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那凄厲絕望的呼喊,如同一把冰錐,狠狠捅穿了陳海生剛剛?cè)计鸬臒霟崞谂?!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
“爹——?。。 币宦曂磸匦撵?、帶著無盡恐懼的嘶吼猛地從陳海生喉嚨里炸開!隔壁!爹!!
所有的謀劃、所有的算計、所有對力量的探索,在那個瞬間被巨大的恐懼碾得粉碎!只剩下本能!
劇痛?腿傷?去他媽的吧!
“嘭!”陳海生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瘋虎,爆發(fā)出超越人類極限的力量!他竟然直接用那條貫穿了船板的傷腿狠狠蹬在冰冷的土炕上!骨頭錯位的劇痛如同電鉆鉆進腦子!但他根本不管不顧!整個人從炕上彈射出去!
“咔嚓!”那根簡陋沉重的木棍被他狂猛的動作帶飛,撞在土墻上,應(yīng)聲斷裂!
他完全是滾下土炕的!身體重重砸在冰冷堅硬、布滿灰塵的地面上!肩膀、后背傳來悶響!但他只是悶哼一聲,扭曲著臉,雙手死死扒住坑洼不平的地面,指甲瞬間迸裂翻卷,滲出血珠!拖著那條仿佛隨時會炸裂的右腿,爆發(fā)出駭人的力量,如同一條被剮了鱗片的魚,朝著房門口、朝著那扇隔絕著生死的大門,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拖著自己爬去!
右腿的紗布早已被涌出的鮮血浸透,在地面上拖出一道刺目驚心的粘稠血痕!
外面的拍門聲變得更加瘋狂,幾乎是在砸!在撞!周曉梅的哭喊聲和護士的尖叫混成一片!
“讓開——?。?!”
陳海生撲到門前,喉嚨里滾著如同野獸般的咆哮!根本不去擰那老舊的木門栓,全身積蓄著對死亡的巨大恐懼和對父親的絕境不舍化作無窮力量灌注在右肩上!如同一頭發(fā)瘋的公牛!
“轟?。?!”
一聲巨響!那扇不算厚的木門,連門栓帶門軸,竟然被這股超越極限的蠻力,硬生生撞得向內(nèi)炸開、木屑飛濺!巨大的沖擊力讓門外的護士和周曉梅尖叫著摔倒在地!
陳海生整個人也因失去平衡重重摔在門外的過道泥地上!
但他根本沒有任何停頓!那雙被瘋狂和痛苦燒紅的眼睛死死鎖定著隔壁病房洞開的大門!里面人聲嘈雜,光線刺眼!他雙手死死摳進潮濕冰冷的泥地,拖曳著劇痛的身體,速度絲毫不減地朝著那個方向撲爬過去!每一次身體的拖行,都伴隨著骨頭摩擦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和濃重的血腥味!
沖進病房的剎那!
刺眼的、醫(yī)院特有的慘白燈光下,那景象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砸得他靈魂都在震顫!
小小的病房里擠滿了人。赤腳醫(yī)生老孫頭、值夜護士、聞聲趕來的幾個村民……所有人都臉色煞白,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恐和慌亂。
病床上,那個昨天才被他從死神手里拽回來一絲生氣的爹——陳老四!
此刻雙目圓睜!渾濁的眼球如同破碎的玻璃珠子,空洞而絕望地看向冰冷、布滿灰塵的天花板!嘴角,一絲粘稠、暗紅、令人心膽俱裂的血沫正混著白沫汩汩地往外冒!他那只枯瘦得如同鷹爪般的手,死死地、痙攣般地攥著枕頭邊一件東西——那是他娘留下的唯一遺物,一個磨得發(fā)亮、邊緣有些變形的舊銀鐲子!仿佛那是他連接人世最后的纜繩!
