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去做配型檢查那天，給林峰發(fā)了條微信：“我在醫(yī)院了，有點緊張。”
林峰當時正在開周會，看到消息時，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回了句：“別擔心，會順利的。”
等他散會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蘇晴回了一串哭泣的表情，后面跟著句：“希望吧，剛才看到走廊里有個病人家屬在哭，心里咯噔一下?！?/p>
林峰的心也跟著揪了揪。他能想象出那種醫(yī)院走廊里特有的壓抑，消毒水味混著家屬的低泣，連空氣都帶著沉重的底色。他猶豫了幾秒，問：“需要我過去陪你嗎？”
消息發(fā)出去，他又有點后悔。這種時候，他一個外人湊過去，合適嗎？
蘇晴很快回了：“不用不用，太麻煩你了。我媽也在，等結(jié)果出來告訴你?！?/p>
“好?！?/p>
放下手機，林峰卻沒心思工作了。他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項目報表，腦子里卻反復(fù)出現(xiàn)蘇晴說的“走廊里有個病人家屬在哭”。他想起自己父親住院時，母親也是這樣，在病房外偷偷抹眼淚，看見他過來又趕緊擦掉，強裝沒事。
下午三點多，蘇晴的消息來了：“配型成功了！醫(yī)生說我的骨髓和我爸的匹配度很高，手術(shù)成功率能提高不少！”
后面跟著一串歡呼的表情，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動。
林峰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落了地，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回了句：“太好了！恭喜你！”
“多虧了你之前幫我問流程，我才有心思準備這些?！碧K晴回得很快，“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是……慶祝一下？”
這次，林峰沒有猶豫：“好?！?/p>
還是那家“老地方菜館”，蘇晴比上次更開心，話也多了起來。她說起小時候父親總帶她去公園放風箏，說父親雖然話少，但總把最好的留給她，說拿到配型成功的通知時，她媽抱著她哭了好久。
“我以前總覺得我媽偏心我弟，對我特別嚴厲，”蘇晴喝了口果汁，眼里閃著光，“這次我爸生病，才發(fā)現(xiàn)她其實壓力最大，夜里偷偷在客廳坐了好幾個晚上，頭發(fā)都白了好多?！?/p>
林峰安靜地聽著，沒插話。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觸碰到了這個女人堅硬外殼下的柔軟。那個張口要一千萬彩禮的蘇晴，和眼前這個說起家人會紅眼眶的蘇晴，重疊在了一起，變得真實又立體。
“等我爸手術(shù)成功了，我就換個薪資高點的工作，”蘇晴眼里有了憧憬，“多賺點錢，讓他們好好享享福。”
“會的。”林峰看著她，語氣很篤定。
吃完飯，蘇晴堅持要付錢，說“慶祝的飯必須我請”。林峰沒再爭，看著她跑去收銀臺的背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走出菜館時，下起了小雨。初秋的雨帶著涼意，打在身上有點冷。
“呀，怎么下雨了？”蘇晴皺了皺眉，抬頭看了看天，“我沒帶傘?！?/p>
林峰下意識地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還帶著他的體溫，帶著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蘇晴愣了一下，抬頭看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臉頰微微泛紅：“不用，你會感冒的?！?/p>
“我火力壯?！绷址灞荛_她的目光，看向遠處，“雨不大，我送你到公交站?！?/p>
他沒等蘇晴拒絕，徑直往公交站走。蘇晴裹緊了他的外套，快步跟上去，肩膀偶爾會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
公交站人不多，兩人站在雨棚下，聽著雨聲滴答。蘇晴忽然輕聲說：“你的外套……挺好聞的?！?/p>
林峰的耳朵有點熱，沒接話。
公交車來了，蘇晴走上前兩步，又回過頭，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還給你，謝謝你?！?/p>
“穿著吧，下車還要走一段?！绷址鍥]接，“下次見面再還我?！?/p>
蘇晴看著他，眼里像落了星星，輕輕點了點頭：“好。那……我上車了。”
“嗯，路上小心。”
公交車緩緩開走，蘇晴靠窗坐著，沖他揮手。林峰站在原地，看著公交車消失在雨幕里，才轉(zhuǎn)身往家走。
雨絲打在臉上，有點涼，心里卻暖暖的。他摸了摸剛才碰到蘇晴肩膀的胳膊，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點期待“下次見面”了。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聯(lián)系得更頻繁了。有時是蘇晴發(fā)來醫(yī)院的最新情況：“我爸今天精神好多了，能吃半碗粥了”；有時是林峰看到好笑的段子，隨手轉(zhuǎn)發(fā)給她。他們開始聊工作里的煩心事，聊喜歡的電影，聊想去的地方，像所有正在靠近的朋友一樣，分享著彼此的生活碎片。
