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巷口驚魂潮濕陰冷的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和垃圾腐敗后特有的酸臭氣味。
林晚背著沉甸甸的書包,腳步遲疑地停在巷口。這條夾在灰撲撲舊居民樓之間的小巷,
是回新家最近的路,也是教務(wù)主任口中“放學(xué)后絕對不準靠近”的禁地。
巷子深處傳來的聲音像冰錐,刺破了傍晚的寧靜。拳頭沉悶地砸在肉體上,
伴隨著壓抑的痛哼和粗野的謾罵?!邦檸Z!你他媽不是很能打嗎?再狂一個給老子看看!
”“操,按住他!”林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抓緊書包帶,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
轉(zhuǎn)身逃跑的念頭剛冒出來,
就被巷子盡頭那個被圍在中間、正承受著暴力的身影狠狠釘在原地。
他穿著和她一樣的藍白校服,只是此刻那身校服已經(jīng)沾滿了泥污和暗紅的血漬。
幾個明顯是社會青年的混混將他死死圍住,拳腳雨點般落下。他弓著背,
像一頭被逼到絕境、卻依舊不肯徹底倒下的野獸,
每一次兇狠的反擊都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就在林晚屏住呼吸,
幾乎要閉上眼睛的剎那,
一個剃著青皮頭的混混悄無聲息地從堆滿雜物的角落摸出一根銹跡斑斑的短鋼管,
臉上掛著獰笑,高高舉起,瞄準了那個校服少年毫無防備的后腦!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拉長。林晚甚至能看清鋼管上剝落的紅漆碎屑,
能看清青皮混混因用力而扭曲的嘴角。一股冰冷的勇氣,或者說是某種近乎本能的沖動,
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她甚至沒看清自己是怎么沖過去的,身體已經(jīng)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yīng)。
手邊,一個油膩膩、半滿的塑料垃圾桶蓋成了唯一的武器。林晚幾乎是掄圓了胳膊,
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個散發(fā)著惡臭的蓋子像擲鐵餅一樣甩了出去!“哐當——!”一聲悶響,
夾雜著骨頭與硬塑料撞擊的脆聲。垃圾桶蓋精準無比地拍在青皮混混的側(cè)臉上。力道之大,
讓那混混連哼都沒哼出一聲,身體一僵,直挺挺地向后栽倒,鋼管“哐啷”掉在地上,
滾了幾圈。世界安靜了一瞬。巷子里所有的目光,包括那個被圍攻的校服少年,
都齊刷刷地聚焦在林晚身上?;靵y中,林晚的視線掠過那個滿臉是血的少年。
就在青皮混混倒下的前零點幾秒,
得幾乎以為是幻覺的動作——少年的右腳極其隱蔽地、迅捷無比地向旁邊的排水溝踢了一下,
一個閃著金屬冷光的、指節(jié)形狀的東西無聲地滑入了渾濁的污水中,瞬間被淹沒。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但眼前的危急容不得她細想。
剩下的幾個混混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兇性?!皨尩模?/p>
哪來的臭丫頭!”“找死!”他們丟下那個搖搖欲墜的校服少年,兇神惡煞地朝林晚撲來。
腥臭的風(fēng)撲面而來,帶著汗味和劣質(zhì)煙草的氣息??謶窒癖涞奶俾查g纏緊了心臟,
林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住。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磚墻上,粗糙的顆粒硌得生疼。完了!這個念頭像冰錐一樣扎進腦海。
就在這時,那個剛剛還被打得幾乎站不穩(wěn)的身影,猛地爆發(fā)出駭人的力量。“滾開!