刺耳的、如同死神的喪鐘在狂敲的——心電監(jiān)護儀!一條死寂的、象征著生命終結(jié)的筆直綠線,橫亙在屏幕上!旁邊代表心跳的數(shù)字,赫然是:0!那代表著心跳、脈搏、一切生命體征消失的蜂鳴長音,尖銳得如同喪魂鈴,充斥著整個病房,狠狠鞭打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
“沒……沒用了……血壓直接掉沒了……脈也沒了……”赤腳醫(yī)生老孫頭滿頭大汗,枯瘦的手拿著聽診器,頹然地從爹的胸口移開,臉色灰敗得像死人,“孫醫(yī)生不在家……我們……我們盡力了……”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無力感和面對死亡的巨大恐懼。他口中說的孫醫(yī)生,是縣城下放的醫(yī)生,是這里唯一有經(jīng)驗的大夫,此刻不在衛(wèi)生院里。
“腎上腺素!快準備腎上腺素!試試心外按壓!”年輕的值班女護士,也是方才砸門那個,盡管臉色慘白如紙,渾身哆嗦,但還是帶著最后一絲職業(yè)本能和倔強在尖叫著,正手忙腳亂地翻找著一個小小的托盤。
混亂!絕望!死亡的氣息濃稠得化不開!
“不——?。。 ?看著爹那圓睜的、失去了所有神采和生命光芒的眼睛,感受著心電儀那刺耳的宣判死亡的蜂鳴!巨大的窒息感瞬間扼住了陳海生的咽喉!前世的絕望如同翻滾的海嘯,將他瞬間吞沒!
他救下了爹!他改變了一切!可為什么?!為什么命運還要再次奪走他?!為什么就在他即將觸碰到真相的時候!
一股巨大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焰,混合著無邊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瘋狂不甘,如同沉睡千年的火山,轟然在他胸膛里炸開!
他體內(nèi)那股沉寂了片刻的灼熱洪流,仿佛也感受到了這股焚盡諸天的憤怒和不甘,瞬間被徹底點燃!爆發(fā)出遠超以往任何一次的瘋狂波動!不再是溫順的溪流,而是狂怒失控的海嘯!
“滾開?。?!”
一聲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帶著無比血腥氣的嘶啞咆哮從陳海生喉間炸開!他的身體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量,雙手猛地一撐地面!拖拽著不斷涌血的右腿,硬生生撞開擋在病床前的赤腳醫(yī)生和老孫頭,如同炮彈般撲向病床!他左手猛地伸出,不顧一切、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地、顫抖地、緊緊抓住了爹那只枯槁冰冷、還緊攥著銀鐲的手!
就在他粗糙的掌心與爹失去溫度的手背肌膚緊緊相觸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異變陡生!
早已在他體內(nèi)失控奔騰、仿佛要將他自己也焚燒殆盡的那股灼熱洪流,像是終于找到了泄洪的唯一閘口!它們順著陳海生與父親緊緊交握的手指縫隙,如同無數(shù)條瘋狂燃燒的藍色火線!不受陳海生任何意志控制地,轟然灌入了父親冰冷僵硬的臂膀!迅速蔓延向他的胸口、四肢百??!
“呃啊——!??!”
陳海生發(fā)出如同野獸垂死般的嘶鳴!那感覺如同有人將他的靈魂硬生生抽出來,又硬生生塞進了一個巨大的、即將爆炸的熔爐!
無窮無盡的、混亂而狂暴的畫面!無數(shù)閃爍著幽藍光芒、如同巨大??|手般的紋路!滔天的、旋轉(zhuǎn)著形成巨大水龍卷的、足以粉碎鋼鐵的風(fēng)暴!還有那風(fēng)暴中心,在萬鈞巨力撕裂沉船的舵輪之下,一道一閃而過的、沉凝穩(wěn)固、仿佛能定海分波的……金色龍影!
這些足以撕裂人類精神的可怕影像,如同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瘋狂地、毫無保留地沖進了陳海生早已不堪重負的腦海!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吹到了極限的氣球,隨時都會“砰”地一聲炸成碎片!
與此同時!
“滴……滴……滴……”
那仿佛被死神按下了暫停鍵、持續(xù)發(fā)出刺耳長鳴的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上那條代表著死亡的筆直綠線,突然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死水!
