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天亮。我把昨晚的遭遇,連同那枚詭異的指甲,都告訴了爺爺。
爺爺聽完,久久沉默。
他拿起那枚包著指甲的符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對著晨光仔細看了看那點暗紅結(jié)晶,臉色變得極其凝重。
“是‘焚心蠱’…”爺爺?shù)穆曇舾蓾硢。耙环N極陰毒的南洋邪術(shù)。在人還活著的時候,用怨毒之血混合蠱蟲卵,種入心脈。中術(shù)者看似安詳死去,實則魂魄被蠱蟲和血咒禁錮在尸身內(nèi),受盡煎熬。一旦被烈火焚燒,那積攢的怨毒和痛苦,就會在火中爆發(fā),借助爐中煞氣,化為極兇的‘焚心厲鬼’!昨晚若不是你及時激發(fā)地火陽煞,加上我的鎮(zhèn)煞符…后果不堪設(shè)想!”
“是誰?為什么要對一個無兒無女的老太太下這種毒手?”我感到一陣寒意。
爺爺搖搖頭,眼神深邃:“無兒無女?未必。這蠱…需要至親之人的血為引,混合施術(shù)者的怨毒才能成功。而且,目標(biāo)很明確,就是沖著焚化爐來的,沖著我們李家來的!”
他目光銳利地看著我,“焱娃子,你昨晚處理得對,但這事沒完。下蠱的人,目的沒達到,還會再來。我們李家世代跟死人打交道,也世代守著一些東西,擋了一些‘東西’的路…”
我心頭劇震。這時,我才想起昨晚在火中掙扎時,那厲鬼怨毒的眼神似乎不僅僅是對著爐外,更像是穿透了爐壁…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就在這時,我脫衣服準(zhǔn)備洗澡,無意中瞥了一眼鏡子。鏡子里的我,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我赤裸的后背上,心臟正對的位置,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淡淡的、暗紅色的印記!
那印記的形狀,像極了…一簇在痛苦中扭曲燃燒的火焰!與那老太太指甲縫里的暗紅結(jié)晶,散發(fā)著一模一樣的邪異氣息!
我如墜冰窟。
爺爺也看到了,他倒吸一口涼氣,枯瘦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焚心印!那厲鬼最后爆發(fā)的怨毒…竟隔著爐子…種到你身上了!”
后背那簇暗紅的火焰印記,仿佛活了過來,傳來一陣陣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灼痛,像是有一顆燒紅的炭,正慢慢嵌入我的心臟深處。
焚心……才剛剛開始。
爺爺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陷進皮肉里。
他盯著我后背上那簇暗紅的火焰印記,渾濁的老眼里翻涌著驚怒、心痛,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焚心印…竟是焚心印!”他聲音發(fā)顫,反復(fù)念叨著這幾個字,仿佛那是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那老鬼婆臨死爆發(fā)的怨毒,竟穿透了爐壁,借著一絲地火陽煞的反沖,把印記種在了你身上!好狠的手段!好毒的算計!”
后背那印記傳來的灼痛感越發(fā)清晰,不再是隱隱作痛,而像是真的有火焰在皮肉之下燃燒,緩慢而堅定地舔舐著我的心臟。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刺痛,讓我忍不住悶哼出聲,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
“爺…爺爺,這…這是什么?”
我聲音嘶啞,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全身。
爺爺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但抓著我的手依舊在微微顫抖:“焚心蠱的終極反噬…或者說,是那施術(shù)者最后的殺招。蠱蟲雖滅,怨毒未消,它以你的心脈為薪柴,要將你活活燒成灰燼,就像…就像那老太太一樣!”他猛地看向桌上那枚包在符紙里的詭異指甲,“那指甲里的血晶,就是引子!那老太太,根本不是什么無兒無女的孤寡!她是被人用至親之血下了蠱的‘柴薪’,而目標(biāo),就是你這個‘爐子’!他們要借你的手,借李家的焚化爐,煉出最兇的厲鬼,再把這厲鬼的怨毒,釘死在我們李家的血脈上!”
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原來,我就是那個“容器”和“目標(biāo)”!
“那…那怎么辦?”我?guī)缀跻静环€(wěn)。
爺爺?shù)难凵褡兊娩J利如鷹:“解鈴還須系鈴人!找到下蠱的人!找到那滴‘至親之血’的主人!在他們徹底引爆這焚心印之前!”
他松開我,快步走向供奉著祖師爺神像的香案,開始翻找一些布滿灰塵的古籍和法器,“這事,得全家一起上!你一個人扛不??!”