林峰甚至會在加班晚了的時候，收到蘇晴的消息：“還在忙嗎？別太累了，記得吃點東西?！?/p>
那種被人惦記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他單身太久，早已習慣了一個人扛所有事，蘇晴的關(guān)心像溫水，一點點滲透進來，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慢慢放松。
周五晚上，蘇晴發(fā)微信說：“籌款還差三十多萬，醫(yī)生說最好下個月就能安排手術(shù)，有點著急?！?/p>
林峰看著那條消息，猶豫了很久。他這些年攢了點錢，不算多，三十萬倒是能拿出來。但直接借錢……會不會太唐突？他們還沒熟到那個地步，而且，他心里隱隱還有點顧慮。
他想了想，回：“我這邊有十萬積蓄，如果你急需的話，我先轉(zhuǎn)給你？不用急著還?！?/p>
他沒敢說太多，十萬是他能接受的、不影響自己生活的上限。
蘇晴很快回了電話，聲音帶著點哽咽：“林峰，你……你不用這樣的。我們還沒那么熟，我不能要你的錢?！?/p>
“就當是借你的，等你以后寬裕了再還?！绷址灞M量讓語氣聽起來輕松，“救人要緊。”
“可是……”
“別可是了，”林峰打斷她，“賬號發(fā)我，我現(xiàn)在轉(zhuǎn)給你?！?/p>
蘇晴沉默了幾秒，聲音低低地說：“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林峰，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林峰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有點麻，有點癢。他想了想，說：“可能……覺得你挺不容易的吧?！?/p>
掛了電話，他立刻轉(zhuǎn)了十萬過去。蘇晴很快收了，發(fā)來一條很長的微信：“這筆錢我一定會還的，寫欠條給你行嗎？林峰，你是第一個在我最難的時候，不問理由就愿意幫我的人。我不知道該怎么謝你，只能記在心里?！?/p>
林峰回：“別想太多，好好照顧你爸。”
放下手機，他靠在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他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冒險，甚至有點傻——才認識沒多久，就借出去十萬塊?？伤刂撇蛔∽约海幌氲教K晴在醫(yī)院走廊里紅著眼圈的樣子，就狠不下心不管。
也許，他真的有點喜歡上這個女人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搖了搖頭，想把這想法壓下去，可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他不知道的是，收到轉(zhuǎn)賬的蘇晴，正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涂口紅。她看著手機里的到賬通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隨手把手機扔在桌上。
鏡子里的女人，妝容精致，眼神里哪有半分剛才的哽咽和感激，只剩下志在必得的篤定。
她拿起桌上的香水，往林峰那件外套上噴了點，然后掛在衣柜最顯眼的位置。
“十萬塊，”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聲說，“林峰，這只是開始?！?/p>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玻璃，像一首無人聽懂的催眠曲。
十萬塊轉(zhuǎn)過去后，林峰心里反倒踏實了些。蘇晴沒再提欠條的事，只是微信里的關(guān)心又密了幾分。他加班晚了，她會算著時間發(fā)消息：“樓下便利店的關(guān)東煮還熱著，記得墊墊肚子?！彼f周末想在家補覺，她會提前發(fā)來“靜音模式”的表情包：“不打擾你，睡醒了告訴我。”
這些細碎的關(guān)心像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上來，讓他越來越習慣手機里有她的消息提示。
周三晚上，林峰加完班走出公司，發(fā)現(xiàn)車胎癟了。最近的修車店在三公里外，他正站在路邊發(fā)愁，手機響了，是蘇晴。
“下班了嗎？我剛從醫(yī)院出來，你家附近新開了家甜品店，買了點芋圓燒仙草，想給你送過去?！?/p>
林峰看著癟掉的車胎，嘆了口氣：“我在公司樓下，車胎壞了，正等拖車?！?/p>
“哪個公司？我離你不遠，過去接你吧？”蘇晴的聲音很干脆，“我開了我媽的車來的，雖然是老款，但代步?jīng)]問題?！?/p>
林峰本想拒絕，可看著黑沉沉的天色，還是報了地址。
不到二十分鐘，一輛銀灰色的老款捷達停在他面前。蘇晴搖下車窗，沖他笑：“上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