一個極其微弱!卻又清晰無比!像是要突破死亡禁錮的!代表著心臟跳動的波動凸起!
猛地出現(xiàn)在那條筆直的死亡之線上?。?!
“動了??!”最先注意到這變化的正是那個年輕護士,她的聲音驟然拔高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尖利程度,充滿了極致的震撼和狂喜!“脈搏!有心跳了??!快!快!腎上腺素準備!孫醫(yī)生!快??!”她幾乎是撲到機器前,語無倫次地尖叫著,手抖得針筒都拿不穩(wěn)。
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一般,病房里混亂絕望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目光齊刷刷、呆滯地、難以置信地聚焦在那臺小小的機器屏幕上!
那條刺耳的直線……真的跳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雖然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但確確實實!死寂的心臟,重新開始了跳動!伴隨著心跳顯示數(shù)字,艱難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從0跳動到了20……30……
奇跡!這是真正的起死回生!
陳海生卻像是被徹底抽走了所有骨頭和血肉,透支到了極限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那劇烈的靈魂震蕩和力量抽離。
抓住父親的手瞬間失去了力氣,軟軟地松開。他只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無數(shù)扭曲燃燒的藍色火焰和金色龍影瘋狂交織、湮滅!伴隨著護士狂喜的呼喊和赤腳醫(yī)生急促操作的聲音,他眼前的世界猛地一黑!
“噗通!”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死而復(fù)生”的心電圖吸引時,陳海生像一截失去了支撐的朽木,無聲無息、沉重地癱倒在冰冷僵硬的水泥地上!意識徹底沉入無邊黑暗,只有那條不斷滲血的右腿,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刺目的鮮紅。
當窗外第一縷慘白的晨光,如同吝嗇的銀屑,艱難地撥開厚重的灰云,試圖照亮這片剛從風(fēng)暴中喘息未定的漁村時,陳海生才從無邊無際、如同置身冰冷深海的噩夢中掙扎著醒來。
意識回籠的瞬間,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猛地扎進腦髓!強烈的眩暈和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沒了他!他像是被扔在岸上暴曬了三天的魚,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凝聚不起來。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熟悉的破敗屋頂。他躺在自家堂屋臨時用門板和板凳搭成的簡陋“病床”上??諝庵袕浡鴿庵氐牟菟幬?、血腥味,還有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來自爹那屋的壓抑咳嗽聲。
爹……還活著!昨夜那拼死一搏……真的……成功了!
“呼……”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慶幸,如同溫?zé)岬娜?,暫時驅(qū)散了腦海的劇痛。陳海生虛弱地閉上眼,試圖平復(fù)狂亂的心跳。
就在這時——
“吱嘎……”
破舊的、帶著裂縫的木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是周曉梅,她端著一碗熱氣騰騰、散發(fā)著苦澀味的黑乎乎藥湯,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她的眼睛腫得像兩個爛桃子,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顯然哭了一整夜。但當看到陳海生睜開眼時,那紅腫的眼中瞬間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
“海生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爺保佑!”她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快步走到床邊,連碗都差點端不穩(wěn)。
陳海生張開干裂的嘴唇,想說話,喉嚨卻如同被砂石磨過,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
周曉梅趕緊放下藥碗,小心翼翼地將陳海生上半身扶起來點,用勺子舀了點溫水,吹涼了送到他嘴邊:“慢點喝……別說話……孫醫(yī)生說你是心力交瘁,失血過多,腿傷的骨頭也錯位得更厲害了……差點……差點就……” 想到昨夜陳海生如同血人一樣癱在病房地上、氣息微弱的樣子,她又忍不住嗚咽起來。
幾口溫水滑過喉嚨,如同久旱逢甘霖。陳海生緩過一口氣,目光急切地看向西屋的門簾,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爹……咋樣……”
周曉梅擦了把眼淚,連忙道:“陳叔命大!昨天半夜真的緩過來了!心跳有!喘氣也有!就是……就是人還昏昏沉沉的,孫醫(yī)生說傷太重,怕是傷了腦子……剛才喂了點米湯,又睡了?!彼q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帶著心有余悸的恐懼,“海生哥……你……你昨天是怎么……”
陳海生閉上眼,搖了搖頭。他無法解釋昨夜那驚心動魄的力量爆發(fā)。昨夜爹腦中那混亂破碎的畫面——撕裂的風(fēng)暴、沉船、旋轉(zhuǎn)的水龍卷,還有那風(fēng)暴中心、舵輪之下、驚鴻一瞥如同定海神針般的……金色盤龍柱!
