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院的門,被沉重的鐵鎖從外面鎖死。王府侍衛(wèi)如同冰冷的石雕,
面無表情地守在院墻之外,隔絕了內(nèi)外。這昔日冷清的囚籠,如今成了真正的孤島。院內(nèi),
死寂沉沉。下人們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王爺?shù)恼鹋?,趙嬤嬤和柳側(cè)妃的慘狀,
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心頭。大奶奶…不,那個從地獄歸來的女人,此刻就坐在廊下,
沉默得像一塊亙古不化的寒冰。沒人敢靠近,連送飯的婆子都只敢將食盒遠(yuǎn)遠(yuǎn)放在院門口,
再敲兩下門示意,便如同被鬼追般飛快跑開。小桃紅端著一碗勉強還冒著熱氣的清粥,
腳步輕得如同貓兒,走到廊下。她看著林悅。大奶奶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筆直,
目光空洞地望著院角那片小小的田地,
望著那幾株依舊青翠、卻在寒風(fēng)中顯得有些孤零零的禾苗。她的臉色白得透明,
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
只剩下一個冰冷堅硬的外殼?!按竽棠獭毙√壹t的聲音帶著哭腔,
顫抖著將粥碗捧到林悅面前,
“您…您吃點東西吧…身子要緊…”林悅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
視線落在小桃紅臉上,又緩緩移到那碗清得幾乎能照見人影的粥上。她的眼神沒有任何焦距,
仿佛穿透了碗,穿透了小桃紅,落在了某個遙不可及、充滿灰燼的地方。半晌,
她極其輕微地?fù)u了搖頭,干裂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小桃紅的眼淚“吧嗒”一下掉進(jìn)碗里。她撲通一聲跪在林悅腳邊,
壓抑著聲音哽咽道:“大奶奶!您別這樣!您要撐住?。∨尽究粗奶?!
那…那種子…雖然…雖然被毀了…可…可您還有本事!您還能種出更好的!
您…您不能倒下啊!”“種子…”林悅終于發(fā)出了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痛楚,“…沒了?!?那是她在這個世界立足的根本,
是她對抗命運的唯一武器,是她傾注了全部心血和希望的未來!被那個男人,
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易地、帶著輕蔑地,徹底碾碎了!一股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恨意,
如同火山熔巖,在她冰冷死寂的軀殼下瘋狂奔涌!燒灼著她的五臟六腑!蕭衍!柳嬌嬌!
這個吃人的王府!她要他們付出代價!百倍!千倍的代價!“大奶奶!
”小桃紅看著林悅眼中驟然迸發(fā)出的、如同地獄業(yè)火般駭人的光芒,嚇得渾身一顫,
卻又升起一絲希望。林悅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
所有的痛苦和脆弱都被強行壓入眼底最深處,只剩下淬了毒的冰冷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
她緩緩抬起手,沒有去接那碗粥,而是指向院角那片小小的田地?!靶√壹t,
”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
“去…把剩下的…所有辣椒…都摘下來。要最紅、最硬的?!毙√壹t一愣,
隨即立刻應(yīng)道:“是!奴婢這就去!” 她放下粥碗,
像只小兔子一樣飛快地跑向墻角那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
幾株在林悅精心照料下頑強存活的辣椒植株上,
掛著不多但顏色極其鮮艷、形狀飽滿的紅色尖椒。林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掃視著整個清秋院。最終,定格在廚房旁邊那個廢棄已久、用來堆放雜物的低矮耳房上。
那里陰暗、潮濕、無人靠近。她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時間在壓抑和無聲的醞釀中悄然流逝。清秋院徹底與世隔絕,如同一潭死水。
王府里關(guān)于柳側(cè)妃那“怪病”的流言卻愈演愈烈,太醫(yī)束手無策,
名貴的藥材流水般送進(jìn)芙蓉院,卻如同石沉大海。柳嬌嬌的半張臉徹底毀了,潰爛流膿,
散發(fā)出惡臭,連最親近的丫鬟都難以忍受。她終日哀嚎咒罵,
將一切怨恨都傾瀉在“妖婦”林悅身上,幾次三番要求王爺嚴(yán)懲,甚至直接處死。
然而蕭衍卻被朝中突然爆發(fā)的一樁緊急軍務(wù)纏住,邊關(guān)不穩(wěn),糧草告急,皇帝震怒,
責(zé)令戶部與兵部協(xié)同督辦,作為親王,他首當(dāng)其沖,焦頭爛額,
根本無暇再去理會后宅一個棄婦的死活,只將柳嬌嬌的哭鬧斥為“無知婦人,不識大體”,
更加冷落。芙蓉院,徹底成了另一個被遺忘的、充滿痛苦和惡臭的牢籠。清秋院,
廢棄的耳房內(nèi)。一盞如豆的油燈,勉強驅(qū)散一小片濃稠的黑暗。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極其濃烈、霸道、甚至有些嗆人的辛辣氣味,直沖鼻腔,
刺得人眼睛發(fā)酸流淚。林悅坐在一張破舊的小凳上,臉上蒙著一塊浸濕的粗布,
只露出一雙眼睛。她的眼神專注得可怕,如同在進(jìn)行一項神圣的儀式。在她面前,
是一個簡陋的石臼,里面堆滿了被切碎的、顏色鮮紅如血的辣椒碎末。石臼旁邊,
放著幾個用棉布仔細(xì)包裹、小心密封的陶罐。她正用一根光滑的木杵,
極其緩慢、極其耐心地,一下、又一下地?fù)v著石臼里的辣椒。每一次下壓,
都伴隨著細(xì)碎的破裂聲,一股更濃郁、更霸道的辛辣氣息升騰而起,
混合著植物組織被破壞后特有的青澀味道。暗紅色的汁液緩緩滲出,
在石臼底部匯聚成一小灘,顏色如同凝固的鮮血,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危險的光澤。
辣椒素。天然的神經(jīng)毒素。接觸皮膚和黏膜,能引發(fā)強烈的灼燒感、劇痛和炎癥。
劑量足夠大,濃度足夠高…其帶來的痛苦,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
甚至…造成永久性的損傷。這正是柳嬌嬌那張“漆瘡”臉蛋的根源。林悅的動作穩(wěn)定而精準(zhǔn)。
她避開了最容易揮發(fā)、也最容易沾染的粉末狀階段,專注于提取那濃縮的、粘稠的汁液精華。
汗水順著她蒙著布的額角滑落,混入辛辣的空氣。她的指尖因為長時間接觸辣椒碎末,
已經(jīng)變得通紅,傳來陣陣火燒火燎的刺痛,但她仿佛毫無知覺。這點痛苦,
與她心中那焚天之怒相比,微不足道?!按竽棠獭毙√壹t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帶著一絲畏懼和擔(dān)憂,“您…您的手…”林悅沒有抬頭,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
只是淡淡地說:“無妨。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嗯!”小桃紅用力點頭,
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托盤進(jìn)來。
托盤上放著幾個小小的、用最上等細(xì)白瓷燒制的、極其精巧的胭脂盒!
這是她按照林悅的吩咐,偷偷用自己攢了許久、原本打算贖身的幾枚小銀錁子,
托一個相熟又嘴嚴(yán)的采買婆子從外面最好的脂粉鋪子買來的空盒子!
盒蓋上還描著精致的纏枝蓮紋。“很好?!绷謵偟哪抗鈷哌^那些精致的胭脂盒,
如同看著一件件完美的武器。她停下手中的木杵,
用一根特制的、頭部裹著干凈細(xì)棉布的小木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