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琉璃盞里的茶水晃出細(xì)碎漣漪,曹琴默猛地睜開眼,指尖還凝著方才掐斷的茶梗。
眼前不是冷宮那碗烏沉沉的毒酒,而是永壽宮暖閣里蒸騰的龍涎香,
鼻尖縈繞著參湯與藥草混合的古怪氣息?!安苕兼ミ@是怎么了?方才還好好的,
怎的突然手抖起來?”皇后那溫婉卻淬著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曹琴默脊背一僵,緩緩抬頭。
暖閣中央的紫檀木桌上,白瓷碗里盛著半盞清水,蘇培盛正捧著銀簪子躬身侍立,
而甄嬛懷里抱著的龍鳳胎,額角沁著細(xì)密的汗珠,哭聲嘶啞得像被揉皺的錦緞。是滴血驗親。
她竟回到了三年前這場驚濤駭浪里。心口驟然縮緊,曹琴默垂下眼簾掩去眸中驚惶。
前世她就是在這場風(fēng)波后,被太后與皇帝視作棄子,一杯毒酒了結(jié)了性命。
那時她還以為是華妃舊部的牽連,直到魂魄飄蕩于紫禁城上空,
才看清皇后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她從來都只是棋盤上最易舍棄的那顆子。
“許是殿內(nèi)太悶了?!辈芮倌瑩崃藫狒W角,金步搖上的明珠輕輕碰撞,
“臣妾瞧著兩位小主子哭得可憐,不如先請?zhí)t(yī)瞧瞧?”皇后沒接她的話,
目光越過眾人落在甄嬛臉上:“妹妹也別太憂心,皇上也是為了皇室血脈清白。
”她抬手示意蘇培盛,“開始吧?!便y簪刺破皇帝指尖,殷紅的血珠墜進(jìn)水里,
如同一朵迅速綻放又凋零的紅梅。甄嬛臉色蒼白如紙,抱著孩子的手臂微微顫抖,
卻還是強(qiáng)撐著伸出手。曹琴默看著那枚銀簪再次揚起,忽然出聲:“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
”滿殿寂靜,所有目光齊刷刷射向她。皇帝眉頭微蹙:“說。”“臣妾聽聞,
滴血驗親需用潔凈無根水,且容器需是新瓷?!辈芮倌鹕砀A艘桓#?/p>
目光掃過桌上的白瓷碗,“方才臣妾瞧著這碗邊緣似有磕碰,恐有雜質(zhì)滲入。再者,
蘇公公取來的水是井水還是雨水?若是井水,盛夏時節(jié)恐有土性相沖。
”皇后臉色微變:“曹婕妤何時也懂這些了?”“不敢欺瞞皇后娘娘,”曹琴默垂眸輕笑,
“臣妾娘家有位表嫂,當(dāng)年生產(chǎn)后也遇過類似疑云,后來才知是驗親的水動了手腳。
此事雖小,但若因此錯斷了龍裔血脈,可是天大的罪過。”她刻意加重了“錯斷”二字,
眼角余光瞥見皇帝指尖微動。前世正是這碗被動過手腳的水,讓兩滴血相融,
險些將甄嬛推入萬劫不復(fù)之地。而策劃這一切的皇后,此刻正端著端莊的笑容,
仿佛只是在看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戲?;实鄢烈髌蹋骸叭ト⌒碌陌状赏牒蜔o根雨水來。
”蘇培盛領(lǐng)命而去,暖閣里的氣氛愈發(fā)凝滯。祺貴人按捺不住,
尖聲道:“曹婕妤分明是故意拖延!誰不知你與甄嬛素來交好——”“祺貴人慎言。
”曹琴默陡然抬眼,目光銳利如刀,“臣妾只是就事論事。若兩位小主子真是龍種,
換一碗水又何妨?反倒是貴人這般急躁,倒像是怕什么似的?!膘髻F人被噎得滿臉通紅,
皇后適時開口打圓場:“都是為了皇家體面,何必爭執(zhí)。”她轉(zhuǎn)向皇帝,語氣柔緩,“皇上,
不如讓溫實初也驗一驗?也好讓眾人徹底心服。”曹琴默心頭一緊。
溫實初自宮是這場鬧劇里最慘烈的一筆,也是甄嬛心中永遠(yuǎn)的痛。她必須阻止這一切。
“皇后娘娘說的是?!辈芮倌涌诘?,“不過溫太醫(yī)是皇上親封的太醫(yī),
又是小主們的救命恩人,若是直接驗親,未免折辱了他。臣妾倒有個法子——”她看向皇帝,
“不如讓溫太醫(yī)先與六阿哥驗,若是不合,再驗公主不遲。”這話看似尋常,
卻悄悄換了順序。前世先驗的是公主,因水中加了白礬,兩滴血瞬間相融,
才讓皇帝疑心更重。如今先驗六阿哥,她記得甄嬛曾說過,六阿哥的血型與溫實初相異,
即便有白礬也難相融。果然,當(dāng)溫實初的血滴入新取的雨水里,與六阿哥的血涇渭分明。
祺貴人尖叫起來:“不可能!定是水有問題!”“夠了!”皇帝猛地拍案,
龍袍上的金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蘇培盛,再取一碗來!”第二碗水端上來時,
曹琴默注意到皇后身邊的剪秋悄悄捏了捏帕子。她知道,這碗水里定然加了東西。
正當(dāng)銀簪再次舉起,她忽然捂住心口咳嗽起來:“咳咳……皇上,臣妾頭暈得緊,
想請?zhí)t(yī)瞧瞧……”皇帝不耐煩地?fù)]手:“宣太醫(yī)?!睖貙嵆鮿傄锨埃?/p>
曹琴默卻道:“不必勞煩溫太醫(yī)了,他還得為小主子們驗親呢。不如請李太醫(yī)來吧,
他擅長調(diào)理內(nèi)疾。”這是一步險棋。她必須支開溫實初,至少暫時避開那碗加了料的水。
果然,李太醫(yī)進(jìn)來時,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桌面,忽然停在第二碗水上:“皇上,
這水……”“怎么了?”“回皇上,這水里似有礬石粉末?!崩钐t(yī)躬身道,
“臣方才診脈時聞到一絲澀味,尋常雨水絕不會有此氣息。
”皇后猛地站起:“李太醫(yī)休要胡說!”李太醫(yī)從藥箱里取出銀針,浸入水中,
針尖瞬間泛出青黑。滿殿嘩然,皇帝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是誰換了水?