”一聲低吼,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咆哮。他像一道閃電般撞開擋在身前的混混,
動作快得帶起殘影。林晚只看到沾著血污的校服袖口在她眼前一晃,緊接著,
幾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幾乎同時響起。撲向她的兩個混混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
一個捂著肚子蜷縮在地,另一個捂著喉嚨,嗬嗬地倒抽冷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最后一個混混見勢不妙,臉上閃過驚懼,轉(zhuǎn)身就想跑。校服少年眼中戾氣一閃,
抄起地上那根掉落的鋼管,手臂肌肉繃緊,猛地擲出!“嗚——”鋼管帶著破空聲呼嘯而去,
精準地砸在那混混的后膝彎?!鞍?!”慘叫聲中,最后一個混混也撲倒在地,抱著腿哀嚎。
眨眼間,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幾個人,全都失去了戰(zhàn)斗力,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呻吟。
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濃重的血腥味和垃圾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林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手腳冰涼,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她看著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校服凌亂,沾滿污泥和血跡,肩膀隨著呼吸劇烈起伏。
剛才那瞬間爆發(fā)出的兇悍和精準,與他校服上那個溫馴的校徽形成了極其刺眼的對比。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巷口透進來的昏暗光線落在他臉上。額角被打破了,
一道口子正緩緩滲出鮮血,沿著眉骨滑下,流過臉頰。鼻梁很高,嘴唇緊抿著,
唇角和下頜也有明顯的青紫。那雙眼睛……林晚的心猛地一揪。那是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本該帶著點桀驁,但此刻,濃密的睫毛下,
那雙深黑色的瞳仁里翻涌的情緒卻復(fù)雜得讓她心驚。有尚未完全褪去的兇狠戾氣,
有劇烈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茫然無措的狼狽,像被人突然撕開了所有偽裝,
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臉上,
那里面翻騰的兇戾像退潮般迅速隱去,只留下一種近乎倉皇的空白。他下意識地抬起手,
似乎想擦掉臉上狼狽的血污,卻又在碰到傷口時疼得輕輕“嘶”了一聲,動作僵在半空。
林晚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顫抖,強迫自己松開死死抓著書包帶的手。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步,聲音放得極輕,
帶著一種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安撫意味:“同…同學(xué)?你還好嗎?能動嗎?”她伸出手,
想去扶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別怕,沒事了,我…我保護你。
”那句“我保護你”出口的瞬間,顧嶼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燙了一下,身體猛地一顫。
他抬起眼,那雙剛剛還充斥著暴戾和茫然的漂亮眼睛里,
清晰地映出林晚關(guān)切又帶著點緊張的臉。血污之下,他那張線條分明的臉上,
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巨大沖擊和某種奇異柔軟的情緒,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驟然擴散開來。他甚至忘記了疼痛,只是呆呆地看著她伸過來的手。
林晚的手指觸碰到他沾著泥點和血漬的校服衣袖時,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臂肌肉瞬間的緊繃。
他像一只受驚過度、豎起渾身尖刺卻又渴望靠近的刺猬?!拔摇覜]事。
”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開口卻是嘶啞得厲害,帶著劇烈喘息后的余顫。
他避開林晚的目光,濃密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了眼底洶涌的情緒,只留下一片狼狽的陰影。
他試圖自己站穩(wěn),腳下卻一個趔趄。林晚趕緊用力扶住他:“別逞強!你流了好多血!
”她環(huán)顧了一下地上那幾個呻吟的混混,又看看巷口,當機立斷,“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
去醫(yī)務(wù)室!”2 血色黃昏顧嶼沉默地點了點頭,任由林晚半扶半架著他,
步履蹣跚地走出這片彌漫著血腥和暴力的陰影。走出巷口,傍晚柔和的光線灑在身上,
驅(qū)散了那股陰冷。林晚這才感覺自己的手腳慢慢恢復(fù)了一點溫度,但心臟依舊跳得又快又重。
她側(cè)過頭,看向身邊沉默的少年。他低垂著頭,額前凌亂的黑發(fā)被汗水黏在傷口邊緣,
側(cè)臉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蒼白脆弱。他小心翼翼地,
幾乎是用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盡量避免將身上的污穢蹭到林晚干凈的校服上。“我叫林晚,
今天剛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绷滞碓噲D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你呢?”他沉默了幾秒,才低低地吐出兩個字,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顧嶼?!闭f完,
他又飛快地瞥了林晚一眼,那眼神極其復(fù)雜,混雜著探究、警惕,
還有一絲……林晚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的……窘迫?然后,他立刻又低下了頭,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冒犯。林晚心里那點怪異的違和感又冒了出來。
巷子里那個瞬間爆發(fā)出駭人力量的影子,
和眼前這個低眉順眼、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脆弱少年,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還有他踢進排水溝的那個東西……那金屬的冷光,
形狀……“剛才在巷子里……”林晚猶豫著開口。“謝謝你。”顧嶼猛地打斷她,
聲音帶著一種急切的、生怕她說出后面內(nèi)容似的緊張。他抬起頭,
那雙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林晚,里面沒有了之前的戾氣,
只剩下一種近乎純粹的、帶著水光的慌亂和誠懇,“謝謝你救我。”他的眼神太干凈,
太直接,像某種濕漉漉的小動物,瞬間擊中了林晚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她到嘴邊關(guān)于“金屬指虎”的疑問,硬生生被堵了回去。也許……真的是自己看錯了?
