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滔天大火里,我被長劍貫穿腹部,鮮血流盡,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
清楚地看到我那五個血脈相連的親哥哥,將柔弱無骨的假千金蘇青鸞護在身后。大哥,
鎮(zhèn)國大將軍,眼里的殺意是為我準備的:“沈念,你竟敢傷青鸞一根頭發(fā)!你這種毒婦,
死不足惜!”二哥,富可敵國,他捏著我的賣身契,笑得涼?。骸盀榱四悖?/p>
家里花了多少錢財,現(xiàn)在你不過是侯府最低賤的奴,還敢妄想不屬于你的東西?”三哥,
狀元之才,溫潤如玉的臉上滿是厭棄:“你心思歹毒,冒名頂替,害青鸞受了十六年苦,
便是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彼麄兩砗蟮奶K青鸞,哭得梨花帶雨,
聲音卻帶著得意的顫抖:“哥哥們,不要怪姐姐,都是青鸞的錯……”我死了。
死在被他們接回侯府的第二年,死在他們?yōu)樘K青鸞掃清障礙的陰謀里??尚Φ氖?,我這條命,
是他們親手斷送的。再睜眼,我回到了被接回侯府的那一天。熟悉的垂花門,
陌生的華服男女,還有那五個……我永世難忘的面孔。他們正圍著蘇青鸞,噓寒問暖,
滿眼寵溺。而我,像個局外人,站在一地冰冷的陽光里。這一世,我不想報仇了。
因為血海深仇,豈是殺了他們就能解的?我要他們活著?;钪逍训?,
想起他們曾對我做過的一切。然后,在無盡的悔恨和絕望里,親眼看著他們珍視的一切,
如我前世那般,被烈火焚燒,化為灰燼。1“念念,快過來,見過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們。
”一道溫和卻疏離的聲音響起,我抬起頭,對上了一雙保養(yǎng)得宜、卻毫無暖意的眼睛。
這是我的生母,永寧侯夫人。她身邊的永寧侯,我的父親,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似乎在嫌棄我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裳,拉低了整個侯府的門楣。
而他們的中心,眾星捧月般圍著的,是穿著一身水芙色錦緞長裙的蘇青鸞。
她的小臉蛋白皙嬌嫩,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隨時能滴出水來。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立刻躲到我大哥沈廷宴的身后,小聲說:“大哥,這位就是……姐姐嗎?
她好像……不太喜歡我?!辨?zhèn)國大將軍沈廷宴,此刻還不是那個對我動了殺機的人。
他只是微微皺眉,語氣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沈念,青鸞是妹妹,你要愛護她。
過來見禮,不要失了侯府的規(guī)矩。”我看著他,
前世那把貫穿我身體的長劍似乎還在隱隱作痛。我沒有動,只是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我姓陸,不姓沈。養(yǎng)父養(yǎng)母十六年養(yǎng)育之恩,我不敢忘。
當不起‘沈念’這個名字,更當不起侯府的規(guī)矩?!睗M堂寂靜。所有人都被我這番話驚呆了。
在他們的設想里,我這個從鄉(xiāng)野之地被接回來的真千金,要么應該誠惶誠恐,
感恩戴德;要么就該嫉妒成性,丑態(tài)百出。唯獨沒想過,我會是這般平靜,
平靜到近乎冷酷的態(tài)度。二哥沈廷風,掌管著家族所有生意,最是精于算計。他搖著玉骨扇,
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來:“小丫頭,脾氣倒是不小。怎么,嫌侯府給你的不夠多?你放心,
只要你安分守己,不惹青鸞生氣,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少不了你的?!彼詾?,
我是來要好處的。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多謝二公子。只是,
我一個鄉(xiāng)野村女,受不起這些。我今天來,只為一件事。
”我從懷里掏出一塊沾著血跡的玉佩,那是我養(yǎng)父母的遺物,也是證明我身份的信物。
“物歸原主?!蔽覍⒂衽宸旁谧罱淖腊干?,“從此,我與永寧侯府,再無瓜葛。”說完,
我轉身就走。“站??!”一聲暴喝,是沈廷宴。他高大的身影瞬間擋在我面前,
眼中已經(jīng)有了薄怒:“沈念!你鬧夠了沒有!這里是侯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大哥,
別嚇著姐姐……”蘇青鸞柔柔弱弱地拉住他的袖子,一雙美目卻含著淚光,委屈地看著我,
“姐姐,是不是青鸞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你若是不喜歡我,
