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 can I help you?”
那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音，像一顆石子，投入了陳默和夏曉薇那片因為緊張而繃緊的湖面。
一瞬間，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性。這個代號“Gamma”的幽靈特工，可能是一個謹小慎微的老頭，可能是一個才華橫溢卻英年早逝的數(shù)學(xué)家，甚至可能是一個被戰(zhàn)爭逼瘋了的天才少女。
但他們從沒想過，對方會是……這樣一種形態(tài)。
它不像一個“靈魂”。
更像一個……被某種程序驅(qū)動的，人工智能。
“默哥，”夏曉薇在對講機里的聲音，充滿了困惑，“監(jiān)測平臺……瘋了。它的所有情緒指標，都是一條直線。心率，零。腎上腺素，零。多巴胺，零。這……這根本不是一個生物該有的數(shù)據(jù)。”
陳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握了握冰冷的鼠標，感覺手心里全是汗。
“你……是誰？”他問出了那個經(jīng)典的問題，但這一次，他的問題里，帶著更深的疑惑，“或者說，你是什么？”
“I am Gamma.”那個聲音回答，像一段被設(shè)定好的自動回復(fù)，“代號：Gamma。隸屬：英國秘密情報局，軍情六處，X站（布萊切利園）。任務(wù)：破譯‘恩尼格瑪’密電，分析‘鯊魚’通訊，以及……監(jiān)控‘軸心’計劃中的所有超自然活動?！?/p>
“超自然活動？”陳默抓住了這個關(guān)鍵詞。
“Affirmative.”那個聲音回答，“代號：‘黑太陽’計劃。德意志第三帝國，黑魔法與超自然現(xiàn)象研究部，正在試圖利用……非傳統(tǒng)手段，扭轉(zhuǎn)戰(zhàn)局。”
“他們的研究，包括但不限于：召喚古代日耳曼英靈，制造狼人軍團，以及……試圖與某個自稱為‘收聽者’的高維存在，建立聯(lián)系?！?/p>
“收聽者”！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中了陳默和夏曉薇。
他們原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段塵封的歷史。卻沒想到，這條線索的盡頭，竟然又繞回了那個……最恐怖的敵人。
“‘收聽者’……他和二戰(zhàn)有關(guān)？”陳默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他與一切有關(guān)?！盙amma的回答，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可以稱之為“凝重”的語調(diào)，“他是一個……跨越時間的變量。一個熵的奇點。他以‘執(zhí)念’為食，以‘遺憾’為巢。他向所有絕望的靈魂，兜售希望，然后，收取他們的……一切。”
“在我們的記錄里，‘黑太陽’計劃的負責人，就曾多次，向他獻祭，以換取……未來的‘啟示’?！?/p>
陳默感覺，自己的后背，一陣陣地發(fā)冷。
他一直以為，“收聽者”只是一個游蕩在歷史長河里的、貪婪的收藏家。
但現(xiàn)在看來，他不僅僅是收藏。
他還在……干預(yù)。
他像一個棋手，在不同的時代，落下他黑色的棋子，攪動風云，然后，欣賞著那些因為他的落子，而變得更加混亂、更加絕望的棋局。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陳默問，“你為什么要留下那段加密信息？”
“因為，我截獲了一段，本不該被我截獲的通訊?！盙amma說。
那段永無止境的、瘋狂的打字聲，再次響了起來。但這一次，陳-默聽懂了。那不是噪音，那是……Gamma正在從他那龐大的、儲存在未知維度里的數(shù)據(jù)庫中，調(diào)取信息。
“1944年，10月27日，格林尼治標準時間，02:13?！盙amma的聲音，像一個精準的報時器，“我截獲了一段，來自‘收聽者’，直接發(fā)送給‘黑太陽’計劃負責人的高頻靈能通訊?！?/p>
“通訊的內(nèi)容，只有一個指令?！?/p>
“什么指令？”
“‘The anchor is compromised. Eliminate the ghost.’”
