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琳盯著電腦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已經(jīng)五分鐘了。市場部群聊里，同事們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新項目，而她的名字被完全忽略——自從她回絕了王經(jīng)理的合作提議后，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隔離在團隊之外。
"曉琳，季度報告做好了嗎？"王經(jīng)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語氣比杭州冬日的雨還冷。
"馬上就好。"周曉琳迅速點擊保存，卻聽到一聲刺耳的提示音——文檔未響應。
王經(jīng)理俯身看向她的屏幕，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十點前要交到總監(jiān)辦公室，你還有二十分鐘。"她頓了頓，"公司不養(yǎng)閑人，你應該明白。"
周曉琳的指尖發(fā)涼。閑人？她連續(xù)三個月績效全優(yōu)，現(xiàn)在卻因為拒絕了一個額外的合作就成了閑人？
咖啡機前，小林湊過來小聲問："又挨批了？"
"嗯。"周曉琳往杯子里扔了顆方糖，濺起的咖啡在袖口留下幾點褐色痕跡。
"王經(jīng)理也太小心眼了。"小林撇撇嘴，"不過你也真是，20%的調(diào)薪啊，換我早把男朋友打包送來了。"
周曉琳攪動咖啡的手一頓。齊偉不是可以"打包送來"的商品，他的攝影作品是他心血的結晶，怎么能為了錢隨意出賣？但這話說出來，恐怕連小林都會覺得她矯情。
"我再去改改報告。"她勉強笑笑，端著咖啡回到工位。
電梯下行時，周曉琳靠在鏡面上，盯著自己發(fā)青的眼圈。連續(xù)幾晚熬夜改方案，卻只換來王經(jīng)理一句"缺乏亮點"的評價。手機震動起來，是齊偉的消息："今晚想吃什么？我買了條鱸魚。"
簡單的幾個字像一束光照進陰霾。周曉琳嘴角不自覺上揚："清蒸就好。七點到家。"
"家"——她下意識用了這個字眼，隨即耳根發(fā)熱。自從上周在天臺確定關系后，齊偉幾乎每晚都會來周家吃飯，李桂芳樂得合不攏嘴，周大海雖然沒明說，但態(tài)度明顯軟化了許多。只有周曉陽那個大嘴巴，動不動就在直播里"爆料"，害得她每次出門都會被鄰居大媽們笑瞇瞇地打量。
走出公司大樓，周曉琳驚訝地發(fā)現(xiàn)齊偉站在馬路對面，手里拎著菜，正沖她揮手。
"你怎么來了？"她小跑過去。
"拍攝提前結束了。"齊偉自然地接過她的包，"想著和你一起回家。"
"可是..."周曉琳下意識環(huán)顧四周，生怕被同事看見。公司里沒人知道她和齊偉的關系，在眼下這種境況，她更不想節(jié)外生枝。
齊偉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安，"怎么了？"
"沒什么。"周曉琳勉強笑笑，"走吧，我媽肯定等急了。"
公交車上，齊偉說起《城市畫報》的主編聯(lián)系他，想為"幸福里"系列做個專訪。
"他們答應尊重我的創(chuàng)作理念，不會過度商業(yè)化。"他眼睛發(fā)亮，"曉琳，這是個好機會，能讓更多人看到普通生活中的美。"
周曉琳望著他神采飛揚的側臉，胸口泛起一陣暖意。這就是她喜歡的齊偉——對藝術有堅持，卻不孤高；熱愛生活，又能發(fā)現(xiàn)平凡中的閃光。
"你爸媽愿意出鏡嗎？"齊偉問。
"我媽肯定求之不得。"周曉琳笑道，"我爸嘛...只要你開口，他應該不會拒絕。"
齊偉笑著捏了捏她的手，又很快松開——公交車上還有幾個眼熟的鄰居。
這個小心翼翼的動作卻讓周曉琳心頭一酸。他們已經(jīng)是戀人了，卻還要躲躲藏藏。是因為她不夠勇敢嗎？
剛進小區(qū)，兩人就聽見一陣喧嘩。周家門口圍著一群人，中間是舉著自拍桿的周曉陽，正對著手機大喊："家人們點點關注！馬上破三十萬粉了！今天帶你們直擊我姐和姐夫的甜蜜日常！"
周曉琳血液瞬間凝固。
"周！曉！陽！"她沖過去，一把奪過手機，"你又在胡說什么！"
直播間彈幕瞬間爆炸："啊啊啊正主來了！""姐姐好兇但是好美！""姐夫好帥！"
周曉陽嬉皮笑臉地搶回手機，"大家別介意，我姐害羞！"然后壓低聲音，"姐，你知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多火？'幸福里CP'超話都建起來了！"
周曉琳氣得渾身發(fā)抖，齊偉趕緊擋在兩人中間，"曉陽，我們聊聊。這種未經(jīng)允許的直播..."