我……我可以搬出去住的……”好一出姐妹情深,以退為進。前世的我,
就是被她這副模樣騙得團團轉,以為她真是個善良無害的小白兔,處處忍讓,
最后卻被她啃得連骨頭都不剩。我懶得再與他們虛與委蛇,目光越過沈廷宴,
直直地看向永寧侯:“侯爺,夫人。我養(yǎng)父母因何而死,你們心中有數(shù)。這侯府的富貴,
我陸念消受不起,也不稀罕。今日斷親,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若再糾纏,
我便去敲登聞鼓,將十六年前的舊事,請圣上為我評評理!”“你敢!”永寧侯勃然大怒,
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十六年前的抱錯,本就是一樁丑聞。若是鬧到御前,
整個永寧侯府的臉面都要丟盡!我的話,精準地踩在了他們的痛處。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不語的三哥沈廷玉,那位名滿京城的狀元郎,緩緩開口了。他的聲音如春風化雨,
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妹妹說笑了。血脈親情,豈是說斷就能斷的?你既回了府,
便是沈家的女兒。有什么委屈,說出來,哥哥們?yōu)槟阕鲋?。”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我走來,
眼中帶著安撫的笑意??晌抑挥X得渾身發(fā)冷。就是這雙手,
前世曾親手將一杯毒酒遞到我面前,笑著說:“念念,喝了吧,喝了就都不痛了。
”我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安槐亓??!蔽依淅涞卣f,“我的委屈,你們擔不起。
”我的決絕,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侯府所有人的臉上??諝饽塘耍?/p>
氣氛僵持不下。突然,我大哥沈廷宴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額頭上滲出豆大的冷汗。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憤怒和不耐,
而是……摻雜了某種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的悔恨?!盎稹彼哉Z,
仿佛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夢魘。他踉蹌著向我走來,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
顫抖得不成樣子:“念念……念念……對不起……是大哥錯了……對不起……”我心中冷笑。
看,報應來得多快。第一個,重生了。2沈廷宴的異狀,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按蟾?,
你怎么了?”蘇青鸞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扶住他,滿臉擔憂?!皾L開!
”沈廷宴卻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蘇青鸞直接摔倒在地,
發(fā)出一聲驚呼。所有人都驚呆了。要知道,大哥沈廷宴向來最是疼愛蘇青鸞,
平日里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如今竟會動手推她?蘇青鸞更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大哥……”但沈廷宴根本沒看她一眼。他猩紅著雙眼,死死地盯著我,
一步步向我靠近。那是一種混雜了滔天悔恨、無盡痛苦和失而復得的狂喜的眼神,
復雜到令人心悸?!澳钅睢业暮妹妹谩彼煅手?,聲音里帶著破碎的哀鳴,
“是大哥對不起你……大哥混蛋……大哥不是人……”他伸出手,想要觸摸我的臉頰,
那只握慣了長槍、殺人如麻的手,此刻卻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我面無表情地側身避開。
“將軍慎言?!蔽艺Z氣平淡,“我與你,并無關系?!蔽业睦淠褚慌璞?,
兜頭澆在他燃起的希望之火上。他僵在原地,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墜,
眼中滿是痛苦的哀求:“不……念念,你聽大哥解釋……前世……前世都是大哥的錯!
大哥被豬油蒙了心,被那個毒婦蒙蔽了!我……”“前世?
”二哥沈廷風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他收起扇子,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大哥,你胡說什么?