“金龍盤柱!”
爹昏迷前囈語的這四個字,再次如同驚雷在他耳邊炸響!
那絕不是幻覺!那是爹在瀕死之際最后看到的真實景象!那個東西!就卡在“海龍?zhí)枴背翛]的舵輪之下!它是爹至死的執(zhí)念!它很可能就是……就是昨夜那狂暴力量的關(guān)鍵源頭!
一股難以言喻的熾熱感,如同星星之火,再次在他沉寂的身體深處被點燃!這一次,不是失控的洪流,而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無比清晰的指引和渴望!
找到它!必須找到它!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了陳海生剛剛蘇醒的靈魂,帶來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瘋狂!他猛地睜開眼,那眼神銳利如同即將出鞘的獵刀,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掙扎著就要坐起來!身體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小刀在同時切割!
“海生哥!你干什么!你腿不能動!孫醫(yī)生說骨頭錯位了,再亂動就真廢了!”周曉梅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按住他劇烈掙扎的肩膀。
“別管我!”陳海生低吼,聲音因為劇痛而扭曲變形,額頭瞬間布滿冷汗,但他依然如同被無形鎖鏈困住的兇獸,掙扎著要下地,“我得去……去灘涂!那里……有東西……能救爹!”
“救爹?灘涂?什么東西?”周曉梅完全懵了,看著他因為劇痛而扭曲的臉,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就算真有什么東西,你現(xiàn)在這樣怎么去?!爬去嗎?你這條腿不要了?陳叔剛緩過來一點,你再有個三長兩短……”她說不下去了,眼淚又洶涌而出。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毫不掩飾的咒罵聲由遠及近!
“陳海生!小雜種!死了沒?!” 正是陳金山那充滿怨毒和貪婪的吼聲!
緊接著,陳海生家那扇本就搖搖欲墜、昨夜被他撞壞一半的院門,“哐當”一聲,被人從外面粗暴地一腳徹底踹開!碎片飛濺!
陳金山帶著兩個一臉兇狠、穿著汗衫露出粗壯臂膀、顯然是鄰村地痞混混模樣的漢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他們身后,陳銀山縮頭縮腦地跟著,眼神躲閃,不敢看堂屋里的陳海生。
“喲!命挺硬?。∵@都沒死?”陳金山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半撐起身、臉色慘白如紙、右腿纏滿血污紗布的陳海生,他三角眼里的惡意幾乎要溢出來。昨夜被當眾趕出醫(yī)院、顏面盡失的怒火和被陳海生頂撞的恥辱瞬間涌上心頭!他昨晚越想越不對,那沉船里肯定有寶貝!那價值連城的船契絕對不能落在小雜種手里!
“東西呢?!啊?!你爹老四都他娘快死了!還攥著那破船契干什么?快交出來!老子要去隊里結(jié)案登記!”陳金山兩步?jīng)_到堂屋門口,叉著腰,唾沫星子亂飛,指著陳海生鼻子罵道,目光卻如鉤子般在屋內(nèi)簡陋的家什上掃來掃去,仿佛想找出藏船契的地方。他身后的兩個混混抱著胳膊,一臉不善地斜睨著床上的“廢人”。
周曉梅嚇得臉色慘白,下意識地擋在陳海生床前:“你……你們別過來!海生哥他……” 看著那兩個彪形大漢,她渾身都在發(fā)抖。
陳海生緩緩抬起眼皮。那雙眼眸里,沒有絲毫昨夜的虛弱惶恐,也沒有剛剛因為爹傷勢而生出的焦急。那里面,只有冰冷!一種仿佛浸泡在萬年玄冰之下,看死人般的、無邊無際的冰冷!