”剪秋“噗通”跪倒在地:“皇上饒命!是奴婢……是奴婢見皇后娘娘憂心,
想讓驗親順利些,才……”“你好大的膽子!”皇后厲聲呵斥,眼中卻閃過一絲慌亂。
曹琴默冷眼看著這場自導(dǎo)自演的戲碼。前世剪秋也是這樣頂罪,卻只被輕罰了事。但這一次,
她不會讓事情這么輕易過去?!凹羟锕霉玫故侵倚??!辈芮倌朴频卣f,“只是礬石性烈,
若是滲入小主子們的血里,怕是會傷及根本。臣妾記得前幾日庫房丟失了一批礬石,
當(dāng)時還以為是宮人手腳不干凈,如今看來……”她話未說完,卻已足夠引人聯(lián)想。
皇帝看向皇后的眼神多了幾分審視,而甄嬛抱著孩子的手,
悄悄握緊了曹琴默方才塞給她的藥粉——那是解礬毒的方子?!安椋〗o朕徹查!
”皇帝怒吼道。混亂中,曹琴默退到角落,看著溫實初被侍衛(wèi)護(hù)著出去,
看著祺貴人被押下殿時怨毒的目光,忽然覺得手心冰涼。這只是暫時的平靜,
皇后絕不會善罷甘休,而她這個突然變卦的人,早已被視作眼中釘。入夜后,
曹琴默坐在窗前,看著月升東山。朧月公主的搖籃就在不遠(yuǎn)處,乳母輕哼著歌謠。
她終究還是留下了朧月,這個前世被送到圓明園的孩子,或許會成為她日后的護(hù)身符。
2“小主,夜深了,該歇息了?!笔膛M(jìn)來道。曹琴默搖頭:“再等等?!惫?,三更時分,
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她早有準(zhǔn)備,將早已寫好的紙條塞進(jìn)竹筒,從窗縫遞了出去。
那是給敬妃的消息,告知她皇后可能會對朧月下手——敬妃對朧月的疼愛,是后宮皆知的事。
做完這一切,她才躺下。黑暗中,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華妃被賜死時的絕望,
皇帝翻牌子時的冷漠,太后遞下毒酒時的憐憫……原來那些看似偶然的事件,
都是精心編織的羅網(wǎng)。第二日,敬妃便以“朧月認(rèn)她做干娘”為由,
將孩子接到了景仁宮偏殿,美其名曰“共同照拂”。皇后雖不滿,卻礙于敬妃與皇帝的舊情,
不好發(fā)作。曹琴默知道,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她需要更多的籌碼。幾日后,
皇帝查出水案確與剪秋有關(guān),但因證據(jù)不足,只將其杖責(zé)二十,禁足三月。皇后安然無恙,
依舊在人前扮演著賢良淑德的國母?!靶≈?,皇后娘娘請您去景仁宮賞花。
”曹琴默看著銅鏡中自己的臉,依舊是那張嫵媚中帶著算計的模樣。她微微一笑:“知道了,
備轎?!本叭蕦m的牡丹開得正盛,皇后坐在花架下品茶,見她進(jìn)來,
笑得溫和:“妹妹近來清減了,是不是照顧朧月累著了?”“勞皇后娘娘掛心,還好。
”曹琴默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杯壁的涼意,“臣妾昨日得了些新茶,想著娘娘愛喝龍井,
便帶來了?!被屎蠼舆^茶罐,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聽說妹妹前幾日給敬妃送了些安胎藥?
”曹琴默心頭一凜。敬妃并未顯懷,這是她故意放出的風(fēng)聲,用來試探皇后的反應(yīng)?!笆前。?/p>
敬妃姐姐身子弱,臣妾想著讓她補補?!被屎蠓畔虏璞K,目光銳利如鷹:“妹妹倒是心細(xì)。
只是有些不該管的事,還是少管為妙。”“娘娘教訓(xùn)的是?!辈芮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