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的人群們帶著復雜的心情散去。陳嶼走出小店,重新開機。屏幕瞬間被未接來電的提示刷屏——四個老媽,兩個宋楠的。
他猶豫了一下,暫時略過老媽的連環(huán)奪命考公call,先給宋楠撥了回去。
“喂!老陳!你總算開機了!人呢?敲半天門沒人應,我還以為你被那幫家伙帶走做成切片了呢!”宋楠的聲音又急又怒,說到關鍵處猛地剎住。
“噓——!電話里別說敏感話題,幸好你沒提那幾個字!”陳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聲音壓得極低,“你怎么跑我家來了?今天不上班?”
“公司早就想找理由放無薪假了,這不正好趕上……哎呀,別廢話,趕緊回來!”宋楠的聲音帶著焦躁。
陳嶼一路小跑沖回家。電梯在六樓“?!币宦暣蜷_,果然看見宋楠抱著胳膊,一張俏臉繃得緊緊的,像尊門神似的杵在他家門口。
“老實交代!昨晚跑哪兒去了?手機還敢關機!”宋楠劈頭就問。
陳嶼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壓低聲音:“我能去哪兒?樓下吃個早飯,大家都怕‘耳朵’,關機討論‘那個事兒’呢?!?/p>
一進門換好鞋,陳嶼立刻找來紙筆,飛快寫下:“現(xiàn)在風聲緊,大家不敢私下里議論外星話題。手機可能被監(jiān)聽。以后我們說話用代號,別提那兩個字或任何相關的詞!”
宋楠接過紙條一看,剛才的怒氣頓時消了大半,反而覺得像在玩什么刺激的冒險游戲。她眼珠一轉,狡黠地笑了笑,“行!那就叫‘南瓜’吧!以后不準提那倆字,只能用‘南瓜’代替。”
陳嶼雖然對這個古怪代號一頭霧水,但立刻心領神會,配合地壓低聲音:“你也知道‘南瓜’這事兒了吧?昨天光顧著看熱鬧拍照,沒想到‘南瓜’真來了。昨晚我就想發(fā),幸虧二哥攔著……今早大家都在聊‘南瓜’……”
“噗——”
宋楠一個沒繃住,直接笑噴出來,眉眼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兒,“那……中午我們吃南瓜餅呀?”
“虧你還笑得出來?!标悗Z瞥了眼手機屏幕,眉頭微蹙,“瞧見沒?我媽的連環(huán)奪命Call,四個未接,我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p>
回撥視頻請求的手指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對他而言,應付老媽的“關愛風暴”有時比直面未知的星際來客更需要勇氣。
“喂——!”聽筒里炸開母親標志性的高音。
“媽……”陳嶼喉頭發(fā)干,氣勢先矮了三分,“剛……剛手機沒電了,自動關機?!?/p>
“好端端的關什么機?嚇死個人!”母親的聲音穿透力十足。
陳嶼趕緊轉移話題:“媽,您這么急,是不是也看到‘南瓜’的消息了?為這個擔心呢吧?”
“什么南瓜、六瓜的,我看你腦袋像塊榆木疙瘩!”母親沒好氣地數(shù)落。
這充滿煙火氣的母子斗嘴讓旁邊的宋楠忍俊不禁,“噗嗤”笑出聲。
“哎?是楠楠的聲音嗎?”母親耳朵尖得很,語氣瞬間多云轉晴。
宋楠湊到鏡頭前,笑容明媚:“阿姨,是我呀?!?/p>
“哎喲,楠楠!”母親的臉像朵盛開的菊花,皺紋都擠成了歡快的紋路,“今天沒去公司???”
“嗯,今天輪休?!?/p>
“那可巧了!阿姨正想找你商量呢!”母親聲音透著興奮,“我今天又問了一遍大師,這個月26號,那可是黃道吉日中的吉日!要不,你們倆的大事就定那天?酒店、車隊這些瑣碎事兒,包在阿姨身上!”
陳嶼心頭一緊,喉結滾動了一下。在這人心浮動、前途未卜的節(jié)骨眼上辦婚禮,合適嗎?
