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頸飄來雪松和晚香玉混雜的香氣，一絲一縷鉆進蘇晚的鼻端。
這味道該死的熟悉。
半小時前，顧言洲還隔著厚厚的妝，親吻她的額角，說著：“晚晚，今晚之后，一切塵埃落定?！?語氣溫柔，目光繾綣，仿佛她是他此生的唯一。金鳳獎的最佳女主角提名，是他為她在娛樂圈鋪就的第一塊閃耀基石。
可現(xiàn)在，這帶著強烈占有欲的、屬于某個女人的奢靡香氣，正囂張地依附在顧言洲昂貴的暗紋西服肩線上。她站在化妝間厚重的絲絨帷幕的陰影里，像一個不該存在的幽靈。透過幕布縫隙泄出的光，清晰地切割著門外那對“璧人”。
顧言洲低著頭，姿態(tài)溫柔，近乎虔誠地為面前的女人整理耳鬢散落的一縷碎發(fā)。林薇薇穿著Valentino最新一季的高級定制禮服，月光般的緞面流淌在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上，美得毫無瑕疵。她微微仰著頭，露出天鵝般的頸線，笑容里有毫不掩飾的依戀和嬌羞。
“言洲，”林薇薇的聲音刻意放軟，帶著一絲微啞的鉤子，“待會兒宣布結(jié)果，我好緊張呀……萬一真的是我，你說我該怎么說？那個……蘇晚她……”
顧言洲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更加輕柔，語氣低沉含笑，是蘇晚從未聽過的寵溺腔調(diào)：“傻瓜，實至名歸，緊張什么。至于她……”他語氣里帶上幾分恰到好處的疲憊和無奈，仿佛談?wù)撘患_已久的麻煩，“她的狀態(tài)不穩(wěn)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晚之后，我會處理好的，不會再讓她影響你。”
處理？像處理一袋垃圾那樣處理她么？
蘇晚的手指猛地摳進絲絨的褶皺里，堅硬的骨架硌得指關(guān)節(jié)生疼，卻比不上心口驟然炸開的冰冷空洞。視線不由自主下移，落在顧言洲隨意搭在林薇薇腰側(cè)的手上——那修長、曾無數(shù)次為她拭淚、也曾無數(shù)次在夜里與她十指緊扣的無名指上。
空蕩蕩的。
那枚卡地亞鉑金戒指，蘇晚生日那天，他當著無數(shù)閃光燈親手為她戴上，承諾此生不負的情物，此刻消失得干干凈凈。燈光下，那根手指光裸得刺眼，仿佛在無聲地嘲諷她過往三年的愚蠢和深信不疑。
就在這時，顧言洲似乎感應(yīng)到什么，身體微動。林薇薇也敏銳地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瞄了一眼，恰好對上了蘇晚那道從幕布縫隙中射出的、淬了冰的目光。
林薇薇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瑟縮了一下，像受到驚嚇的兔子往顧言洲懷里更深處偎去。但她的眼神，卻穿過顧言洲的肩膀，精準地鎖定了幕布后的蘇晚。
那雙慣常在鏡頭前如蒙霧水汽、無辜純?nèi)坏难劬?，此刻清晰地漾開了一絲譏誚的、勝利者的笑意。她紅唇微啟，用口型無聲地說：“他?！?/p>
口型清晰，然后停頓了一下，紅唇再啟：“不忍心讓你當小三。”
輕輕巧巧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晚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
“他”，指的是顧言洲。
“不忍心讓你當小三”——所以，他選擇讓林薇薇當正牌女友？所以她才成了那個被蒙蔽、被欺騙、被置于可笑位置的“不穩(wěn)定因素”？
原來，所有的繾綣深情，都是謊言堆砌的金山玉宇。原來，所謂的鋪就星途，不過是將她作為一塊完美的墊腳石，托起他心尖上的明珠林薇薇！
蘇晚腦子里嗡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徹底崩塌、斷裂。劇烈的眩暈感襲來，后腦勺被硬物擊中的地方突突地跳動，尖銳的疼痛混合著腥甜的惡心感涌上喉嚨。那陣痛，是今早在地下停車場被一個帽衫男人用磚塊偷襲留下的紀念。血當時就順著發(fā)絲流下來，粘稠溫?zé)帷?/p>
導(dǎo)播的聲音穿透一切喧嘩，清晰地響徹整個大廳：
“下面揭曉的，是第XX屆金鳳獎，最令人矚目的獎項——最佳女主角！”
追光打亮舞臺中央，流光溢彩。所有鏡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里。
