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請?zhí)哪且蝗?,我正在臥室繪制新圖。
“何姑娘,侯夫人有請?!?/p>
那老嫗揚著下巴,面無表情的傳達(dá)自己的來意。
“這位嬤嬤怎么稱呼?”
“奴跟著夫人姓?!?/p>
老嫗頭也不回的答道。
侯夫人李錦棠,是李朝顏親姨母。
這老婦態(tài)度如此惡劣,想來是為李朝顏打抱不平。
我跟著李嬤嬤,沿著曲折的小道走了半小時才走到一處小湖邊上。
那湖水幽深不可見底,上面的蓮花已然枯萎,只留下片片殘葉。
湖邊只有一座涼亭,掃過去一覽無余。
“姑娘先候著吧,我家夫人每日要念經(jīng)祈福,這會方開始?!?/p>
李管家冷聲吩咐,也不理會我,喪著張臉自行離去。
我頂著大太陽在湖邊站了一個時辰左右。
這位置選得極好,清風(fēng)拂過我的鼻尖,惡臭迎面襲來。
路過的丫鬟、小廝朝我投來各種眼光。
“真能忍呀。”
不遠(yuǎn)處,一個小丫鬟悄聲說道。
腐爛、惡臭,比起堆滿尸體的義莊已然是天上人間。
“哼!姨母也真是的,什么都往府里請。一灘臭泥?!?/p>
那人說話刻意拉長音調(diào),輕蔑至極。
李朝顏一手?jǐn)v扶著候夫人,一手在鼻尖胡亂扇。
二人徑直朝這亭子緩緩走來。
我熟視無睹,只是轉(zhuǎn)身大大方方的向夫人行禮。
候夫人一身素服,臉色冷清,端坐著卻自帶一股壓迫感。
“姨母,這便是外頭那個繡娘?!?/p>
李朝顏努努嘴,候夫人連眼皮子也不曾抬起。
“世子和朝顏老是稱贊你,聽說何娘子只繡蓮花。蓮花潔身自好,品性高雅。不知何娘子哪一點稱得上?”
侯夫人摸著佛珠,斜睨著我,我余光瞧見李朝顏微翹的嘴角。
都說侄女肖姑,如此刻薄,果真難以應(yīng)付。
“我幼時多病,母親就會熬蓮子粥喝。我繡蓮與品格無關(guān),只是掛念母親?!?/p>
我頓了頓艱澀開口,夫人沉默許久。
四年前,夫人幼子趙尤暴斃,從此她褪去華服,長居佛堂。
想要見她一面,比登天還難。
這世間能調(diào)動她情緒的如今只有李朝顏這個侄女。
此刻,兩兩相望,我確定她眼里的哀痛做不得假。
“姨母!休要聽她狡辯?!?/p>
李朝顏搖著她的臂膀,夫人定了定心神。
“朝顏是未來的侯夫人,我今日喚你過來,不為別的,只是盡一名長輩該有的心意。”
“何娘子,就由你為她二人縫制婚服如何?朝顏年輕氣盛手腳魯莽,比我們這些老骨頭都多了一絲善心?!?/p>
侯夫人話里有話,要我識時務(wù),不容我拒絕。
“這是你的福氣,別的我還瞧不上?;榉羰抢C不好,我就讓姨父把你放到軍營里去?!?/p>
李朝顏居高臨下的繞著我走了一圈,翻著白眼冷哼。
還有什么比自己縫制心愛之人婚服更能羞辱、踐踏我的事情呢。
我輕嘆一聲,臉上浮現(xiàn)一抹悲痛,堅定搖頭。
“下賤之人,就該老實些。什么樣的人做什么樣的事?!?/p>
李朝顏身邊的老嬤嬤驟陰測測的開口。
這老婦眼神怨毒,想來鬧事的女兒女婿被鞭笞得很嚴(yán)重。
“尊卑貴賤,一切皆有定數(shù)。朝為田舍郎,暮為天子臣。這世上之事難說得很。嬤嬤何必拿出身糟踐人?!?/p>
我低垂著頭看見不遠(yuǎn)處的人影,緩緩開口。
“說得好阿!”
那人徑直坐下,眼光往我臉上一停,頓覺一陣陰冷。
“姨父!”
李朝顏朝來人喊了一句,對我怒目而視。
“姑娘說的不錯!”
侯爺義正言辭,卻在看清我的眼睛時閃過一絲詫異。
趙候出身微末,夫人李錦棠生于鐘鳴鼎食之家。
二人成婚后,他從一個小小的兵卒爬到侯爺。
依仗妻族、裙帶求功這等閑言碎語,一直是扎在他心底的刺。
“既是手巧,便多待一會,為老夫也制件新衣?!?/p>
侯爺一錘定音。
我沉思片刻,只說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