更何況,他這個在感情路上笨拙遲緩的“老大難”,連個像樣的求婚儀式都沒給過宋楠,就這樣倉促定下終身?宋楠她……會愿意嗎?
“哇!太好啦,媽!”宋楠的聲音清脆又帶著點小羞澀,“您親自操辦的婚禮,肯定特別棒!”
“哎呀,這就叫上‘媽’啦?哈哈!”
母親和宋楠隔著屏幕笑作一團。
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笑得如此開懷,一股暖流悄然淌過陳嶼的心田。管他明天是風是雨,管那外星人有何企圖,握緊眼前的幸福才是真諦。
“好,”陳嶼深吸一口氣,笑容終于爬上嘴角,“就定26號!”
母親樂得合不攏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壓低聲音:“對了,你倆知道不?昨天好像有‘外星飛碟’來了……”
話音未落,視頻畫面猛地卡頓,母親咧著嘴的笑容凝固成一張滑稽的圖片,一行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彈出:“檢測到敏感話題討論,首次警告!請遵守信息管理條例。”
陳嶼心頭一跳,飛快打字:“媽!別提那幾個字!用‘南瓜’!以后都說‘南瓜’!”
……
波賽爾沙漠腹地。語言學家陳教授身著臃腫的防護服,在滾燙的沙礫上一步一頓,極其緩慢地向著那座沉默的巨型飛碟靠近。
擴音器里傳出他竭力保持平靜的聲音:“我們嘗試了所有已知的波段……但始終無法建立聯(lián)系。請相信我的誠意,我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人類……渴望與你們和平對話。”
死寂。只有風沙刮過防護服面罩的細微嘶鳴。
遠在指揮中心的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臟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屏幕上,陳教授渺小的身影在龐然飛碟的陰影下,顯得無比脆弱。
時間一秒一秒地煎熬著,恐懼在無聲蔓延——下一個瞬間,教授是否會化為飛灰? 漫長的半分鐘,如同一個世紀。
突然!一個與陳教授音色、語調、甚至氣息停頓都分毫不差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飛碟內部傳出——那感覺并非揚聲器播放,更像是這座冰冷的金屬造物自身在“開口”說話: “我們也……渴望和平?!?/p>
陳教授的身體猛地一顫!防護面罩下,那張被緊張和風沙刻滿痕跡的臉上,瞬間綻開難以置信的巨大笑容,眼眶中積蓄已久的淚水終于決堤,滾燙地滑落。
“成功了!他們回應了!和平!”
指揮中心內,壓抑到極點的死寂被火山噴發(fā)般的狂喜瞬間撕碎!
有人跳起來撞翻了椅子,有人激動地抱作一團,更多人則只是呆立原地,任憑淚水模糊了屏幕上的畫面。戰(zhàn)爭的陰云……難道就這樣戲劇性地煙消云散了?
日子在表面的平靜下悄然流逝。關于那場震驚全球的“特殊事件”,民間自發(fā)生成了五花八門的代稱?!澳瞎稀背闪岁悗Z家的專屬密語,而其他家庭則流傳著“水晶”、“方糖”、“大翻斗子”甚至“褲衩”、“糞兜”等千奇百怪的代號。
在這片蔓延的灰色陰霾中,陳嶼和宋楠兩家人卻像點亮了兩盞溫暖的燈,正熱火朝天地為月底那場至關重要的儀式奔忙籌備,成了壓抑時代里一道難得的亮麗風景線。
6月26日,在至親的環(huán)繞與祝福中,一場簡約卻飽含深情的婚禮如期舉行。幸福的暖流驅散了所有不安。
陳嶼的母親和親家母淚灑當場——一位是因女兒出嫁而心有不舍,另一位則觸景生情,想起了早逝的丈夫,心中百感交集,最終都化作了對新人未來的殷切期盼。
陳嶼深知母親的付出與不易,只是她那連珠炮似的叮囑,有時確實令人招架不住。
婚后的生活如溪水般平緩流淌,日常的節(jié)奏慢慢復位,他們不知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軍方已經和外星訪客進行了有效溝通,仿佛那場驚天動地的“外星事件”從未發(fā)生過。
網絡空間的管制也悄然松動。坊間開始流傳各種猜測:或許那些天外來客早已悄然離去?又或者它們在降臨的瞬間就已自我湮滅?