那種混亂的情況下,眼花也很正常吧?林晚把疑慮壓回心底,
努力對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不用謝,那種情況誰看到了都會幫忙的。對了,
你……”她看著顧嶼臉上還在滲血的傷口,眉頭緊鎖,“真的不用先報警嗎?
或者通知老師家長?”“不用!”顧嶼的反應(yīng)幾乎是過激的,聲音陡然拔高,
隨即意識到失態(tài),立刻又縮了回去,眼神慌亂地飄忽著,聲音重新變得又低又輕,
“真的……不用。我……我習(xí)慣了。都是……皮外傷?!彼瓜卵鄄€,
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林晚看著他這副樣子,
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習(xí)慣了?習(xí)慣了被打成這樣?
她想起自己那個剛剛再婚、整天忙得腳不沾地的新家庭,
想起轉(zhuǎn)學(xué)前母親欲言又止的擔憂眼神……算了,每個人都有不想被觸碰的角落?!昂冒?,
”她輕輕嘆了口氣,扶著顧嶼的手臂微微用力,“那先去醫(yī)務(wù)室處理傷口,總可以吧?
”顧嶼沉默地點點頭,乖順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校醫(yī)務(wù)室里彌漫著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氣味。
穿著白大褂的校醫(yī)皺著眉,動作利落地給顧嶼額角的傷口消毒、上藥、貼上紗布。
藥水刺激得顧嶼微微蹙眉,但他一聲不吭,只是安靜地坐著,眼睫低垂,
雙手規(guī)矩地放在膝蓋上。林晚站在一旁,看著他被清理干凈的臉。沒了血污的遮掩,
這張臉的輪廓更加清晰立體。鼻梁高挺,下頜線條干凈利落,
只是蒼白的臉色和那些青紫的痕跡破壞了整體的精致感,反而平添了幾分讓人心軟的脆弱。
他安靜得過分,校醫(yī)問他“疼不疼”也只是搖頭,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輕輕顫動。
這反差……實在太大。巷子里那個狠戾的影子,仿佛只是林晚混亂記憶中的一個錯覺。
“好了,傷口別沾水,這兩天注意點?!毙at(yī)收拾著器械,語氣平淡,
顯然對這種學(xué)生斗毆的傷勢見怪不怪了,“小伙子,以后少惹點事?!鳖檸Z的頭垂得更低了,
幾縷黑發(fā)軟軟地搭在額前的紗布上,聲音細若蚊吶:“知道了,謝謝老師。”走出醫(yī)務(wù)室,
傍晚的霞光給校園鍍上了一層暖金色。林晚看了看天色,
又看看身邊安靜得幾乎不存在的顧嶼:“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不……不用!
”顧嶼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猛地抬起頭,臉上帶著明顯的慌亂,“很近的!
我自己……自己可以?!彼w快地看了一眼林晚,接觸到她的目光,
又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移開,臉頰似乎泛起一絲可疑的、極其微弱的紅暈。
林晚看著他這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剛才在巷子里那點殘存的疑慮和不安,
徹底被一種“這孩子太可憐了”的同情心取代。她放緩了語氣:“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
明天見?”“明……明天見?!鳖檸Z小聲應(yīng)道,站在原地,目送著林晚背著書包走向校門。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他臉上那種怯懦、慌亂、脆弱的神情才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抬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額角貼著的紗布,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深黑色的眼眸里,所有的偽裝剝落,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帶著審視和玩味的銳利光芒,
如同蟄伏在暗影中的狼王,平靜地掃視著剛剛脫離掌控的領(lǐng)地。林晚的轉(zhuǎn)學(xué)生活,
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拉開了序幕。詭異的核心,就是顧嶼。第二天清晨,
林晚剛踏進高一(3)班的教室門,原本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震驚、好奇和……敬畏?