"聊什么聊！"李桂芳的聲音從屋里傳來，"都進來！街坊鄰居看著像什么話！"
客廳里，周大海沉著臉坐在沙發(fā)上，李桂芳則滿臉興奮地翻著一本雜志，"小齊啊，剛有家婚慶公司打電話，想請你們當形象代言人呢！報酬..."
"媽！"周曉琳打斷她，"我和齊偉的事，能不能讓我們自己處理？"
"處理什么？"李桂芳不以為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們現(xiàn)在這么有名氣..."
"桂芳。"周大海突然開口，"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拿主意。"
李桂芳撇撇嘴，沒再說話。周曉琳感激地看了父親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落在她和齊偉交握的手上——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又抓住了齊偉的手。
晚飯氣氛微妙。周曉陽難得安靜如雞，李桂芳時不時偷瞄兩個年輕人，周大海則專注地挑著魚刺，一言不發(fā)。
"叔叔，"齊偉突然放下筷子，"有件事想跟您說。"
周曉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和曉琳..."齊偉深吸一口氣，"我們在一起了。"
周大海的動作頓了頓，然后繼續(xù)挑魚刺，"嗯。"
就一個"嗯"？周曉琳和齊偉面面相覷。
"老周！"李桂芳推了丈夫一把，"孩子們跟你坦白呢！"
"我早知道了。"周大海慢條斯理地說，"小齊每周來家吃飯四次，看曉琳的眼神跟探照燈似的，瞎子才看不出來。"
周曉琳臉燙得能煎雞蛋，齊偉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那...您沒意見？"齊偉小心翼翼地問。
周大海終于抬起頭，"你是個有原則的年輕人，對曉琳也好。我有什么意見？"他頓了頓，"不過談戀愛歸談戀愛，結婚是另一回事..."
"爸！"周曉琳差點被米飯嗆到，"誰說要結婚了！"
李桂芳立刻接茬："怎么不結？你們都..."
"媽！"這次是周曉陽打斷她，"姐和齊哥才談幾天啊，您這進度條拉得比直播帶貨還快！"
眾人哄笑起來，緊繃的氣氛終于緩和。周曉琳在桌下悄悄握住齊偉的手，他回握的力度讓她心安。
飯后，周曉琳在廚房洗碗，齊偉走進來幫忙。
"你爸比我想象的開明。"他小聲說。
"他是喜歡你。"周曉琳微笑，"自從你提議把攝影集收益捐給社區(qū)，他就對你刮目相看了。"
齊偉擦盤子的手停了下來，"曉琳，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
水龍頭嘩嘩作響，周曉琳盯著泡沫一個個破裂，"工作上有點不順...沒什么大不了的。"
齊偉關上水龍頭，強迫她轉身面對自己，"告訴我。"
在他的注視下，周曉琳終于崩潰般吐露了這段時間的委屈——王經(jīng)理的刁難，被邊緣化的感覺，還有那種無能為力的憤怒。
"我明明沒做錯什么..."她聲音哽咽，"就因為不肯利用我們的關系..."
齊偉一把將她摟進懷里。他的胸膛溫暖堅實，帶著淡淡的松木香，"你當然沒做錯。"他輕撫她的后背，"知道我最喜歡你什么嗎？就是這份堅持。"
周曉琳把臉埋在他肩頭，眼淚無聲滑落。這一刻，她無比慶幸有這樣一個理解她、支持她的人。
"要不...我接那個合作？"齊偉突然說，"如果這能讓你工作好過一點..."
"不行！"周曉琳猛地抬頭，"我不要你為我妥協(xié)原則。我會想辦法的...大不了辭職。"
齊偉笑了，用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痕，"這才是我認識的周曉琳。"
周曉陽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哇哦，這畫面太美我不敢看！"他舉起手機，"直播間觀眾想問問，你們什么時候...哎喲！"
周曉琳一個擦碗布扔過去，"周曉陽！你再偷拍試試！"
周曉陽嬉笑著逃走了。齊偉搖搖頭，"這小子..."
"我遲早要把他那些直播設備扔了。"周曉琳惡狠狠地說，卻忍不住笑了。
夜深了，周曉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手機亮起，是齊偉發(fā)來的消息："睡了嗎？我在煮安神茶，要不要喝一杯？"
她躡手躡腳地來到廚房。齊偉正守著咕嘟冒泡的小鍋，里面翻滾著紅棗、百合和蓮子。
"我媽教的方子。"他盛了一碗遞給她，"說對失眠很有效。"
周曉琳小口啜飲，甜香在舌尖化開，"齊偉..."
"嗯？"
"謝謝你。"她輕聲說，"謝謝你...是你。"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齊偉卻聽懂了。他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睡吧，明天會更好。"
周曉琳相信他。無論明天是晴是雨，至少他們不再是一個人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