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很快就進入了尾聲。
這一場戲的拍攝地點選在了邊城的城墻上，夕陽將整個場景染成血色。明昭穿著那身已經有些磨損的戰(zhàn)甲，站在城墻上。
“將軍，都準備好了?！备睂⒌穆曇魪纳砗髠鱽?。
明昭微微頷首，轉身時戰(zhàn)甲發(fā)出金屬摩擦的聲響。她走向城墻階梯，每一步都沉穩(wěn)有力。
“停！”傅文儒打斷喊道，“如婳，你剛才轉身時肩膀太僵硬了，明昭現在要回家了，她應該是疲憊中帶著釋然，不是隨時準備拔劍的狀態(tài)?！?/p>
如婳點點頭，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她能理解明昭此刻的心情，三年征戰(zhàn)，終于可以卸下重擔，但長久的警惕已經成為本能。她需要找到那個微妙的平衡點。
“再來一次。”她輕聲說。
場記打板，攝像機重新運轉。這一次，明昭轉身時肩膀微微下沉，右手松開了劍柄，一個幾乎不可察覺的嘆息從她唇邊溢出。她的眼神依然銳利，但眼角眉梢已經帶上了一絲倦意。
鏡頭跟隨明昭走下城墻，她所經之處，士兵們紛紛行禮。如婳沒有刻意去回應每一個士兵，而是偶爾點頭，偶爾伸手輕拍某個熟悉的肩膀。
城門外，明家的老管家已經帶著家仆等候多時。看到明昭的身影，老人渾濁的雙眼立刻濕潤了。
“小姐…”老管家顫抖著聲音，差點就要跪下。
明昭快步上前扶住老人，這個動作設計原本不在劇本中，是她即興發(fā)揮的。“福伯，我回來了?！彼穆曇舯绕綍r柔和許多，帶著久別歸家的溫暖。
這個即興表演讓傅文儒眼前一亮。明昭在戰(zhàn)場上鐵血無情，但面對老管家時流露出的溫情，完美展現了角色的多面性。如婳沒有用夸張的表情變化來表現這種轉變，而是通過聲音的細微調整和肢體語言的放松來自然呈現。
“少爺要是知道小姐如今的成就…”福伯哽咽著說不下去。
如婳的表情在這一刻凝固了。劇本要求明昭聽到兄長時應該表現出隱忍的悲痛，但她覺得這不夠真實。一個失去至親三年的人，傷痛應該已經沉淀為某種更深沉的東西。她微微垂下眼睛，嘴角扯出一個不算笑容的弧度。
“哥哥會知道的?！彼壑杏袦I花，聲音帶著堅定。
——
隊伍向都城行進，街道兩旁擠滿了前來迎接的百姓。明昭騎在馬上，背脊挺直，但不再像出征時那樣緊繃。她偶爾向人群點頭致意，眼神中帶著歷經滄桑后的平和。
抵達明府大門時，明昭勒住馬韁，抬頭望著門楣上“鎮(zhèn)北將軍府”的匾額。這個鏡頭需要特寫她的面部表情，從堅毅到恍惚再到重新堅定的微妙變化。如婳沒有刻意做表情，而是讓自己真正想象：一個離家三年的女孩，如今以將軍身份歸來，看到家門時會有怎樣的感受。
她的眼眶微微發(fā)紅，但沒有任何淚水落下。下頜線條繃緊了一瞬又放松，像是吞咽下了某種洶涌的情緒。
這個鏡頭一條過，連攝影師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小姐，先去祠堂嗎？”福伯問道。
明昭點點頭，翻身下馬的動作干脆利落。
祠堂內光線昏暗，香燭的氣息縈繞不散。明昭站在父兄的靈位前，背對鏡頭，肩膀的線條在燭光中顯得格外清晰。這個長鏡頭沒有臺詞，全靠背影傳達情感。
明昭的肩膀先是緊繃，然后慢慢放松，最后輕微地顫抖起來。她沒有轉身，沒有痛哭，只是抬起手，用手指輕輕擦過兄長的靈位，然后在兄長的靈位前放下一枚染血的敵軍印章。
“哥哥，我回來了?！彼K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只有最靠近的人才能聽出其中的顫抖，“邊關安定了?！?/p>
走出祠堂時，明昭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明昭的母親從回廊盡頭跌跌撞撞地跑來。在母親后面的是被老管家攙扶的重病未愈的父親。
“昭兒！我的昭兒！”
明昭愣了一瞬，然后快步迎上去，在距離父母幾步遠的地方時跪下。
“父親母親，女兒不孝，讓你們擔心了?！泵髡训穆曇艚K于出現了明顯的哽咽，但她仍然控制著情緒，沒有讓淚水流下。
明昭的母親緊緊抱住她，這個擁抱的力度讓如婳真實地感受到了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思念。她的反應完全是本能的，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放松，最后回抱住母親，把臉埋在她的肩頭。攝像機捕捉到了她閉眼時流出的淚水，和手指緊緊抓住母親衣袍的細節(jié)。
“Cut！”
——
殺青戲是明昭在封賞宴后漫步走在街頭，她已經換下了朝服，穿著一身簡單的戎裝。風吹起她的發(fā)絲，她望著遠處的眼神既像是回顧過去，又像是展望未來。
這個長鏡頭沒有臺詞，全靠如婳的肢體語言和微表情來傳達明昭此刻的心境。她先是看著遠方出神，又轉頭看著附近的老百姓，然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握過劍、拉過弓、也擦過淚，擊殺過敵軍也搬運過將士的手。最后，她抬起頭，嘴角微微上揚，不是勝利的笑容，而是一種釋然和接受。
“鎮(zhèn)北…”她喃喃自語，這句話既是對自己的確認，也是對世界的宣告。
最后一個畫面是她轉身離去的背影，步伐堅定而從容。鏡頭慢慢拉遠，將她的身影融入邊城的暮色中，象征著這個女子已經與這片她守護的土地融為一體。
“Cut！”傅文儒的聲音打破了片場的寂靜，隨之而來的是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場務人員放飛了提前準備好的彩帶，片場瞬間變成了歡慶的海洋。
如婳這才從角色中抽離出來，眼眶還有些發(fā)紅。她沒有像其他演員殺青時那樣歡呼雀躍，而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仿佛在告別明昭這個陪伴了她數月的角色。
“你把她演活了?！备滴娜逍χ哌^來送上花束，“特別是最后那個轉身，我像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將軍?！?/p>
傅文儒想了想，又提點道：“角色不會辜負你的付出，記著這句話，以后別飄了?！?/p>
如婳認真點頭，“我會的導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