”“我沒胡說!”沈廷宴猛地回頭,指著癱坐在地上、一臉驚惶的蘇青鸞,
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恨意,“就是她!這個蛇蝎毒婦!是她害了念念,害了我們整個沈家!
我們都被她騙了!”這話一出,滿座嘩然?!巴⒀?!你瘋了不成!”永寧侯氣得渾身發(fā)抖。
母親也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宴兒,你是不是中邪了?快,快去請大夫!
”只有我知道,他不是瘋了,也不是中邪。他是想起了所有。想起了那場大火,
想起了我的死,想起了他親手將我推入深淵的每一個細節(jié)。蘇青鸞臉色慘白,
哭得更加厲害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姐姐為什么這么討厭我,
現(xiàn)在連大哥也……嗚嗚嗚……是我不該回來,都是我的錯……”她這副柔弱可憐的模樣,
成功地激起了另外幾位哥哥的保護欲。四哥沈廷墨,一手醫(yī)術出神入化,此刻卻皺起了眉頭,
對沈廷宴說:“大哥,青鸞身子弱,你莫要嚇著她。有話好好說。”五弟沈廷舟,年紀最小,
性子最是活潑,此刻也站到了蘇青鸞身邊,對著沈廷宴嚷嚷道:“大哥你怎么能推青鸞姐姐!
她又沒做錯什么!”看著這熟悉的場景,我只覺得無比可笑??窗。幢阒厣艘粋€,
剩下的四個,依舊是睜眼瞎。他們依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蘇青鸞。
沈廷宴看著眼前這群執(zhí)迷不悟的家人,又看看我冷漠的側臉,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深刻的絕望。
“你們……你們都會后悔的!”他痛苦地嘶吼著,“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想沖過來拉我,卻被三哥沈廷玉攔住了。沈廷玉的眼神深沉如海,
他冷靜地對沈廷宴說:“大哥,你累了,先回房休息吧?!彼此圃趧窠猓?/p>
實則手上用了巧勁,直接點了沈廷宴的穴道。沈廷宴身體一軟,瞬間動彈不得,
只能用那雙赤紅的眼睛,絕望地看著我?!澳钅睢蔽覜]有再看他一眼?!昂顮?,夫人。
”我再次開口,打破了這片混亂,“我的話已經(jīng)說完,告辭?!闭f完,
我不再理會身后的一片雞飛狗跳,徑直走出了這個讓我作嘔的侯府。走到門口時,
我聽到了蘇青鸞帶著哭腔的聲音?!澳赣H,都是我的錯,要不……要不還是讓我走吧,
姐姐她……她好像真的不歡迎我……”然后是我母親心疼的安撫聲:“傻孩子,說什么胡話!
你才是我們的女兒!那個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不知好歹,不必理她!她還能翻了天不成?
