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
林風就起來了。
他敲了敲屏風。
“起來,帶你出去逛逛?!?/p>
單棱一晚上沒怎么睡,頂著兩個黑眼圈,心里卻是一振。
終于要開始了嗎?
她趕緊換好衣服,跟在林風身后。
她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隨時隨地準備破壞林風的調查行動。
然后,林風帶著她去了百貨公司。
“女孩子,總要多兩件換洗的衣服?!?/p>
他又給單棱挑了兩身旗袍,款式、料子,都是頂好的。
單棱全程麻木地當著衣架子,任由他擺布。
從百貨公司出來,林風又帶著她去了冠生園。
“這家的桂花糕不錯,嘗嘗?!?/p>
他買了一大包,塞到單棱手里。
單棱捏著那包還溫熱的桂花糕,腦子已經(jīng)成了一團漿糊。
這都第二天了。
賭約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半。
最后,林風領著她,進了一家戲園子。
臺上咿咿呀呀地唱著《霸王別姬》。
林風聽得津津有味,還跟著臺上的節(jié)奏,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單棱坐在他旁邊,如坐針氈。
她快瘋了。
這人到底想干嘛?
他是打算用逛街看戲這種方式,輸?shù)糍€約嗎?
她忍不住了,湊過去低聲問。
“先生,我們……今天不去辦正事嗎?”
林風轉過頭,從戲臺上收回注意力。
“什么正事?”
他反問。
“我的正事,就是先把你安頓好?!绷诛L說得一臉真誠,“答應了要收留你,總不能言而無信?!?/p>
單棱被他一句話噎了回去。
……
第三天,凌晨四點。
單棱終于扛不住,沉沉睡去。
這兩天的精神折磨,比讓她去執(zhí)行一次暗殺任務還累。
她睡得很沉。
黑暗中,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站了起來。
林風走到她的床邊。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照相機。
這是軍統(tǒng)最新從德國搞來的玩意兒,整個山城都沒幾臺。
他對著單棱那張睡得毫無防備的臉。
咔噠。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
他把這個女特務可愛的睡顏,定格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悄然離開了酒店。
清晨的街道,空無一人。
林風走進一家還在上板的茶樓。
一個穿著軍統(tǒng)制服的年輕人,已經(jīng)在角落里等著了。
“風哥?!?/p>
年輕人叫張璃,是林風在軍校的學妹,現(xiàn)在軍統(tǒng)一處任職。
“東西呢?”林風坐下,開門見山。
張璃把一個牛皮紙袋推了過來。
“風哥,你讓我查的那個二處副科長肖正國,查清楚了?!?/p>
張璃的聲音壓得很低。
“三個月前,真正的肖正國在來山城的路上,就已經(jīng)被日本人干掉了?!?/p>
“現(xiàn)在坐在辦公室里的那個,是假的。”
“他的真名叫陳汕,是滬市特高課課長,荒木淮手下的一條瘋狗?!?/p>
林風打開檔案袋,里面是幾張照片,和一份詳細的資料。
陳汕。
荒木淮。
這條線,牽出來的,可不是小魚小蝦。
......
清晨的茶樓,還帶著未散盡的夜的涼氣。
林風選了二樓靠窗的雅座,能看見樓下街面上逐漸多起來的行人。
張璃領著一個穿著軍統(tǒng)制服的男人走了上來。
男人中等身材,面相普通,屬于丟進人堆里就找不著的那種。
他就是二處的副科長,肖正國。
或者說,是頂著肖正國這張皮的陳汕。
“林科長,人給您帶來了。”張璃低聲說了一句,便退了下去,守在了樓梯口。
陳汕站在原地,有些局促。
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新組長,心里充滿了戒備與不安。
“肖副科長,坐?!绷诛L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陳汕拉開椅子,坐姿很挺。
“不知道林科長找我,有什么事?”他主動開口,想占據(jù)一點主動。
林風沒有回答,只是給他倒了一杯茶。
茶水的熱氣,氤氳升騰,模糊了兩個人的表情。
“我該叫你肖正國,還是……陳汕?”
林風忽然說道。
他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林科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彼麖娮麈?zhèn)定,但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林風笑了笑,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
“真正的肖正國,籍貫湖南,無辣不歡。你來山城三個月,食堂里的辣菜,你一次沒碰過?!?/p>
“肖正國在黃埔七期,射擊成績是優(yōu),搏擊成績是差。而你,右手虎口有薄繭,下盤極穩(wěn),是搏擊的好手?!?/p>
“肖正國的檔案里寫著他愛聽評書,最煩京劇。我昨天在戲園子,可看見你了,聽得還挺入迷?!?/p>
“肖正國是個左撇子,公文批閱都是左手。你簽文件,用的是右手?!?/p>
“上個月二處聚餐,你喝醉了,嘴里冒出來一句滬市話?!?/p>
林風每說一條,陳汕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些細節(jié),都是他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的東西。
卻被人一條條地翻了出來,擺在臺面上,剝得干干凈凈。
“還要我繼續(xù)說下去嗎,陳汕先生?”林風把那張紙,輕輕推到了桌子中央。
陳汕的心理防線,徹底崩了。
他泄了氣,整個后背都塌了下去,靠在椅背上。
“不必了?!彼穆曇羯硢〉脜柡?。
“動手吧?!标惿情]上了雙眼,一副引頸就戮的樣子,“給我個痛快?!?/p>
“我就是漢奸,你把我當漢奸斃了,我沒話說。”
這反應,倒是在林風的意料之中。
“我殺了你,很容易?!绷诛L說,“但你死了,你那個在滬市紡織廠當會計的爹,還有你在山城教會醫(yī)院當護士的妹妹,她們怎么辦?”
陳汕猛地睜開雙眼。
如果說剛才林風揭穿他的身份是震驚,那現(xiàn)在,就是徹骨的寒意。
對方不光查清了他,還把他最在乎的家人,也查得一清二楚。
“你……”他喉嚨里發(fā)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荒木淮,也來山城了,對么?”林風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陳汕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荒木淮潛入山城是絕密。
這個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說,我爹和我妹妹,或許還能活。”陳汕慘笑一聲,“我說了,他們必死無疑?;哪净吹氖侄危愀静磺宄??!?/p>
“殺了我,求你了?!彼麕缀跏窃诎?。
“誰說我要讓你說了?”林風反問。
陳汕愣住了。
“我要你做的,是配合我,演一出戲?!绷诛L的身體微微前傾,“一出甕中捉鱉的好戲?!?/p>
“荒木淮,就是那只鱉?!?/p>
“你瘋了?”陳汕覺得這人簡直是天方夜譚,“你知道荒木淮是誰嗎?他是特高課的課長,是條毒蛇!”
“我知道?!绷诛L的回答很平靜,“我還知道,香稚是關東軍的副司令,是個將軍?!?/p>
干掉香稚的那一槍,早就在山城傳遍了。
只是沒人把那件事,和眼前這個年輕人聯(lián)系起來。
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