲安歪著頭,滿臉期待的看著他。

葉白榆嗤笑一聲,拿著笛子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這小家伙還挺有自知之明,“學(xué)過是學(xué)過,可都是你來府中之前了,許久未吹怕是早忘得個七七八八了吧。”

“沒關(guān)系,就算忘了個七七八八,也總比我一個門外漢吹的好?!?/p>

日暮西沉,淡淡的余暉籠罩此方小小天地,將街坊的的喧囂阻隔在外,沉寂得只聽得見微風(fēng)的呼嘯聲中傳來一陣清脆悠揚的笛聲,

婉轉(zhuǎn)的韻律訴說著無邊的哀愁,凄厲而動人,聽者的內(nèi)心的離愁別緒如抽絲剝繭般被層層剝離,飄向虛空與笛聲交織纏綿,而后被微風(fēng)帶上渺遠(yuǎn)的天際。

沉醉處,笛聲在漸進(jìn)高潮時戛然而止。

“只記得這一小段了,你若是想聽我回頭再去練習(xí)一番?!?/p>

余歲安閉眼傾聽,再睜眼時,眼前白衣蹁躚的執(zhí)笛少年郎在朦朧暮色中宛若天神。

他雖仍是有些意猶未盡,但憑著做人要知足的理念,沒有再求葉白榆再吹一段,只是一個勁的夸葉白榆吹的好。

“二郎吹的真好,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笛聲,用‘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來形容也不為過,簡直是‘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這一波馬屁,可謂用盡了余歲安的畢生所學(xué),四處引經(jīng)據(jù)典,險些將葉白榆夸得天旋地轉(zhuǎn)、不知所謂起來。

最后那支笛子去了哪呢?

只有明月知道,那支可憐的笛子當(dāng)晚就被葉白榆以泄亂耳之憤為由,吩咐給下人偷偷拿去埋了。


更新時間:2025-07-23 09:2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