”我腳步未停,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翻了天?不。我只是要讓這天,塌下來而已。
3我沒有回那個所謂的“養(yǎng)父母”家。前世我被接回侯府后,
那對貪婪的夫妻便拿著侯府給的銀子,舉家搬遷,不知所蹤。這一世,
我自然不會再與他們有任何牽連。我在京城最偏僻的西市租下了一間小小的院落。院子不大,
勝在清凈。我用身上僅有的幾兩碎銀,置辦了些簡單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安頓下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開始制香。前世在侯府那兩年,為了討好他們,
我費盡心思學了許多東西。琴棋書畫,女紅廚藝,其中最精通的,便是制香。
三哥沈廷玉喜好風雅,我便為他遍尋古籍,調(diào)制出失傳已久的“踏雪尋梅香”。蘇青鸞體弱,
夜里時常睡不安穩(wěn),我便為她做了安神助眠的“百合安息香”。就連我那嚴厲的父親,
我也曾在他壽宴上,獻上親手調(diào)制的、有靜心凝神之效的“九里沉香”??晌易龅倪@一切,
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鄉(xiāng)野把戲,是我討好他們的卑劣手段。
他們心安理得地用著我做的香,轉頭卻對蘇青鸞一幅不成樣的涂鴉大加贊賞,夸她有靈氣。
何其可笑。這一世,我制香,不再為取悅任何人。只為,我自己。京城的香料鋪子價格昂貴,
我便親自去城外的山里采摘。
金銀花、野薔薇、白芷、艾草……這些在旁人看來不起眼的野花野草,在我手里,
卻能變成價值千金的奇香。我將制好的香丸、香膏用最簡單的油紙包好,
拿到西市的集市上去賣。起初,生意并不好。我的攤位簡陋,人又面生,
來往的客人大多只是看一眼便走了。直到三天后,一個穿著華貴的婦人,
在我的攤位前停下了腳步。她面色憔悴,眼下烏青,顯然是長期被失眠困擾?!肮媚?,
你這香……可能助眠?”她拿起一包“百合安息香”,聞了聞,眼中露出一絲懷疑。
“夫人不妨一試。”我淡淡道,“三文錢一包,若無效果,明日我十倍奉還。
”婦人見我如此篤定,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買了一包。第二天,她又來了。這一次,
她精神煥發(fā),面色紅潤,與昨日判若兩人?!肮媚?!你那香真是神了!
”她激動地抓住我的手,“我昨夜……是三年來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覺!你這里還有多少,
我全要了!”這婦人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在京中貴婦圈里也算有幾分薄面。經(jīng)她一宣傳,
我的“陸氏香鋪”很快便在西市打響了名氣。許多被失眠、頭痛困擾的達官貴人,
都慕名而來。我的生意,漸漸走上了正軌。而這期間,侯府那邊,卻是一刻也不得安寧。
4我離開侯府的第二天,二哥沈廷風,也重生了。據(jù)說,他是在盤點庫房時,
看到一箱我前世送給他的、他卻不屑一顧的廉價玉石,突然頭痛欲裂,然后便想起了所有。
他當場砸了半個庫房,發(fā)了瘋似的沖出侯府,滿京城地找我。彼時,我正在西市的攤位上,
為一個老主顧介紹新調(diào)制的“清心香”。沈廷風找到我的時候,整個人都失魂落魄,
那身價值不菲的云錦長袍上沾滿了灰塵,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也散亂不堪。
“念念……”他看到我,眼睛瞬間就紅了,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我找到你了……”他踉蹌著撲過來,卻被我攤位前排隊的客人攔住了。“哎,
你這人怎么回事?插什么隊?。 薄熬褪?,沒看到大家都在排隊嗎?有沒有點規(guī)矩!
”沈廷風哪里受過這種氣,他可是永寧侯府的二公子,向來都是別人捧著他。
可他此刻卻顧不上這些,他扒開人群,將一沓厚厚的房契地契,還有幾張銀票,
一股腦地塞到我面前?!澳钅?,你看,這是京城最好的鋪子,還有城郊的莊子,都給你!
這些銀子也給你,你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不夠……不夠二哥再去賺!”他語無倫次,
眼中滿是乞求,“你跟二哥回家好不好?
二哥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我看著眼前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心中沒有半分波瀾。前世,
我被蘇青鸞陷害,說我偷了她的珠釵。沈廷風不問青紅皂白,便下令將我關進柴房,
斷了我三天的飲食。我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居高臨下地對我說:“沈念,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青鸞心善才讓你留在府里,
你若再敢起什么不該有的心思,我就把你賣到最低賤的窯子里去!”如今,
他拿著這些東西來彌補。晚了。我將那些房契地契推了回去,語氣疏離:“二公子認錯人了。
”“不!我沒認錯!你就是念念!”沈廷風急了,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念念,
你聽我說,以前都是二哥不好,二哥被蘇青鸞那個賤人騙了!我發(fā)誓,我以后再也不會了!