顧言洲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切換回完美的優(yōu)雅與深情，輕輕推了林薇薇的后腰，示意她準備迎接屬于她的時刻。他看向舞臺的眼神，是純粹的期待和鼓勵。
“獲得本屆金鳳獎最佳女主角的是……”
主持人刻意拖長的聲調(diào)懸在空氣里，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聚光燈在幾位候選人緊張的面孔上飛快游移。大屏幕最終死死鎖定了林薇薇那張刻意偽裝出驚訝、繼而狂喜的、淚水盈盈的臉。
“恭喜林薇薇！”
轟然的掌聲海嘯般爆發(fā)，裹挾著驚嘆與贊美。
“薇薇實至名歸！”
“新生代最強演技花！”
林薇薇在顧言洲的攙扶下，腳步不穩(wěn)地站起身，眼淚恰到好處地滾落，她嬌弱地撲向顧言洲的懷抱。顧言洲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接住她，力道之大，讓她纖細的身體幾乎整個嵌進他懷里。閃光燈瘋狂閃爍，快門聲連成一片。
現(xiàn)場氣氛熱烈得如同滾沸的油鍋。
只有一個人格格不入。
當鏡頭劃過觀眾席時，導(dǎo)播精準無比地將畫面切給了蘇晚——她的正牌男友，此刻正與她最大的對頭林薇薇在億萬觀眾面前深情相擁。
大屏幕上瞬間被蘇晚那蒼白如紙、面無表情的臉孔填滿。毫無波瀾，甚至沒有一絲應(yīng)有的傷心或憤怒，只剩一片空茫的死寂。
這反差巨大的畫面立刻點燃了現(xiàn)場的笑點和直播間的惡意。
“噗……蘇晚這表情，絕了！當場石化！”
“哈哈哈綠云罩頂，心疼她一秒然后笑死！”
“糊咖就該有糊咖的自覺，敢跟薇薇同臺提名就是碰瓷！”
“活該！瘋女人天天買黑通稿黑我們薇薇，現(xiàn)世報！”
“快看她那眼神，嘖嘖，不會當場發(fā)瘋吧？”
“瘋？她也得有那個膽！裝可憐裝不下去了唄……”
一條條彈幕從屏幕底端飛快滾動，嘲諷、憐憫、幸災(zāi)樂禍……匯成一把把冰冷的小刀。
林薇薇終于“激動”地被顧言洲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上臺。聚光燈灼熱，獎杯在燈光下折射出誘人的光芒。林薇薇顫抖著手去接，或許是“緊張”過度，或許是“激動”異常，她捧在手中的幾張獲獎感言手卡嘩啦一聲全部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呀！”林薇薇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捂住嘴。
幾乎是同時，顧言洲已經(jīng)沒有絲毫猶豫地彎下了他尊貴的腰。他甚至屈起了一條腿，姿勢別扭卻無比迅速地去撿拾那些散落的手卡。滿座明星嘩然，這可是貴為內(nèi)娛頂流的顧言洲！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毫不顧忌形象地、近乎卑微地替一個女人撿東西！
臺下甚至有輕微的吸氣聲響起。
鏡頭緊緊追逐著他。高清畫質(zhì)將一切纖毫畢現(xiàn)。
顧言洲后頸的衣領(lǐng)因他彎下的動作撐開了些。就在那衣領(lǐng)邊緣和發(fā)際線的交界處，一枚鮮紅、飽滿，如同熟透草莓的印記——一枚吻痕，毫無遮攔地暴露在熾熱的直播鏡頭下！
位置和林薇薇今早“不小心”曬在微博的那張化妝間自拍背景里的口紅印記，一模一樣！顏色、形狀，分毫不差！
時間凝固了千分之一秒，連狂熱的彈幕都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真空斷層。
死寂。
一種被徹底愚弄、如同被扒光丟在鬧市街頭的極端羞恥感猛地攫住了蘇晚的咽喉。緊接著，一股滔天的、足以焚毀理智的怒火，“轟”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過去一幕幕在眼前飛速閃過：他深夜的“劇本討論”，他手機里神秘的新鎖屏密碼，他無名指上消失的戒指……林薇薇那張柔弱卻惡毒的笑臉……還有早上停車場里，那個突然沖出來的帽衫男人，手里的磚塊狠狠砸下時，露出的那雙渾濁眼睛里的兇光！血瞬間模糊了視線，滴落在冰冷的車門內(nèi)側(cè)，車里的行車記錄儀閃爍著的幽幽紅光……她捂著頭，蜷縮在方向盤后時，清晰看到林薇薇的助理，那個永遠一副精英模樣的男人，在陰影里飛快地將一沓厚厚的鈔票塞進一個穿著同樣帽衫的人手里……
那根繃了三年、早已不堪重負、名為理智的弦，就在顧言洲后頸那顆鮮紅的吻痕被赤裸裸曝光的瞬間，錚然斷裂！斷得徹底！斷得瘋狂！