林晚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硬著頭皮走到昨天老師臨時指給她的靠窗座位。剛放下書包,
旁邊就傳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澳莻€……林晚同學(xué)?”林晚轉(zhuǎn)過頭,
是一個扎著馬尾、看起來很開朗的女生,正用一種混合著崇拜和八卦的眼神看著她。
“我叫陳悅!昨天……真的是你把顧嶼從‘野狗幫’那幫人手里救出來的?”“‘野狗幫’?
”林晚一愣?!熬褪亲蛱齑蝾檸Z的那群混混??!”陳悅壓低了聲音,眼睛瞪得溜圓,
“那幫人出了名的兇,專門在咱們學(xué)校附近收保護費!顧嶼他……唉,家里情況不好,
性子又軟,老被他們欺負?!绷滞硐肫鹱蛱祛檸Z那句低低的“習(xí)慣了”,心里微微一沉。
看來是真的?!邦檸Z人呢?”她下意識地問?!斑?,”陳悅用眼神示意教室后排角落,
“他平時都坐那兒,不怎么說話的?!绷滞眄樦哪抗饪慈ァ?/p>
3 校園奇觀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顧嶼安靜地坐在那里。
額角的紗布襯得他臉色有些蒼白。他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攤在桌上的課本,
晨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安靜而略顯單薄的側(cè)影。和周圍喧鬧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像一幅被遺忘的靜態(tài)畫。似乎是感覺到了林晚的目光,他抬起頭,視線和她對上。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瞬間閃過一絲慌亂,像受驚的小鹿,隨即飛快地低下頭,
耳根似乎泛起一點薄紅。林晚:“……”她默默收回視線,
心里那點關(guān)于“巷子里是不是看錯了”的疑慮徹底煙消云散。
這完全就是個內(nèi)向害羞、飽受欺凌的小可憐啊!然而,這份“可憐”的認知,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以一種讓林晚措手不及的方式,迅速膨脹成了全校范圍內(nèi)的奇觀。
課間操,林晚剛站定,一瓶還帶著涼氣的草莓味牛奶就悄無聲息地塞到了她手里。一回頭,
顧嶼正低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校服衣角,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給…給你。
”林晚:“……謝謝?”顧嶼立刻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務(wù),松了口氣,
飛快地跑回自己班級隊伍的末尾,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只是那微微發(fā)紅的耳尖,
暴露了他并不平靜的內(nèi)心。午餐時間,食堂人聲鼎沸。林晚好不容易找到個空位,剛坐下,
一份明顯多加了雞腿和鹵蛋的套餐就輕輕放在了她對面。抬頭,顧嶼端著個空餐盤站在旁邊,
眼神躲閃地看著地面:“我…我吃過了。這個…給你?!闭f完,不等林晚反應(yīng),
轉(zhuǎn)身就擠進了人群,消失不見。放學(xué)鈴響,林晚收拾書包。剛走出教室門,
就看到顧嶼像一尊沉默的門神,安靜地等在不遠處的走廊拐角??吹剿鰜?,他立刻迎上來,
動作極其自然地伸手去接她的書包?!拔摇?guī)湍隳?。”他低著頭,聲音悶悶的,
帶著點固執(zhí)。林晚看著他額角還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嘆了口氣,沒再拒絕。顧嶼接過書包,
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
小心翼翼地背在自己肩上——一個背在他寬闊的背上顯得有點滑稽的粉紅色帆布書包。然后,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晚身側(cè),保持著半步的距離,像個忠誠又沉默的影子衛(wèi)士。最初幾天,
林晚還能聽到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竊竊私語?!拔业奶?!那是顧嶼?他居然會臉紅?!
”“他竟然在給轉(zhuǎn)校生背書包?!那書包還是粉色的!”“我是不是眼花了?