我把所有錢都給你,都給你好不好?”他的糾纏,已經(jīng)影響到了我的生意。
周圍的客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議論紛紛?!斑@姑娘看著挺本分的,
怎么會惹上這種紈绔子弟?”“是啊,看著就像是始亂終棄的戲碼……”我皺起眉頭,
用力甩開他的手:“放手!”沈廷風被我眼中的冰冷和厭惡刺痛了,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
喃喃道:“你……你還在生我的氣……”“我沒有生氣?!蔽铱粗?,一字一句道,
“我只是,不認識你?!闭f完,我不再理他,轉身對其他客人致歉:“抱歉,讓各位久等了。
”沈廷風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我熟練地包香、收錢,仿佛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那一天,他沒有離開。他就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我,直到我收攤。我走東,他跟到東。
我走西,他跟到西。像一個沉默的、甩不掉的影子。我懶得理他,徑直回了我的小院。
關上院門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站在巷口的路燈下,高大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
充滿了無盡的孤寂和悔恨?;钤摗D銈兦肺业?,這才剛剛開始。5接下來的幾天,
沈廷宴和沈廷風兄弟倆,就像商量好了一樣,輪流來“騷擾”我。沈廷宴被解了穴道后,
第一時間就去了軍營,提了一隊親兵,直接將我租住的小院圍了。他不敢進來,
就讓親兵們在外面守著,美其名曰“保護我的安全”。西市本就魚龍混雜,
突然出現(xiàn)一隊盔甲鮮明的士兵,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街坊鄰居們嚇得連門都不敢出,
我的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我連門都沒出,直接在院子里升起了炊煙。我用最劣質(zhì)的木炭,
燒了一鍋最嗆人的草藥。濃烈的黑煙滾滾而出,隨風飄向外面。那些親兵們被嗆得涕淚橫流,
咳嗽不止,陣型大亂。沈廷宴在外面急得團團轉,卻又不敢硬闖,只能扯著嗓子喊:“念念!
你開門!有什么事我們好好說!你別做傻事啊!”我理都未理。僵持了一天一夜,
眼看著就要驚動京兆府,沈廷宴才不得不帶著他的人馬,灰溜溜地撤了。他走后,
沈廷風又來了。他不敢再像上次那樣張揚,而是換上了一身普通布衣,
每日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我去集市,他就在遠處看著。我去山里采藥,他就在山腳下等著。
有一次,我采藥時不慎被毒蛇咬傷,他發(fā)了瘋似的沖過來,不顧一切地用嘴為我吸出毒血,
然后背著我就往城里最好的醫(yī)館跑。我趴在他寬闊的背上,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身體,和他急促的心跳?!澳钅?,別怕,有二哥在,
你不會有事的……千萬不要有事……”他一邊跑,一邊語無倫次地念叨著,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沒有掙扎,也沒有說話。只是在他背上,冷冷地看著他因為奔跑而漲紅的臉,
和他額頭上不斷滴落的汗水。前世,蘇青鸞不過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他就緊張得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請遍了京城名醫(yī)。而我,被他關在柴房,高燒不退,
差點死掉的時候,他卻連看都未曾來看我一眼。如今這副情深義重的模樣,真是令人作嘔。
到了醫(yī)館,大夫說我只是中了最普通的蛇毒,并無大礙。沈廷風卻還是不放心,
硬是抓著大夫問了半個時辰,確定我真的沒事后,才癱坐在椅子上,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轉過頭,想對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卻因為嘴唇腫得像兩根香腸,顯得滑稽又可悲。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從懷里掏出幾枚銅錢,放在桌上:“診金?!比缓?,
我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念念!”他從身后追上來,拉住我的衣袖,
“你……你連一句謝謝,都不愿意對二哥說嗎?”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謝謝?
