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藝校的錄取通知書在顧璽書桌上靜靜躺了三天。燙金的?；赵谂_燈下閃著光，邊角已經因為反復摩挲而微微卷起。
顧璽坐在琴凳上，手指懸在琴鍵上方卻遲遲沒有落下。窗外，六月的暴雨敲打著玻璃，就像他雜亂無章的心跳。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從米蘭發(fā)來的信息：【考慮好了嗎？校方需要確認】。
他反扣手機，起身走到窗前。雨幕中，校園里的路燈像被水暈開的顏料。這本該是夢想成真的時刻——全國頂尖藝術學府的保送資格，多少藝術生求之不得的機會，現在卻成了甜蜜的負擔。
鋼琴旁的手機又亮起來，這次是陸離：【你三天沒露面了，李老頭問你去哪了】
顧璽沒有回復。他重重按下琴鍵，不和諧的和弦在空蕩的琴房里炸開。為什么心里會這么亂？明明從初中就開始為這一刻準備，明明無數次想象過接到錄取通知的喜悅...
"顧璽？"
輕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蘇一抱著幾本筆記站在那里，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濕了肩膀，眼睛里盛滿擔憂。
"張瑤說你三天沒來上課。"她走近，將筆記放在琴蓋上，"這幾天的重點內容，還有..."她的目光落在琴蓋下的錄取通知書上，聲音戛然而止。
顧璽沒有動，任由她看著那份自己已經簽好名字的錄取確認書。
"你...還沒回復學校？"蘇一輕聲問，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
"在考慮。"顧璽簡短地回答。
蘇一咬了咬下唇："是因為...距離嗎？"
顧璽猛地抬頭看她，眼神銳利得讓蘇一后退了半步。但很快，他又恢復了那副平靜的表情，只是手指在琴鍵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顧璽，"蘇一鼓起勇氣坐在他旁邊的琴凳上，"中央藝校是你的夢想。"
"人是會變的。"他移開目光。
"但不會突然改變。"蘇一堅持道，"上周你還說想去上王教授的作曲課。"
雨聲漸大，琴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顧璽突然站起身，從書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藝術院校指南》扔在琴蓋上。書頁自動翻到做了標記的一頁——上海師范大學藝術學院，旁邊用紅筆畫了五角星。
"這是..."
"備選。"顧璽聲音干澀。
蘇一的心猛地一沉。她迅速翻看書頁，發(fā)現不止上師大，所有本地或周邊城市的藝術院校都被做了標記，而北京的高校除了中央藝校外一片空白。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腦海。她顫抖著翻開顧璽的化學課本——這是她最常幫他補習的科目。果然，書頁間夾著幾張折疊的紙，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本城幾所大學的詳細信息：地理位置、優(yōu)勢專業(yè)、歷年分數線...全都是她曾經隨口提過的學校。
"顧璽..."蘇一的聲音哽住了，"你不能因為..."
"因為什么？"顧璽一把奪過那些紙張，"誰說是因為你？"
"那這些算什么？"蘇一指著頁面下方那行小字——"距離蘇一志愿校30分鐘車程"。
顧璽的耳根瞬間紅了。他粗暴地將紙張塞回書包，轉身就要離開。
"站??！"蘇一攔住他，眼眶發(fā)紅，"顧璽，你不能放棄中央藝校。我...我不會接受的。"
"我的事，我自己決定。"顧璽冷冷地說。
"可這是你的夢想！"
"那你呢？"顧璽突然轉身，聲音提高了幾分，"你的夢想呢？你從高一就說要考復旦法語系。"
蘇一呆住了。她沒想到顧璽連這個都記得。
"我會考上的。"她倔強地說，"不管你在哪里。"
顧璽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復雜得讓蘇一心尖發(fā)顫。最終，他什么也沒說，推開琴房門走了出去。
接下來的三天，顧璽又消失了。蘇一給他發(fā)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去琴房和畫室也找不到人。直到周五的模擬考成績公布，她才在紅榜前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顧璽！"她小跑過去，卻在看到他的樣子時愣住了。顧璽眼下掛著明顯的黑眼圈，下巴冒出淡青的胡茬，整個人像是幾天沒睡好。
"恭喜。"他指了指紅榜，"年級前五十。"
蘇一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名字——第48名，比上次進步了三十多名。按照這個成績，她完全可以報考北京的重點大學。
"我查過了，"她聲音發(fā)緊，"復旦在北京有聯合培養(yǎng)項目，如果高考保持這個成績..."
顧璽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黑夜中突然被點亮的星子。
"所以，"蘇一深吸一口氣，"你的錄取確認書..."
"寄出去了。"顧璽輕聲說，"昨晚。"
蘇一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涌出來。她急忙低頭掩飾："那...那太好了。"
"蘇一。"顧璽突然喚她的名字，聲音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如果你真的考去北京..."
"我會經常去聽你演奏的。"蘇一抬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不是說好了嗎？我是你最挑剔的觀眾。"
顧璽凝視著她，目光深邃得像是要看進她的靈魂。最終，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放學時，蘇一在課桌里發(fā)現了一個精致的音樂盒。打開后，熟悉的《星軌》旋律流淌而出，底下壓著一張紙條：【完整版等你來北京聽?！?/p>
蘇一將音樂盒貼在胸口，感覺有什么溫暖的東西在心底悄然綻放。窗外，初夏的陽光灑滿校園，為即將到來的畢業(yè)季鍍上一層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