顧嶼在給女生遞牛奶?他上次不是把給他遞情書的女生嚇哭了嗎?
”“聽說昨天隔壁班那個刺頭想跟林晚搭訕,被顧嶼看了一眼,那家伙當場腿軟差點跪下!
”“噓!小聲點!別被聽見了!”林晚起初還覺得尷尬,想解釋點什么,
但看著身邊顧嶼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個無辜的搬運工”的低眉順眼模樣,
再看看周圍同學(xué)那越來越敬畏(對她)和越來越驚恐(對顧嶼)的眼神,她干脆放棄了。
解釋?怎么解釋?
然她還沒完全搞清這個稱號怎么來的)在她面前其實是個動不動就臉紅、說話結(jié)巴的乖狗狗?
誰信?顧嶼的“乖”,簡直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林晚隨口提了一句物理最后一道大題好難。
第二天一早,她桌上就多了一本字跡工整、邏輯清晰、步驟詳盡的解題本子,
封面空白處還用鉛筆小心翼翼地畫了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狗爪印。
林晚體育課跑完八百米累得直喘氣。顧嶼不知從哪里變出一瓶冰鎮(zhèn)電解質(zhì)水,擰開瓶蓋,
遞到她手里,然后默默地站到她側(cè)后方,用自己比她高出一個頭的身影,
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操場上有些曬人的陽光。林晚和班里的女生聊天,聊到新上映的電影。
顧嶼雖然從不插話,只是安靜地站在幾步之外,但當林晚提到某個演員的名字時,第二天,
她桌肚里就出現(xiàn)了一張該演員的簽名照,還附帶兩張當晚電影院的票根——位置是情侶座。
“顧嶼!”林晚捏著電影票,哭笑不得地找到他,“你哪來的簽名照?
還有這票……太破費了!”顧嶼低著頭,腳尖無意識地蹭著地面,
聲音低得幾乎含在喉嚨里:“不…不破費。我…我有辦法?!彼w快地抬頭看了林晚一眼,
眼神清澈又無辜,帶著點“我做錯了嗎”的小心翼翼,“你……你不喜歡?
”林晚看著他這副樣子,再想想他可能被混混欺負的“悲慘身世”,
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心里反而軟得一塌糊涂?!皼]有不喜歡,就是……下次別這樣了。
”她無奈道?!芭??!鳖檸Z應(yīng)了一聲,像是得到了某種赦免,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
嘴角甚至飛快地向上彎了一下,露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帶著點傻氣的笑容。
那笑容一閃即逝,快得讓林晚以為自己眼花了。
日子就在這種詭異的、帶著點甜膩的“校園奇觀”中滑過。
顧嶼成了林晚專屬的“人形掛件”,沉默、體貼、有求必應(yīng),
且在她面前永遠保持著一種近乎笨拙的羞怯。林晚也漸漸習(xí)慣了他的存在,
習(xí)慣了他每天雷打不動的牛奶,習(xí)慣了他沉默但可靠的身影,甚至開始覺得,
他那副低眉順眼、動不動就臉紅的樣子……還挺可愛的。直到那個周三的傍晚。林晚值日,
走得比平時晚了些。剛走出教學(xué)樓,就看到顧嶼像往常一樣,等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
看到她出來,他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迎上來?!白甙??!绷滞戆褧f給他,
顧嶼熟練地接過,背好。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到校門口時,林晚的手機響了,
是她那個剛調(diào)任過來、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檢察官父親林正峰。“晚晚,還在學(xué)校嗎?