”我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二公子,你是不是忘了,我這條命,差點就斷送在你手里。
如今你救我一次,不過是扯平了而已。我,不欠你什么了?!鄙蛲L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我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去。他沒有再追上來。我知道,我的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刀,
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心臟。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6我的“陸氏香鋪”因為沈廷宴和沈廷風的輪番“探望”,在西市徹底出了名。只不過,
這名聲不太好聽。大家都傳,我是一個被侯府拋棄的孤女,
如今又被府里的兩位公子哥糾纏不休。說什么的都有,大多不堪入耳。生意因此一落千丈,
甚至有地痞流氓看我一個弱女子好欺負,上門來收保護費。那天,
三個混混堵在我的小院門口,言語輕佻,動手動腳。
我正準備用剛研制出的“十里軟筋散”讓他們嘗嘗鮮,一個溫潤如玉的身影擋在了我面前。
是三哥,沈廷玉。他依舊是一身白衣,風度翩翩,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肮馓旎?,
朗朗乾坤,幾位這是想做什么?”他手持一卷書,語氣平淡,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那幾個混混本想發(fā)作,可當他們看清沈廷玉腰間那塊代表著狀元身份的玉佩時,
頓時嚇得腿都軟了。
“狀……狀元公……”“我們……我們就是跟這位姑娘開個玩笑……”“滾。
”沈廷玉只說了一個字。那三人立刻屁滾尿流地跑了。我冷眼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
轉身就要關門?!澳钅睢!鄙蛲⒂窠凶×宋?。他轉過身,看著我,
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愧疚。看來,
他也想起來了?!拔衣犝f……大哥和二哥都來找過你?!彼p聲說,聲音有些沙啞,
“他們……都想起前世了。”“所以呢?”我反問。“念念,我知道,你恨我們。
”他苦笑了一下,“換做是我,我也會恨。我不敢求你原諒,
我只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彌補。”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子,
遞到我面前。“這是我為你尋來的,前朝制香大家蘇合的《香譜》孤本。我知道你喜歡制香,
這或許對你有用?!鼻笆?,我為了這本《香譜》,求了他無數(shù)次。他卻總是冷著臉說,
我一個鄉(xiāng)野丫頭,不配碰這種風雅之物。后來,他把這本《香譜》,當做禮物,
送給了蘇青鸞。蘇青鸞對制香一竅不通,轉手就拿去墊了桌腳。我看著眼前的木盒,
只覺得諷刺至極?!安槐亓??!蔽业?,“狀元公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這等珍寶,
我一介布衣,無福消受。狀元公還是……另贈他人吧?!蔽业木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沒有收回手,只是固執(zhí)地舉著那個盒子,眼中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念念,
你連一個……讓我贖罪的機會,都不肯給嗎?”“贖罪?”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沈廷玉,你以為,送我一本破書,就能贖清你前世的罪孽了嗎?”我抬起頭,
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還記得嗎?那杯你親手遞給我的毒酒,是什么滋味?
”沈廷玉的身體劇烈地一震,臉色瞬間慘白。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手中的木盒“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里面的古籍散落出來。
“我……我記得……”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記得……念念……我對不起你……”“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蔽铱粗?,眼神冰冷,
“你對不起的,是你頭頂?shù)墓γ?,是你讀過的圣賢書,是你身為讀書人的風骨!
”“一個連親妹妹都能狠心毒殺的人,有什么資格,站在這里,跟我談彌補,談贖罪?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他踉蹌著后退幾步,扶住墻壁,
才勉強站穩(wěn)。
“不……不是的……我那時……我那時是被蘇青鸞蒙蔽了……”他徒勞地辯解著?!皦蛄?。
”我打斷他,“我不想聽。從今往后,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否則,下一次,
我就不是只跟你講道理了?!闭f完,我“砰”的一聲,關上了院門。門外,
傳來沈廷玉壓抑的、痛苦的嗚咽聲。聽著他的哭聲,我心中沒有半分快意,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這才第三個。還有兩個。別急,我們慢慢來。
7四哥沈廷墨和五弟沈廷舟,是在同一天重生的。一個是在給蘇青鸞診脈時,
一個是在陪蘇青鸞放紙鳶時。兩人幾乎是同時發(fā)了瘋,一個砸了自己珍藏的所有名貴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