更有甚者,拋出了“陰謀論”——這不過是資本巨鱷為了炒熱波賽爾沙漠中部那片荒蕪高原,打造天價旅游項目而精心導演的一場全球大戲!
眾說紛紜,“外星文明”之謎的真相,依舊深鎖在重重迷霧之中。
轉眼歲末,華燈初上。陳嶼與宋楠十指相扣,漫步在流光溢彩的河濱步道。夜色溫柔,河水倒映著兩岸摩天樓宇的璀璨燈火,宛如一條流淌著星光的華麗錦緞。
“老陳?!彼伍蕾酥曇糨p柔,“最近總做些奇怪的夢,夢里你穿著筆挺的制服,一遍遍對我說,要永遠在一起……不過幸好,”她緊了緊相握的手,“夢已經成真了。”
“什么?”陳嶼猛地停下腳步,一臉驚愕,“我也夢到過!穿著白衣服的我……他好像說,要珍惜眼前人……然后我就驚醒了!他還說……說他是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我!”
宋楠噗嗤一笑:“看來那個維度的你倒是很清醒嘛,你當然要好好珍惜我。
”她臉上忽然飛起兩朵紅云,聲音細若蚊吶:“我……有件事要告訴你?!?/p>
陳嶼看著一向爽朗大方的妻子露出少有的忸怩,心弦被輕輕撥動:“怎么了,老宋?”
“你……要升級了?!彼伍穆曇糨p得幾乎要被晚風吹散。
“升級?升什么級?”陳嶼一時沒反應過來。
宋楠正要湊近他耳邊說道:“你要當爸爸了?!?/p>
河對岸高聳的巨幕驟然亮起,跨年倒計時的數(shù)字開始跳動!“十!九!八!……”人群的歡呼聲浪瞬間淹沒了宋楠的聲音。
“三!二!一!新年快樂!”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無數(shù)絢爛的禮花呼嘯著升空,在墨藍天幕上炸開姹紫嫣紅的花海!
就在這光影交錯的瞬間,一道刺目欲盲的白色流光,撕裂了煙花的帷幕,以驚人的速度向南疾馳而去!
“快看!流星!”岸邊的人們紛紛抬頭,驚喜地指向天空,將那道轉瞬即逝的光芒視為新年的吉兆。
“是流星!”陳嶼也激動地拉著宋楠,“老宋,快許愿!”
當那抹白光徹底融入深邃的夜空,宋楠仰頭問:“老陳,你許了什么愿?”
“我愿……”陳嶼深深凝視著她,眼中滿是溫柔與堅定,“你和寶寶,一輩子健康快樂?!?/p>
“呀!你……你剛才就聽清楚了!”宋楠的臉瞬間紅透,嬌嗔地捶了他一下。
陳嶼卻朗聲大笑,雙手攏在嘴邊,朝著波光粼粼的河面,朝著璀璨的城市燈火,朝著嶄新的年歲,用力呼喊:“我——要——當——爸——爸——啦——!”
……
夜色漸沉,城市在狂歡后陷入沉睡。摩天大樓的輪廓在月光下如同沉默的守望者。街道空曠,只剩下零星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
那顆“流星”的熾白光芒,一路向南,勢如破竹。它輕易掙脫了地心引力的束縛,以超越物理認知的極速掠過浩瀚銀河,甚至在織女星與天津四之間,留下了一道短暫而扭曲的空間褶皺。
萬籟俱寂,唯有城市深處隱約傳來熟睡的鼻息。仿佛整個星球都已安眠,唯有那顆“流星”,在無垠的宇宙幕布上,上演著孤獨而決絕的奔襲。
“流星”持續(xù)加速,直至下方出現(xiàn)大陸南端犬牙交錯的海岸線輪廓。
“流星”猛然調轉方向,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下方遼闊海面上——一支由三艘龐然航母為核心、二十余艘鋼鐵巨艦拱衛(wèi)的龐大海上堡壘集群——俯沖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