爸爸臨時有個會,可能晚點去接你阿姨他們吃飯,你自己先……”“知道了爸,你忙你的,
我自己回去?!绷滞頀炝穗娫?,有點無奈。“怎么了?”旁邊的顧嶼輕聲問?!皼]事,
我爸臨時開會,讓我自己回家?!绷滞黼S口道。顧嶼的腳步頓了一下,側(cè)過頭看她,
眼神在夕陽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深:“你……一個人?要不……我送你?”他的聲音很輕,
帶著慣有的那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林晚剛想拒絕說不用麻煩,
但看著顧嶼眼中毫不掩飾的擔憂(以及一絲她沒察覺的緊張),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那條不太安全的小巷,想起他額角剛拆線不久的傷疤,點了點頭:“好啊,謝謝。
”顧嶼的嘴角立刻向上彎起一個明顯的弧度,眼睛亮晶晶的,
像是得到了天大的獎勵:“不……不用謝!”兩人并肩走著,氣氛難得的輕松。
林晚正想問他周末有沒有空一起去看那部新電影(為了不浪費那兩張票),
顧嶼口袋里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嗡嗡嗡——嗡嗡嗡——那震動聲急促而密集,
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焦躁感。顧嶼的腳步猛地頓住,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掏出手機,
屏幕的光映亮他的臉,林晚清晰地看到他的眉頭狠狠擰起,眼神在剎那間變得銳利如刀,
剛才那種溫順乖巧的氣息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林晚從未見過的、近乎冷酷的凝重。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屏幕,手指在按鍵上敲擊了幾下,回復(fù)了一條信息。然后,
他抬起頭看向林晚,臉上又迅速恢復(fù)了那種帶著點無措和歉意的表情,
只是眼神深處殘留著一絲來不及完全掩飾的煩躁?!傲滞?,對…對不起?!彼Z速有些快,
帶著明顯的急促,“我……我突然有點急事,必須……必須馬上走?!彼贿呎f,
一邊把背上的書包取下來,塞回林晚手里,動作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哦,
好……那你快去忙吧?!绷滞肀凰蝗坏霓D(zhuǎn)變弄得有點懵,下意識地接住書包。
“你……你一個人回家,小心點。”顧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
似乎包含著強烈的擔憂和某種難以言說的焦灼。他甚至沒等林晚再說什么,猛地轉(zhuǎn)身,
大步流星地朝著與回家方向完全相反的、學(xué)校后門那條偏僻小路跑去。速度之快,
像一道離弦的箭,眨眼間就消失在路口拐角的陰影里。林晚抱著自己的書包,站在原地,
傍晚的風(fēng)吹過,帶著一絲涼意。她看著顧嶼消失的方向,
心里那股被強行壓下去的、關(guān)于巷子里的違和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再次翻涌起來,
帶著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漣漪。
眼神……那個轉(zhuǎn)身的速度……還有那條通往廢棄舊城區(qū)的小路……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書包,
又抬眼望向顧嶼消失的、被暮色吞噬的巷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攫住了她。
幾乎沒有太多猶豫,林晚深吸一口氣,抱緊了書包,邁開腳步,朝著顧嶼消失的方向,
悄悄地跟了上去。廢棄的舊城區(qū)像一頭蟄伏在暮色中的鋼鐵巨獸,
殘破的霓虹燈招牌閃爍著詭譎的光。林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落腳都小心翼翼,
生怕驚動這片沉睡的廢墟。她循著記憶里顧嶼消失的方向,七拐八繞,
穿過堆滿建筑垃圾的小巷,空氣里漂浮著灰塵和劣質(zhì)油漆混合的刺鼻氣味。
前方隱約傳來一種異樣的聲浪,沉悶,厚重,像無數(shù)野獸壓抑的低吼,
穿透厚重的墻壁和距離,一下下撞擊著耳膜。林晚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沁出冷汗。
她循著聲音,來到一棟巨大、破敗、如同被遺棄的巨輪般的舊廠房側(cè)面。
聲音正是從里面洶涌而出。廠房的側(cè)面,一扇銹跡斑斑、布滿油污的厚重鐵門虛掩著,
露出一道狹窄的縫隙?;椟S刺眼的光線和更加震耳欲聾的聲浪如同實質(zhì)般從縫隙里噴涌出來,
夾雜著汗味、血腥味和一種原始的狂熱氣息。林晚屏住呼吸,像只受驚的貓,
踮著腳尖挪到門縫邊,小心翼翼地將眼睛貼了上去。視線穿透彌漫的煙塵和晃動的人影,
瞬間被場地中央那束刺目的聚光燈攫??!燈光如同巨大的白色牢籠,
籠罩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顧嶼!他站在聚光燈下,像一尊浴血的戰(zhàn)神雕塑。上身赤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