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藥猝不及防被驚到,手指一抖,勺子歪了些,褐色湯藥灑了幾滴在謝淵的嘴角。
她趕緊從袖中掏出帕子去擦,著急之際,手指觸碰到了謝淵臉頰。
謝淵的睫毛意外地顫抖了兩下。
然而沈藥扭過頭看向了丘山,并沒有留意到。
她緊張得心如擂鼓,瞅著丘山。
好在他摸了摸下巴,琢磨著道:“換衣裳、擦身子,必定是要給王爺翻身的,王妃您是女子,力氣不夠挪動王爺?shù)?。這些事兒還是交給小的吧?!?/p>
沈藥松了口氣。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放下手中帕子,“對了,這院子里的,除了你和銀朱,其余人我還沒有認全,一起叫過來我瞧一瞧吧?!?/p>
丘山哎了一聲。
“不過王妃,有一件事您得清楚?!?/p>
“什么?”
丘山道:“王府其實分了兩派。一個是這個院子,一個是院子外。不管是人員調度,還是開支用度,都是分開的?!?/p>
沈藥微微一愣,對此很是意外,“怎么會這樣?”
“王爺當初將周舅母接進王府的時候,就做了這樣的安排,究竟為什么,小的倒是沒有問過。只是如今,院子外都由周舅母管,院子里,之前是王爺自己盯著,王爺昏睡之后,小的便暫時接了過來。小的管得不好,亂七八糟的,周舅母提過好幾次說讓她來,小的沒同意……”
丘山說到這兒很不好意思,看了看沈藥,“好在今后有王妃了?!?/p>
不知為何,雖說接觸得并不多,但丘山對于這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總有一種絕對的信賴。
沈藥則是若有所思。
沒進門之前,她還真不知道,靖王府竟然是這樣的。
但這個狀況,倒令她安心不少,至少不會受制于人,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
出了房門,暑氣撲面而來。
丘山搬來一張椅子,擺在廊下陰涼處。
很快,院子里伺候的,除了佩劍的守衛(wèi),都被叫了過來。
沈藥坐在椅子上掃視過去,見有六個小廝,六個丫鬟,兩個嬤嬤。
她開口,吩咐她們將自己如何進的府、在哪兒伺候過、平日里做什么,都挨個說一遍。
聽著,也便了解了個大概。
兩個嬤嬤,打小便進了宮,當初是在淑賢皇太后身邊伺候的,謝淵受封靖王,太后便指派了身邊四個嬤嬤過來,替謝淵打理府上事宜。
這些年,一個嬤嬤年紀太大回老家去了,一個嬤嬤早已過世,只剩下她們兩個,一個姓趙,一個姓余。
其余個小廝、丫鬟,有太后身邊宮人的兒女,也有謝淵軍中將士的親眷,有院子里灑掃的粗使,也有認得字有見識會辦事的。
總而言之,用人可靠,安排合理。
而由于丘山就站在沈藥身后,魁梧身材,副將身份,哪一條拎出來都壓迫十足。
因此,眾人對這位年輕的靖王妃也是客客氣氣的。
所有一切都令沈藥有一種感覺,有人早早備下了這院子里的一切,只等主母進門。
謝淵是為了他那個心上人吧?
沒想到,沈藥重生一世,倒是占了那位姑娘的便宜。
沈藥心下感慨,面向眾人,說道:“承蒙陛下賜婚,我與王爺結為夫妻,成了靖王妃。我打小在將軍府長大,不明白后宅的彎彎繞繞,只知道一樣,便是各人只要辦好各自的差事,必定會有獎賞厚待。眼看著天氣炎熱,辛苦大家站著聽我說話,待會兒去小廚房,各領一碗冰鎮(zhèn)綠豆湯吧?!?/p>
眾人顯然都有些意外。
但一大伙人站在太陽底下,的確已經(jīng)熱得額頭冒汗了。
聽說有綠豆湯,還是冰鎮(zhèn)的,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沈藥又道:“即日起,大家每日午后都有一碗綠豆湯,一直到夏天過去。一碗不夠,便再去添。若是想要點兒別的,盡管告訴青雀,我知道了,自會酌情安排?!?/p>
眾人紛紛謝恩。
沈藥心想,這樣,便是嫂嫂曾經(jīng)說過的,“恩威并施”吧?
讓他們曬會兒太陽,但又給他們綠豆湯解暑。
他們會畏懼于她的王妃威儀,也記得她的恩情。
這樣,今后要做什么事,也就輕松許多了。
認全了院子里的人,沈藥又去看賬本。
誠如丘山所說,他對此一竅不通,賬目亂七八糟,那手毛筆字也跟狗爬似的。
沈藥耐著性子看,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王妃,該歇息了,再這么看下去,您這雙眼睛非要看壞了不可?!?/p>
直到青雀從外邊進來。
沈藥還在辨認那團墨汁寫的是什么,隨口問了句,“什么時辰了?”
“亥時了。”
沈藥一愣,抬起了頭。
然而由于低著腦袋太久,整個脖子肩膀都已經(jīng)發(fā)僵,稍微一動,便脹脹的疼。
沈藥輕嘶了一聲,揉著脖子,看向屋外潑墨般的夜色,沒想到居然這么晚了。
今日還沒去見周舅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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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堂。
周氏將眉頭擰成一團,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這個沈氏,竟然一點也不把我這個長輩放在眼里!”
她的小女兒薛皎月在一旁做著繡品,頭也不抬道:“娘,表嫂沒做錯什么,您是舅母,這世上哪有規(guī)矩讓新婦頭一天給舅母請安的?”
“我還管著家呢!”
薛皎月嘀咕:“可是他們院子又不歸您管……”
周氏一噎,兇神惡煞瞪她,“沒良心的東西,胳膊肘往外拐!還叫她表嫂,原本這個靖王妃的位子應當是你的!”
見薛皎月還盯著那刺繡,周氏氣不打一處來,暴躁地一把拽走料子,“別繡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在那兒繡繡繡!不知道能繡出什么東西!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沒出息的!”
薛皎月始料未及,被銀針劃破手指,留下長長一道血痕。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登時紅了眼圈,捏著手指,委屈哭訴:“我原本就不想嫁給表哥,表哥對我也沒意思……”
周氏恨鐵不成鋼,“糊涂!他對你沒意思,你不知道勾引嗎?若是你能爬上他的床,即便他不喜歡你,不也得娶你進門!”
她咬咬牙,恨聲道:“你做不成這個靖王妃,這靖王府遲早落入別人手里!”
薛皎月的淚水在眼中直打轉,“可是靖王府原本就不是我們的,只是表哥心善,所以收留了我們……”
“啪!”
重重一巴掌,打斷了她未盡的話語。
周氏氣急敗壞,喋喋不休罵道:“真是比不上你姐姐!早知道就該把你也從小帶在身邊,而不是讓你跟著你爹,被養(yǎng)成這么個懦弱無能、不爭不搶的蠢貨!要不是你姐姐嫁得早,這靖王,她早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