很快,李家這座平日里就透著幾分陰氣的宅子,氣氛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爸李建國,市局法醫(yī)中心的老法醫(yī),被爺爺一個電話從解剖臺前叫了回來。
他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福爾馬林氣味,聽完爺爺?shù)闹v述和看到我后背的印記后,那張常年面對死亡都波瀾不驚的臉,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
他戴上白手套,極其專業(yè)地接過爺爺遞來的符紙包,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嵌著暗紅血晶的指甲蓋。
“我需要實驗室的設(shè)備?!彼曇舻统粒钢鴫阂值呐?,“給我點時間,看看這‘血晶’里,除了怨毒,還藏著什么‘秘密’?!?/p>
我媽林秀,殯儀館的金牌入殮師,眼睛紅腫。
她一遍遍回憶著給老太太整理遺容的細節(jié),自責(zé)得無以復(fù)加?!拔艺鏇]注意到那指甲縫…當(dāng)時只覺得她特別‘干凈’,皮膚紋理都像是…像是被什么東西特意‘撫平’過…現(xiàn)在想想,那根本不是自然狀態(tài)!”
她拿出自己記錄遺容細節(jié)的本子,試圖找出任何被忽略的異常點。
我哥李巖,大學(xué)解剖課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冷靜得可怕。
他仔細檢查了我后背的印記,用指腹感受著其下的溫度變化和微弱的脈動。
“從生理學(xué)角度看,這像是一種極強烈的神經(jīng)性毒素或者生物電異常刺激,引發(fā)了局部組織的炎癥反應(yīng)和能量異常積聚…但結(jié)合你們說的‘蠱’和‘怨毒’…”他搖搖頭,“現(xiàn)有的科學(xué)解釋不了。我需要查查醫(yī)學(xué)院封存的那些關(guān)于‘異常生物現(xiàn)象’的舊檔案,特別是南洋巫術(shù)相關(guān)的?!?/p>
奶奶“黃三姑”,則是最直接的行動派。
她沒多說話,只是默默地凈手、焚香,在堂屋中央擺開了問米的香案。
一碗清水,三根清香,幾張?zhí)刂频狞S符。
她坐在蒲團上,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手指蘸著清水,在黃符上畫著誰也看不懂的符文??諝夥路鹉塘耍挥邢泐^明滅的紅點和奶奶低沉的咒語聲在回旋。
“請…柳門周氏…魂兮歸來…訴爾冤屈…指認仇讎…”
奶奶的聲音忽高忽低,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香爐里的煙柱筆直上升,在接近天花板時,卻詭異地扭曲、盤旋起來,漸漸形成一個模糊的老婦人面孔輪廓。
我后背的焚心印猛地一跳!
劇烈的灼痛讓我眼前發(fā)黑,差點跪倒在地。
爺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同時將一枚冰涼的玉符按在我后心。刺骨的寒意稍稍壓下了那灼燒感。
香案上,那碗清水開始無風(fēng)自動,水面劇烈震顫,中心浮現(xiàn)出細小的漩渦。奶奶猛地睜開眼,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一片茫然的白。
“來了…”爺爺?shù)吐暤馈?/p>
只見奶奶的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聲音。
她原本慈祥的面容開始扭曲,嘴角向下撇,形成一個極端怨毒的表情,眼神也變得渾濁而充滿恨意——那眼神,與焚化爐觀察窗里貼著的焦黑鬼臉如出一轍!
“痛…好痛啊…”一個沙啞、干澀,完全不屬于奶奶的老婦聲音從她喉嚨里擠出,“火燒…心燒…骨頭都在燒…”
“周氏!”爺爺厲喝一聲,聲音帶著震懾,“誰害你?誰給你下的蠱?”
“嗬…嗬…”‘奶奶’喉嚨里發(fā)出怪響,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仿佛我就是那焚身的烈焰,“血…我女兒的血…她…她親手…喂我喝的…那碗糖水…”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悲憤。
女兒?!我和爺爺對視一眼,心頭巨震!社區(qū)明明說她是孤寡!
“你女兒是誰?她現(xiàn)在在哪?”爺爺追問,語速加快。
“女兒…我的小花…周…周小慧…”
附在奶奶身上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她…她變了…跟著…那個穿黑袍的…男人…他…他給我…扎針…好冷…心口…好冷…”
“那個男人是誰?長什么樣?”爺爺?shù)穆曇羧缤劐N。
“黑…黑袍…看不見臉…手…手很白…手指…像死人…有…有股…廟里燒香的…怪味…”
‘奶奶’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那怨毒的聲音也變得尖利,“他們…他們要…李家的…爐子…要…要打開…門…放…放…”
話未說完,奶奶身體猛地一挺,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嘯,隨即軟倒在蒲團上。香案上那碗水“啪”地一聲炸裂,水花四濺!盤旋的煙柱瞬間潰散。
“噗!”奶奶噴出一小口暗紅色的血,濺在黃色的符紙上,迅速暈開,如同燃燒的火焰。
“老婆子!”
爺爺急忙上前扶住奶奶,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脈搏,臉色稍緩,“問米通幽,強引怨魂,傷了些元氣,休息下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