他沒有看張牙舞爪的陳金山,反而將目光落在了陳金山身后,那兩個混混中的其中一個臉上。
“劉老五……”陳海生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鐵片摩擦,嘶啞低沉,清晰地叫出了那個混混的名字。前世,就是這個劉老五,受陳金山差使,拿著借條追到陳家,一腳將他瘸腿的爹踹翻在泥地里,搶走了他們最后的救命錢!那份絕望和恥辱,哪怕重生也無法忘懷!
那個叫劉老五的混混微微一愣,沒想到這個躺在床上、看起來半死不活的小子會認得自己,還叫得這么準。但隨即他臉上就露出輕蔑和兇狠:“認識老子?那就省事了!快讓你大哥把船契……”
陳海生沒等他說完,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般釘在他的臉上,嘴角卻緩緩扯起一個極其詭異、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宣告結(jié)局般的殘酷預(yù)言:
“……你兒子……那個屁股上有塊青色胎記的小崽子……”
劉老五臉上的兇狠瞬間凝固了!瞳孔驟然縮成針尖!他有個剛滿周歲、只有少數(shù)至親知道屁股上有胎記的兒子!這小子……這小子怎么會知道?!一股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間爬上劉老五的脊背!
“……今天午飯時……會從你家土炕上掉下來……”陳海生繼續(xù)說著,語速不緊不慢,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劉老五的心臟,“……頭朝下……磕在磨刀石上……血流了一地……”
“你??!你他娘的胡說什么!”劉老五瞬間毛骨悚然,臉色“唰”地變得慘白!一股巨大的、源于未知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這小子怎么知道?!他兒子!他在詛咒自己的兒子?!他幾乎要瘋了!
“……你要是現(xiàn)在立刻滾回家……”陳海生微微歪頭,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眼底是深不見底、漠視生死的寒潭,“……或許還能在磨刀石移開之前……接住他……”
“滾?。●R上給我滾?。?!” 劉老五徹底崩潰了!對兒子安危的本能恐懼壓倒了一切!他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如同被火燒了屁股,猛地轉(zhuǎn)身,甚至顧不上陳金山錯愕的叫罵,撞開旁邊的同伴和嚇傻的陳銀山,像一陣狂亂的風(fēng),連滾帶爬地沖出了破院,拼命朝著村外家的方向狂奔而去!那模樣,如同身后追著索命的厲鬼!
另一個混混和縮著脖子的陳銀山完全看傻了!這……這什么情況?劉老五怎么突然……?
陳金山也懵了!他還沒搞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他意識到,眼前這個小雜種,似乎變得……有些不對勁!一種極其不妙的感覺籠罩了他。
陳海生冰冷的目光,如同兩道無形的冰刃,終于緩緩地、一寸寸地轉(zhuǎn)移到陳金山那張因為驚愕和錯亂而扭曲的、泛著油光的臉上。
“至于你……”陳海生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想拿船契?可以……”
陳金山看著陳海生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喉嚨不自覺地發(fā)干發(fā)緊。這小子的眼神,太邪門了!
“……天黑之前,去村頭張屠夫家看看……”陳海生的嘴角扯動,露出潔白的牙齒,在昏暗的堂屋里,閃動著仿佛食肉動物般的寒光,一字一句地輕聲說道:
“……你那個好吃懶做、偷雞摸狗……最愛去找張屠夫老婆、‘小姨子’親熱的大兒子……”
轟隆!
這句話,如同一記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陳金山的腦海最深處!
那個他藏在心底、連自家婆娘都不敢告訴的隱疾!那個整日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偏偏和鄰村屠戶家那風(fēng)騷婆娘勾搭成奸的大兒子!這小子……這小子怎么知道的?!這絕對是誅心的毒辣!
“……今天早上……張屠夫已經(jīng)磨好了他殺豬放血的剔骨尖刀……”陳海生的聲音如同鬼魅的低語,在死寂的堂屋里回蕩,每一個音節(jié)都敲在陳金山即將爆裂的心臟上!