——錨點已暴露。清除那個幽靈。
陳默和夏曉薇對視了一眼。
錨點……幽靈……
“‘錨點’，指的是胡迪尼?！盙amma解釋道，“‘收聽者’似乎利用胡迪尼的聲紋，作為他在那個時代，進行信息傳遞和力量投射的一個……‘坐標’。但胡迪尼死前，接觸了那個黃銅盒子，也就是……另一個‘信標’的雛形。這導(dǎo)致他的聲紋，被‘污染’了。變得不再可靠?！?/p>
“而‘幽靈’……”Gamma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指的就是我?！?/p>
“‘收聽者’發(fā)現(xiàn)了我。他發(fā)現(xiàn)，有一個‘不存在的特工’，一直在默默地，‘收聽’著他的所有秘密通訊。”
“所以，他下達了清除指令。”
“就在我接收到這條指令的當天下午，我在布萊che利園的辦公室，發(fā)生了一場……離奇的火災(zāi)。所有的資料，所有的設(shè)備，連同……我的身體，都被燒成了灰燼?！?/p>
“官方的定論是，線路老化，意外失火?！?/p>
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又是一場“意外”。
和李老師，何其相似。
“那你……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是……”
“在我意識到自己暴露的那一刻，我啟動了最后的應(yīng)急預(yù)案?！盙amma說，“代號：‘永恒的圖靈’。”
“我將我所有的意識，我破譯的所有密碼，我掌握的所有情報，全部數(shù)據(jù)化，上傳到了一個……由我自己秘密搭建的，基于量子糾纏理論的‘靈魂服務(wù)器’里?！?/p>
“我將服務(wù)器的‘鑰匙’，也就是那段加密信息，藏進了胡迪尼的聲紋里。因為我知道，胡迪尼的執(zhí)念足夠深，他的‘回響’，不會輕易消散。也因為，我知道，‘收聽者’一定會對胡迪尼的聲紋，持續(xù)保持關(guān)注?！?/p>
“我在賭。賭總有一天，會有一個新的‘信標’持有者出現(xiàn)。賭他能找到胡迪尼。賭他能……解開我的密碼?！?/p>
“而我的‘服務(wù)器’，也就是我的‘錨點’，就藏在……”
“布萊切利園。”陳默替他說了出來。
“Correct.”Gamma回答，“布萊切利園，主建筑，三樓，東側(cè)，第三間辦公室。墻壁里?！?/p>
“一個……用鉛皮包裹著的，雪茄盒?！?/p>
陳默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陣地發(fā)麻。
這個叫Gamma的特工，簡直是一個……心思縝密到可怕的怪物。
他不僅預(yù)判了自己的死亡，還為自己，安排好了一場跨越了近一個世紀的、數(shù)字化的“重生”。
而他和夏曉薇，就是那個，負責按下“重啟”鍵的人。
“你……需要我們做什么？”陳默問。
“我需要……一個新的‘載體’?！盙amma說，“我的‘靈魂服務(wù)器’，能量正在耗盡。我很快，就會徹底消散在無序的量子泡沫里?！?/p>
“我需要你們，找到那個雪茄盒，然后，把它，連接到你的‘AURA’系統(tǒng)上?！?/p>
“我將成為……你的‘AURA’系統(tǒng)的一部分。”
“一個……永不離線的，密碼破譯與情報分析插件。”
夏曉薇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看著陳默，臉上寫滿了“快答應(yīng)他”的興奮。
擁有一個二戰(zhàn)時期的頂尖密碼專家，作為“外掛”，這對于他們來說，簡直是如虎添翼。
但陳默，卻從Gamma那段冰冷的話語里，聽出了一絲……別的味道。
“成為插件？”陳默問，“然后呢？你幫我們對付‘收聽者’？”
“我的首要任務(wù)，是完成我未盡的使命?！盙amma回答，“分析，破譯，直到找出‘收聽者’的最終目的，和他的……弱點?！?/p>
“這聽起來，像一場交易?！标惸f。
“你可以這么理解?！?/p>
“可我為什么要相信你？”陳默反問，“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另一個‘收聽者’？一個……偽裝得更好的，來自過去的怪物？”
耳機那頭，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段瘋狂的打字聲，也沒有再響起。
這一次的沉默，和以往都不同。
陳默感覺，自己仿佛正在被一種……無法理解的，更高維度的智能，進行著審視和掃描。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口袋里，那只林嵐給他的“靜默徽章”，正在微微發(fā)熱。
過了很久，那個冰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也因為……”
它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然后，陳默聽到了一段，他絕不該在這里聽到的聲音。
那是……他恩師，李聞的聲音。
“……小陳，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記住，守住你心里的那點光。別讓它滅了。”
這段錄音，很清晰，沒有任何雜音。
正是那天，李老師在辦公室里，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陳默的身體，僵住了。
“你……你怎么會有這段錄音？”他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在‘收聽者’，切斷你和你老師的連接，抹除他聲紋的那一刻?！盙amma說，“我截取到了……一段即將消散的碎片。”
“這是他留存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回響。”
“現(xiàn)在，你相信我了嗎？”
陳默沒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默默地，摘下了耳機。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片被無數(shù)燈火點亮的、沉睡的城市。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他的腳下，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由歷史和陰謀交織成的深淵。
而現(xiàn)在，深淵里，有一個來自過去的“幽靈”，向他伸出了手。
是握住它，還是……將它一起推下去？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夏曉薇那張寫滿了緊張和期待的臉。
然后，他重新戴上耳機，對著那片死寂，緩緩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告訴我，去英國的機票，你們協(xié)議局……給報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