高跟鞋碾過腳下不知誰丟棄的、印著她被惡意P成慘白遺照的應(yīng)援手幅（塑料紙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手中緊緊攥著的手機屏幕亮著——那是她助理剛剛匆忙調(diào)出的、地下停車場高清記錄儀畫面的定格瞬間：磚塊，血，帽衫男人，還有遞錢的助理！
尖細的鞋跟如同復(fù)仇的利刃，踏著虛偽的碎片。
她像一道失控的颶風(fēng)，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林薇薇“感動”的獲獎時刻時，猛地沖上了舞臺！快得工作人員都來不及反應(yīng)。
尖銳刺耳的電音嘯叫如同地獄的喪鐘，驟然撕裂了現(xiàn)場所有的偽飾！是蘇晚猛地從呆若木雞的主持人手中狠狠搶過了話筒，電流過載的嗡鳴讓近處的人瞬間捂住了耳朵。
她站在舞臺中央，站在聚光燈下，站在那個正散發(fā)著喜悅光暈的林薇薇旁邊，如同地獄歸來的煞神。蒼白的面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那觸目驚心的紗布邊緣而扭曲出一種妖異的悲愴。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在顧言洲那張血色褪盡的俊臉上。
“顧言洲，”她開口，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傳遍全場，尖銳、冰冷，帶著破釜沉舟的顫抖，“你脖子上那坨新鮮出爐的草莓……是林影后御駕親征、給你‘施肥施肥’出來的成果嗎？”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冰碴的鋼珠砸在地上，“所以……長得這么旺？嗯？”
空氣徹底凝固了。落針可聞。
林薇薇臉上的淚水瞬間僵硬，轉(zhuǎn)為難以置信的驚惶，像一朵驟然被打蔫的白花，她失聲：“晚晚姐！你、你在胡說什么呀！我知道你生氣我和言洲合作了新戲……”
“合作新戲？”蘇晚嘴角扯出一個扭曲而鄙夷的弧度，聲音陡然拔高，蓋過林薇薇那故作軟弱的哭腔，“合作新戲就能深度交流到你家臥室的床上？”她話音未落，手臂猛地一揮！
砰！
話筒被她狠狠摔在頒獎臺上！金屬底座與堅硬臺面激烈碰撞，炸開的巨響如同驚雷在所有人耳邊轟鳴，電流的尖嘯帶著恐怖的余音嗡嗡震顫，驚得顧言洲不受控制地猛然后退一步，狼狽地撞在獎杯臺上，差點絆倒，臉上最后一絲偽裝徹底消失，只剩驚懼。
蘇晚看都沒看他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塊骯臟的抹布。她一把抓住自己那礙事的、價值不菲的裙擺，用力往旁邊一拽。然后，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庾⒁曄拢偷厣焓?，抓住了固定用的發(fā)夾和那頂精心打理過的假發(fā)！
用力，撕扯！
假發(fā)套被扯下，重重甩在地上。露出里面包扎著的、白色的、還洇著些許暗紅色干涸血跡的紗布。那傷處在強烈的追光下，顯得格外猙獰而駭人！
她指著自己的后腦，血色的紗布像一面恥辱的旗幟。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臉色慘白如鬼的林薇薇：
“林薇薇！”
“雇你養(yǎng)的狗來給我‘開瓢’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來的，帶著血腥味，“沒教他認清楚……你車牌高清到反光、他塞錢姿勢帥到掉渣的行車記錄儀嗎？！”
她把手機猛地舉起，屏幕正對鏡頭方向，大聲嘶吼，那巨大的、清晰的定格畫面——帽衫男、磚塊、遞錢的助理！瞬間被直播鏡頭捕捉并放大！現(xiàn)場一片驚駭?shù)某闅饴暎?/p>
嗡……直播信號瞬間被掐斷的尖銳蜂鳴響起！
在屏幕徹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幀畫面里，是蘇晚那張決絕而瘋狂的臉。她沒有絲毫畏懼，沒有半分退讓，甚至對著那黑掉的鏡頭，極其緩慢地、挑釁地、露出了一個燦爛到極致、也冰冷到極致的笑容，比了個心型的手勢。
嘴唇開合，無聲，卻仿佛有無盡的回響：
“癲點好啊，朋友們！忍氣吞聲換綠帽，發(fā)瘋才能當主角！老娘——”
她的口型清晰地定格——
“——不裝了！”
黑暗吞噬一切。但無形的震動才剛剛開始。
蘇晚 瘋了# 四個血紅色的文字，后面跟著一個沸騰的“爆”字，在短短幾秒內(nèi)，悍然炸穿熱搜榜首！如同核爆后的蘑菇云，瞬間席卷整個網(wǎng)絡(lu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