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章邯的大軍,像一把燒紅的烙鐵,向我的都城陳縣步步緊逼之時,我的后院,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是從滎陽點燃的。
我的兄弟,吳廣,率領著我的主力部隊,已經圍攻滎陽數月之久。
滎陽城堅,秦將李由又是個硬骨頭的角色,吳廣用盡了各種辦法,都無法攻克。
軍中的將士們,早已疲憊不堪,怨聲載道。
而我,因為對他日益加深的猜忌,始終沒有給予他足夠的支持。
吳廣,陷入了內外交困的絕境。
他手下的幾個將軍,田臧、李歸等人,都是些有野心、但目光短淺的家伙。
他們看著前線戰(zhàn)事不利,后方章邯又勢不可擋,便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他們在一起密謀。
田臧說:“現在,秦軍的主力就在眼前,我們卻被困在小小的滎陽城下,寸步難行。假王(指吳廣)這個人,驕傲自大,又不懂兵法,根本沒辦法跟他商量大事。我們不如,假借大王(指我)的命令,殺了他!然后,用我們的精銳部隊,去迎擊章邯!”
這個提議,惡毒而又充滿了誘惑力。
他們將戰(zhàn)事不順的責任,全都推到了吳廣的頭上。
他們以為,殺了吳廣,就能擺脫困境,就能立下蓋世奇功。
他們說干就干。
他們偽造了一份我的命令,然后,在一個深夜,沖進了吳廣的營帳。
吳廣,我最好的兄弟,那個在大澤鄉(xiāng)的雨夜里,第一個喊出“反了”的男人,那個曾與我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就這樣,在睡夢之中,被他自己的部下,殘忍地殺害。
田臧等人,提著吳廣的頭顱,號令三軍。
他們將吳廣的死,歸咎于“驕傲輕敵,貽誤戰(zhàn)機”。
然后,田臧自封為上將軍,率領著軍隊,主動向西,去迎擊章中邯的部隊。
他們以為,這是一次建功立業(yè)的良機。
他們卻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怎樣一個恐怖的對手。
在敖倉,田臧的部隊,與章邯的大軍,正面遭遇。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章邯用他那教科書般的戰(zhàn)術,輕而易舉地,就將這支臨時拼湊、軍心不穩(wěn)的部隊,打得七零八落。
田臧,當場戰(zhàn)死。
他所率領的、我“張楚”王國最精銳的一支部隊,全軍覆沒。
章邯,在解決了這支援軍之后,揮師東進,目標直指陳縣。
吳廣被殺的消息,傳到我的耳中時,我整個人都懵了。
我的第一反應,不是悲傷,而是憤怒和解脫。
憤怒的是,田臧等人竟敢假傳我的命令,殺了我的“假王”。
解脫的是,吳廣這個讓我日益猜忌的“心腹大患”,終于,不在了。
我甚至沒有為吳廣流一滴眼淚。
我只是,冷酷地,下了一道命令——將田臧等人的家人,全部處死。
然后,我派使者,前往被吳廣殘部圍困的滎陽,將象征著兵權的“假王”印綬,賜給了那幾個殺了吳廣的將軍。
我用這種方式,承認了他們弒殺主將的行為的“合法性”。
我以為,這樣,就能安撫他們,讓他們繼續(xù)為我賣命。
我何其愚蠢!
我親手,斬斷了自己最粗壯的一條臂膀。
我親手,澆滅了軍中將士們心中,最后一點對我的信任和忠義。
我成了一個,連自己兄弟的死,都可以拿來做交易的、冷血的政客。
后院的大火,已經燒掉了我的房梁。
而前門的餓狼,已經撞開了我的大門。
章邯的大軍,打到了陳縣的城下。
我,陳涉,那個曾讓整個大秦帝國為之震顫的“張楚王”,終于,要為我的猜忌、我的嚴苛、我的冷血,付出最終的代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