“……就藏在……他婆娘炕席底下……”
“他爹……昨天夜里就知道了……你兒子的……好本事……”
“你猜……”陳海生那雙漆黑的瞳孔里,仿佛燃燒著來自地獄的鬼火,聲音陡然變得森寒徹骨!
“……現(xiàn)在這個時候……你兒子……還活著嗎?”
“撲通!”
陳金山如同被瞬間抽走了全身的骨頭!臉上所有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如同瞬間刷上了一層厚厚的石灰!他的膝蓋一軟,整個人如同煮熟的面條般軟倒癱坐在地上!渾身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
兒子!他的大兒子!去找那騷貨了!張屠夫知道了?!還磨好了刀藏起來了?!
無盡的驚恐如同最粘稠的瀝青,瞬間淹沒了他!他甚至不敢去想那可怕的結(jié)果!
“?。。?!” 陳金山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他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瘋狂地爬起來!什么船契!什么寶貝!什么小雜種!全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兒子!他要去救兒子!去找張屠夫拼命!
他狀若瘋癲,涕淚橫流,連滾帶爬地撞開同樣嚇傻的混混和陳銀山,嘴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嚎叫,像條斷了尾巴的瘋狗,嚎叫著沖出了陳海生家破爛的院門,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朝著村頭張屠夫家沖去!他那凄厲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嚎叫,遠遠地還在巷子里回蕩……
院子里,死一樣的寂靜。
僅剩的那個混混看著癱坐在地、尿濕了褲子、還在篩糠般抖動的陳銀山,又看看床上那如同厲鬼附體、眼神冰寒徹骨的陳海生,再聯(lián)想到剛才劉老五和陳金山那被兩句話就嚇得魂飛魄散、落荒而逃的詭異場景……
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他所有的兇氣!
“鬼……有鬼……他是鬼……”混混臉色慘白,牙齒打顫,一步步驚恐地后退,仿佛多看陳海生一眼就會被厲鬼索命。他猛地轉(zhuǎn)身,甚至不敢去拉地上的陳銀山,連滾帶爬地也逃了出去,狼狽不堪!
“哐當!”破院的門板再次震動了一下。
屋子里,只剩下滿臉驚恐呆滯、褲襠濕了一片還在發(fā)抖的陳銀山,和床邊扶著藥碗、同樣被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驚得靈魂出竅、渾身冰涼僵硬的周曉梅。
死寂。
足足過了十幾秒,周曉梅才如同從冰水里撈出來一般,猛地打了一個劇烈的寒顫!藥碗脫手掉在地上,“啪”地一聲摔得粉碎!黑色的藥汁混著瓷片,濺了一地!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的眼睛里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和難以置信!她看看癱在地上魂不附體的陳銀山,再看看床上……
床上那個她以為熟悉的、沉默的、甚至有些木訥的海生哥……
不……他不是!
那雙眼睛……那雙看透生死、看破人心底最不堪秘密的、如同深淵寒冰般的眼睛……他是誰?!
陳海生緩緩轉(zhuǎn)過頭,冰冷的目光從門口癱軟的陳銀山身上收回。消耗巨大力量的虛弱感和腦中殘留的眩暈再次襲來,他重重喘息著,疲憊地閉上了眼,聲音嘶啞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曉梅……找兩條布帶子……把我這條腿……從大腿根……死死捆到腳脖子……”
“什么?!”周曉梅驚恐得幾乎失聲。
“……再找根結(jié)實的棍子……”陳海生掙扎著睜開眼,看向那扇透進慘淡天光的破門,看向鬼見愁灘涂的方向,那眼神中燃燒著如同獻祭般的瘋狂和決絕!
“現(xiàn)在……就現(xiàn)在……扶我……去鬼見愁!找沉船!”
“那根……金龍盤柱……就在那里……等我!”
右腿斷裂的骨頭在緊繃的紗布下發(fā)出無聲的呻吟,劇痛如同毒蛇噬咬。但他體內(nèi)的那股灼熱力量,隨著這個決定,如同被點燃的火油,再次開始不安分地鼓噪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