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活…我不想死!”
哭泣的聲音帶著極度的痛苦似的,由遠及近。仿佛在一片朦朧的大霧中穿梭。高架上,車燈極速穿過,霓虹影影綽綽。
那聲音又飄來了。
“救救我……救救我啊……”
一雙手從霧里伸出來。帶著被碾碎的肉沫和血。他一遍遍的重復著。被血液灌滿了喉管的聲音斷續(xù)而無力。
“陳白……別讓我一個人走啊……你救救我?!?/p>
多少聲的呼救被遺忘在那些冰冷而漫長的時間里。多少人的聲音流蕩在這如同細雨般朦朧的世界。多少人的臉在大雨沖刷中也擦不干凈。
“你救救我啊……”
陳白呆呆地站著。他的腦子里充斥著各種痛苦的聲音。清瘦單薄的身體被風吹的幾乎要落進身后的河流。那里也有聲音流出來。
前前后后,如影隨形。
“救救我!”
怎么救?
“救救我吧!?。 ?/p>
怎么救呢?告訴我,怎么救呢?!
陳白的身體忽然發(fā)抖。他臉色蒼白,七竅不斷地往外流出血,將衣服一寸一寸地染紅。
到底要怎么救呢?我也想知道啊。我也被死亡纏住了啊。我也想活啊!
“你們告訴我!我要怎么活啊??!”
一聲帶著嗚咽的絕望喊聲裹挾著能夠震碎世界所有惡語與掙扎的力量擊破了那片黑霧——
一時之間大雨懸停,時間靜止。
隨之,陳白蒼白的臉被一雙雙手糾纏的只露出一雙眼。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被不斷拉扯,也知道這種不該延續(xù)的茍延殘喘到了頭。
“陳白……”
陳白閉上眼。
……
他被抓住了。
……
這場夢做得他幾乎虛脫。
等到身體從那種似真似幻的痛覺里緩過來。陳白睜開了雙眼。
本以為是像往常一樣看到灰色黯淡的天花板。卻看到了發(fā)白的顏色。
陳白腦子緩慢地轉動。
發(fā)覺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一個空白的房間。
四面封閉。唯一能使空氣流動的,是他移動的動作。
“我這是……還沒醒嗎?”陳白聲音里帶著常年病患的啞。他觀察一番這個房間。什么都沒有……怎么回事?
陳白嘶了一聲,幾乎動一下就要昏過去。
然后他又輕喘了一下,蒼白的指甲掐了把自己的胳膊。銳利的痛感直達大腦。他面無表情,心情卻有點郁悶。
“看來病情又加重了。”
這次夢魘過后,竟然無法醒來么。感覺竟如此清晰……從身上舒適輕便的翠色休閑運動服到手腕上戴著的三串故友留下的手鏈。
銀紋的,木雕的,墜著平安納福的。
陳白盯著空白的地板,不知是不是嫌棄,他選擇用指腹抹了墻壁看其是否干凈。然后虛弱的靠了上去。闔上雙目。
仿佛在等這一場夢結束。
時間一點點流走。
指針滴答響起的聲音越發(fā)清晰。陳白猛然睜開雙眼。
然后看到前方放著個桌子。桌子上有張紙和一支筆。紙上寫著:入學考試。請選擇考試科目——ABCDEFG……
陳白坐下來。
對于這種非自然現(xiàn)象,他已經麻木了。醫(yī)生建議他不要太反抗幻想里的發(fā)展。但是對于那些深淵般叫人窒息的世界,他是無法做出選擇的。不像這一次,肢體靈活,大腦清晰無比。
他隨手選擇:G
隨即看見左側墻壁切出一個門。
陳白緩慢地走著。在這個過程里。霧氣不斷地向上蒸騰。直到視線被全部遮擋。他停下腳步。
撲面而來的濕漉漉的寒氣讓他意識到腳邊是深水。
然后一只手攀上來。陳白下意識的抖了一下。霧氣里紅色警報滴答的響。
陳白轉身就跑。
一陣瘋狂而熱烈的喘息后,陳白猝然停了下來。
面前擋住他的,是兩扇門。
邏輯,還是幸運?
陳白心跳劇烈,身后冷氣在緩慢吹拂他的背,仿佛那些東西馬上就要沖過來撕爛他的背。他拖動腳步,走向左邊的門——邏輯。
快速關上門。他指腹觸到一些滑膩膩的東西。腳下滑得很,根本跑不起來。陳白沒有回頭,靜靜平復著心跳。向前非直線式走了十幾米。
陳白又遇到兩扇門。
一,還是二?
陳白感覺到自己眉梢動了一下。然后他走向2號門。
又走了幾米。
再次看到幾扇門。從兩扇變成四扇。他看見門上分明地寫著:
A、如果他們活,你可能死。
B、如果你死,他們可能活。
C、如果他們死,你可能活。
D、如果你活,他們可能死。
“……”陳白的呼吸聲沉了下去。他盯著那些文字,被染紅的閉口仿佛變成一只只眼珠子。然后他在這寂靜里,隱隱的聽到那些人在后面喊:“救救我啊……你還要丟下我嗎……”
陳白一動不動。一只手攀過來,帶著濕漉漉的觸感,攀上他的腳腕。瞬間,他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被攥緊了。然后整個視線都模糊了。
直到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閃爍的紅色燈光猛地將他從無意識里拉了出來。他看著被染紅的褲腳,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沒有情緒波動的震顫:“我也想……”
一句話沒說完整。
陳白利索的走進A門。
然后同樣的,又遇到四扇門:
A、他們活,你死。
B、他們活。你死。
C、他們可能活,你可能死。
D、他們可能活。你可能死。
陳白盡可能讓自己思索了一下其中的邏輯關系,選了D。
然后:
A、他們可能活。你死。
B、你活。他們可能死。
C、活活活活活活活活活。
D、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陳白盯了一會。一只腳踏進B門。然后他回頭了。雖然不科學,但是他卻在那個角度里看到了一長串的活。
活和死反復橫跳。
漿糊似的墻壁如同一片海。一只只蒼白的手從中伸出。
陳白眼底映著這些恐怕的東西。但是他怕不起來了。這是他每天都會看到的東西。他曾經一直掙扎。如今似乎有了一個解決的機會……
陳白不再猶豫,他轉回去,衣角被風帶動。他知道,這一次,誰都不會死。
畢竟這三次問題,并沒有太深奧復雜的邏輯。而且是用運氣也不太容易死掉的問題。所以他利用那些選擇之間和題目之間的一點點的因果關系,讓這一次的絕望的聲音稍微安息。
身后的門閉合得很沉重。重重的水沖擊過來。只有寒氣將陳白的背后撲的發(fā)涼。
他耳邊寂靜一片,停頓一下,然后扶住自己的胳膊向前走。起初是走,然后變成跑。
他在這短暫而瘋狂的奔跑中,感受自己自己身軀的歸屬感。他體會著火辣辣的痛感自喉嚨下沉。前方其實并沒有那么遠。
但是他感覺自己跑了很久。最后幾乎要跪倒在地上。
陳白的手從門把手上錯過。
倒在地上。
他喉嚨里溢出輕微的低喘和吸氣聲。分明是帶著痛的,但是他笑了起來,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他埋著頭,肩膀微微聳動。持續(xù)了好久。他才安靜下來。
“如果是這樣。阿星……”
陳白聲音極輕地說:“你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