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不是最喜歡捉奸么?今日,本駙馬就讓你看個夠!”
男人聲音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快意,狠狠鑿入謝婉儀耳中。
她此刻正跪在地上,兩名粗壯的仆婦死死扳著她的肩,另一人揪住她的發(fā)髻,強迫她抬起頭。
視線穿過凌亂的發(fā)絲,落在不遠處那張她沉香木雕花大床上。帳幔半敞,她的夫君,當朝駙馬陸危,一身雪白褻衣,懷里正摟著一個同樣衣衫不整的女人——京都有名的花魁,柳如煙。
刺骨的寒意從冰冷的地面滲入四肢百骸,卻遠不及眼前的景象讓她心冷。
什么時候起,她相敬如賓的夫君竟變得如此不堪?還是說,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從前那些溫柔體貼,舉案齊眉,全都是演給她看的戲?
猶記得那年太后壽誕,御花園落櫻如雨。他青衫佇立,驚鴻一瞥,亂她心曲。
父兄戰(zhàn)死北戎,她被太后召入宮中撫養(yǎng),恩封為護國長公主。為了替太后分憂不讓陸家權勢過盛,也為了全自己的私心,她求得先帝賜婚,將前途無量的探花郎陸危招為駙馬,斷了他的仕途。
如今看來,她錯了,錯得離譜。
她以為的良緣,竟是他眼中最深的恨。
唇角被齒尖咬破,一縷鮮血自下頜滑落,謝婉衣將所有屈辱生生咽下。她壓下心頭翻涌的恨意:“駙馬,本宮錯了……求你告訴我,陛下他……我的皇弟蕭燼,他到底在哪兒?”
“陛下?”
陸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輕佻地撫弄著柳如煙的雪背,漫不經心道:“哦,對了,現(xiàn)在不該稱蕭燼為陛下了?!?/p>
他忽然起身,一步步走到謝婉儀面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
男人細長微挑的眼眸里,流淌著最深的惡意,一字一句道:“該、稱、先、帝!”
“你說什么?” 謝婉儀目眥欲裂:“陸危,爾敢!”
“呵,我有什么不敢的?”陸危冷笑一聲:“蕭燼不識時務,登基才半年,就想動四大門閥的根基?不是找死是什么?實話告訴你,他早就被我的人逼下萬丈懸崖,尸骨無存了!”
尸骨無存!
四個字如驚雷在謝婉儀腦中炸開!
那雙昔日里顧盼生輝的鳳眸,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恨:“陸危,你這畜生!”
啪!
一個狠厲的耳光甩在她臉上,打得她頭暈目眩。
“謝婉儀,還敢跟本王擺長公主的架子?”陸危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眸幽冷:“太后已死,九皇子不日登基,我將是大炎第一個異姓攝政王。屆時,你不過就是一個失寵的廢物,在我面前,連條狗都不如?!?/p>
他一把揪住她的頭發(fā),將她猛地提近,冰冷的指尖拂上她的臉頰,灼熱的鼻息噴薄在她耳側。
“滾開!” 她怒喝,換來的卻是陸危一聲更殘忍的冷笑。
“知道嗎?我最討厭你這副高不可攀的模樣。你若乖乖聽話,與如煙和睦相處,伺候我舒坦了,我還能考慮讓你做個暖床的侍婢?!?/p>
柳如煙此時也裊裊娜娜地走來,水蛇般纏上陸危的腰,媚笑著看向謝婉儀:“姐姐,郎君都這么說了,您就別倔了。大炎長公主與京都花魁共侍一夫,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呢?!?/p>
眼前這惡心的一幕讓謝婉儀胃中翻涌,她用盡力氣,照著陸危的臉吐出一口血沫:“呸!無恥!”
陸危緩緩抹掉臉上的血漬,眼神驟然陰鷙,一腳將她踹翻在地:“不知好歹的東西!來人,把這賤人割了舌頭,賣到最低等的窯子里去!”
“是!”
兩名仆婦應聲,再次架起她。
就在此時,窗外風聲一緊,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長劍卷著森然殺意,直刺陸危心口!
刺客!
謝婉儀心中猛地一顫,是皇弟的人嗎?他還活著?
可下一瞬,陸危非但沒躲,反而一把將她從仆婦手中抓過,掐住她的脖頸,用她的身體作盾,擋在了那致命的劍鋒前!
“蕭燼,我早就知道你會來?!标懳5靡獾穆曇粼谒呎?。
劍鋒在離謝婉儀心口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那雙握著劍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她再熟悉不過。
黑衣刺客抬起頭,露出一張俊美無儔卻滿是驚痛的臉。
真的是他!她的皇弟,蕭燼!
這一瞬,謝婉儀全明白了。
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局。陸危與柳如煙的茍合是演戲,目的就是為了羞辱她,引出這世上唯一在乎她的蕭燼,然后一網打盡。
而蕭燼,她自幼護持,最終扶上皇位的弟弟,也并非她記憶中那般羸弱,竟有如此身手?
所有人都在演戲,唯有她,被蒙在鼓里,像個天大的傻子。
眼眶一熱,憋了許久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滾滾而下。
“蕭燼,放下劍,我饒你皇姐不死。”陸危躲在她身后陰冷道:“否則,我就讓她給你陪葬!”
謝婉儀看到皇弟握劍的手在劇烈顫抖。
她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阿弟,你還在等什么?”她用盡全身力氣咆哮道:“我從前是怎么教你的?殺?。】鞖?!”
她的話讓蕭燼眼中的痛苦更甚,他嘶啞著嗓子:“皇姐……”
“你以為你現(xiàn)在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陸危掐在謝婉儀咽喉上的五指驟然收緊。
劇痛襲來,謝婉儀卻顧不上了。
從未有哪一刻,她心中涌起這般堅定而瘋狂的念頭。
她忽然伸出雙手,死死握住面前蕭燼的劍刃,用盡此生最后的力氣,將那冰冷的劍鋒,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
“噗嗤——”
利刃穿透她的身體,也精準地貫穿了她身后,以她為盾的陸危。
一蓬滾燙的熱血,濺紅了蕭燼的眼。
“不——”
在少年撕心裂肺的嘶吼中,謝婉儀連同身后的陸危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陸危一定想不到,他攝政王的美夢還未開始,就死在了他最瞧不起的女人手里。
他是她少年時的驚鴻一瞥,就算他從未愛過自己,死時,也只能是她的墊背!
逐漸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蕭燼猩紅著眼,瘋了一般沖上來抱住她。
“皇姐?!鄙倌晷耐吹綐O致,嘴唇顫抖著,只喑啞地吐出兩個字,“疼嗎?”
“阿燼,以后……你一個人……”
好好活下去。
最后三個字還卡在喉嚨里,她已然氣息殆盡,指尖在蕭燼臉上劃過一道血痕,驟然垂落。
……
“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一聲尖銳高亢的唱喏,如同一根鋼針,狠狠扎入謝婉儀的腦海。
她猛然驚醒。
沒有刺骨的寒冷,沒有血腥味,只有身上沉重到壓得她喘不過氣的鳳冠霞帔,和眼前一片晃動的、喜慶到刺目的紅。
她正被人攙扶著,與一個身穿大紅喜服的男人并肩而立,正要對著高堂跪拜下去。
這場景……
是大婚之夜!
她重生了,回到了以護國長公主之尊,下嫁給陸危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