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爹沈廷蘭，正式任命為“沈府首席財務(wù)參謀”。
這個拗口的頭銜，沒有任何正式的任命文件，但它所代表的權(quán)力，卻實實在在地落到了我手上。最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我娘王氏所掌管的中饋，每月的預算審批，都要先經(jīng)過我這里。
我終于從一個“審計師”，升級為了擁有“一票否決權(quán)”的“風控官”。
上任第一天，我就燒了三把火。
第一把火，砍掉了府中上下所有非必要的“形象工程”開支。包括但不限于：每月更換兩次的名貴花卉、每日不間冷氣熏的極品熏香、以及各房小姐少爺們那些純屬攀比的、遠超實際需求的筆墨紙硯和綾羅綢緞。
第二把火，推行“采買競標制”。廚房、布料、木炭等大宗采買，不再由一個管事長期負責，而是每月邀請三家供應(yīng)商報價，擇優(yōu)選擇。同時，嚴禁管事收受任何形式的回扣，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直接送官。
第三把火，也是最狠的一把火，我宣布：所有“人情往來”的費用，必須實報實銷。誰送了禮，送了什么，為了什么事，必須有明確的記錄和憑證。每月三百兩的“公關(guān)備用金”，被我直接砍到了三十兩。
這三把火下去，整個沈府怨聲載道。
那些平日里靠著采買油水過活的管事們，恨我入骨。那些習慣了奢華生活的少爺小姐們，也對我頗有微詞。
但我爹沈廷蘭，力排眾議，全力支持我。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府里的銀子，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充裕起來。
在這場“降本增效”的改革中，受影響最大的，是沈清月。
她的人設(shè)，是建立在“才情”與“孝心”之上的。而這兩樣東西，都需要大量的金錢來“包裝”。
她要練琴，需要上好的古琴和昂貴的香料來營造氛圍。她要作畫，需要最頂級的宣紙和顏料。她要展現(xiàn)“孝心”，就要時常采買珍稀的藥材和食材，為長輩們熬制各種“愛心靚湯”。
以前，這些開銷，在王氏那里，都是一路綠燈。
但現(xiàn)在，她的每一筆開銷申請，都要先送到我這里來。
“姐姐，”她柔弱地站在我那簡樸得像個倉庫的賬房里，眼眶微紅，“我……我想申請十兩銀子，買一些百合和燕窩，給祖母燉一盅安神的湯。祖母最近，總是睡不好?！?/p>
我頭也不抬，一邊撥著算盤，一邊說：“祖母睡不好，是因為心火旺。府里的劉大夫上個月就開過方子了，清心降火的藥材，庫房里還有很多。百合性寒，燕窩滋膩，都不對癥。駁回。”
“可是……這是月兒的一片心意啊?！彼煅实馈?/p>
“心意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藥吃?！蔽曳^一頁賬本，“如果真心疼祖母，就去廚房，親手把劉大夫的藥熬了，端過去。這比什么都強。零成本，高回報，典型的輕資產(chǎn)運營模式?！?/p>
沈清月被我堵得啞口無言。
又過了幾天，她又來了。
“姐姐，下個月是安南侯世子的生辰，月兒……月兒想親手為他繡一個荷包，想去‘錦繡坊’買一些蘇繡專用的冰蠶絲線……”
“荷包？”我從一堆賬本里抬起頭，看著她，“我記得，上個月，針線房剛采買了一批上好的絲線，有二十四種顏色，還不夠你用？”
“可……可是錦繡坊的冰蠶絲線，是貢品，繡出來的東西，光澤不一樣……”
“價格也不一樣。”我冷冷地打斷她，“一兩冰蠶絲線，五兩銀子。夠府里所有人吃十天的肉了。你一個荷包，是能為沈家換回一座金山，還是能讓安南侯府直接下聘？在沒有明確的‘投資回報’承諾之前，這種高風險、低產(chǎn)出的‘形象投資’，一概不批?！?/p>
我看著她那張慘白如紙的臉，補充了一句：“針線房的絲線，雖然普通，但更能體現(xiàn)你的手藝和心意。用廉價的材料，做出驚艷的效果，這叫‘性價比’。安南侯世子如果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那只能說明，他這個人，眼光不行，不值得托付。姐姐，我這是在幫你做‘壓力測試’?！?/p>
沈清月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她發(fā)現(xiàn)，她所有的“武器”——她的眼淚，她的示弱，她的“一片冰心”——在我這套冰冷的、毫無人情味的“成本核算”體系面前，都失效了。
她的眼淚，再也不值錢了。
因為，我這個新上任的“財務(wù)總監(jiān)”，不看眼淚，只看報表。
她哭著跑去找我爹我娘告狀。結(jié)果，我爹只回了一句：“微微做得對。我們沈家，不養(yǎng)閑人，也不花冤枉錢?！?/p>
那一刻，沈清月大概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她終于明白，在這個家里，或者說，在任何一個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里，情感，永遠是成本最低、也最不可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