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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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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里生的面最筋道,雪里開的花最艷——在青海,看他們把“難”字熬成了糖》

風刮過久治草原的時候,總帶著點柏香的味道。

德合隆寺的轉(zhuǎn)經(jīng)筒轉(zhuǎn)了一年又一年,把青石板磨出包漿,也把故事磨出了筋骨。這里的人習慣了抬頭看天,不是信老天爺會掉餡餅,是信風雪再大,總有放晴的日子;坎兒再深,總有邁過去的那天。

藏刀要在煨桑爐邊磨,梅子酒得在老壇子里泡,粉筆灰落進土坯房的裂縫里會發(fā)芽,擔擔面的臊子炒到冒煙才夠味,馬背上的經(jīng)幡抖著抖著就把路指清了。

五個故事,五把劈開愁腸的刀。

說是天意,其實都是人心——是修鞋攤前遞來的半瓶酒,是雪夜里推開門的一碗熱湯,是馬背上不肯放下的木板,是案板上揉到發(fā)亮的面團,是草原上代代相傳的一句話:

難走的路,走過去了,就成了道。

一、老楊的刀

久治德合隆寺的轉(zhuǎn)經(jīng)道上,青石板被千百雙靴子磨得發(fā)亮,像塊被歲月反復擦拭的銅鏡。老楊蹲在煨桑爐旁邊磨他的藏刀,刀身銹得厲害,磨一下就掉下些橙紅色的碎屑,混著爐子里飄出的柏香灰,在他腳邊積成小小的丘。

“刀這東西,得順著紋路磨?!彼^也不抬,手里的磨刀石轉(zhuǎn)得飛快,“人也一樣,得順著坎兒走,硬闖容易折。”

他袖口磨破了邊,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秋衣,秋衣袖口沾著塊黑褐色的油漬,是昨天給卡車司機補鞋時蹭上的機油。我遞過去一瓶冰鎮(zhèn)的黃河啤酒,他接過去用牙咬開瓶蓋,沒喝,先往磨刀石上倒了半瓶,泡沫順著石板縫往下流,在陽光下泛著金亮的光。

老楊是甘肅武威人,三十歲前在昆侖山當馬夫,牽著軍馬在海拔五千米的哨所間送信。那時候他穿件軍綠色的舊大衣,腰間別著把蒙古刀,據(jù)說能一刀剖開凍得硬邦邦的羊肉。三十歲那年冬天,他牽著馬送一份緊急電報,遇上暴風雪,馬失了前蹄摔下冰坡,他伸手去拉,被馬帶得滾了十幾米,肋骨斷了三根,躺在雪窩里暈了過去。

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個哈薩克族的氈房里,一個戴銀飾的老太太正用羊油給他搓胸口。老太太的兒子是個獵人,在雪地里發(fā)現(xiàn)了他,背著他走了二十多里路才回到氈房。那把蒙古刀在滾坡時丟了,老太太把自己丈夫留下的藏刀塞給了他,說:“刀在人在,能擋災?!?/p>

后來他跟車跑新藏線,開一輛解放牌卡車,車斗里總裝著些給兵站的慰問品。四十歲那年在界山達坂翻了車,油罐車順著路基往下滾,他被甩出去的時候,懷里還死死抱著一箱給哨所戰(zhàn)士的蘋果。車在雪地里炸成火球時,他聽見蘋果在懷里裂開的聲音,像自己骨頭斷裂的脆響。

左腿被兩塊巖石夾得變了形,他在零下三十度的山坳里哼了兩天兩夜,唱著武威老家的秦腔,唱到嗓子出血。第三天清晨,一個趕著牦牛的藏民發(fā)現(xiàn)了他,用牦牛把他拖回了冬窩子。藏民的女人用酥油給他揉腿,他疼得咬碎了兩顆牙,卻硬是沒再哼一聲。

腿保住了,卻成了天氣預報,只要天要變,膝蓋就像被冰錐扎著疼。保險公司賠的三萬塊錢,他攢了兩年,在久治縣城租了間臨街的鋪面,鋪面門口有棵老楊樹,他就把“老楊修鞋”的木牌掛在了樹枝上,下面用紅漆補了行小字:順帶磨刀。

我認識他那年,是他來久治的第五個年頭。房東是個四川來的包工頭,突然帶著三個壯漢闖進鋪子,說要漲三倍租金。老楊的修鞋機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機身上的紅漆掉了大半,露出銀灰色的鐵皮,那是他用半年積蓄從西寧舊貨市場淘來的。

“漲不起。”老楊蹲在地上補一只藏靴,手里的錐子沒停,“你看我這鋪子,一天掙的夠不上房租的零頭。”

包工頭一腳踹翻了修鞋機,零件撒了一地,有個彈簧蹦起來,彈在老楊的額頭上,滲出血珠。老楊沒抬頭,繼續(xù)用錐子穿孔,血珠滴在藏靴的羊毛上,洇出個小紅點。

“給你三天時間,要么滾,要么交錢?!卑ゎ^啐了口唾沫,帶著人走了。

老楊蹲在地上撿零件,撿一個就往帆布包里塞一個。有個穿校服的小姑娘放學經(jīng)過,蹲下來幫他撿,問他疼不疼。他摸摸額頭上的傷口,笑了:“這點血算啥,當年我在昆侖山,被馬踢掉塊頭皮,照樣騎馬送信。”

那天晚上他沒地方去,揣著帆布包在德合隆寺的墻根下縮了一夜。后半夜下起雨,他把帆布包頂在頭上,聽著寺里的轉(zhuǎn)經(jīng)筒吱呀作響。有個轉(zhuǎn)經(jīng)的老阿媽舉著酥油燈經(jīng)過,看見他,把手里的氆氌披在他身上,又從懷里掏出個鋁制的飯盒,里面是溫熱的糌粑。

老阿媽不會說漢語,只是指著天上的月亮,用藏語念叨著什么。老楊后來才知道,那句話的意思是:月亮被云擋著的時候,星星會更亮。

第二天一早,他發(fā)現(xiàn)氆氌的口袋里塞著張紙條,是用鉛筆寫的,字跡歪歪扭扭:“我兒子在久治市場修摩托車,他那缺個幫忙的,管飯,給工錢。”落款是“才讓卓瑪”。

他揣著紙條找到市場,才讓卓瑪?shù)膬鹤邮莻€留著寸頭的年輕人,看見他額頭上的傷,二話不說從工具箱里翻出碘伏給他抹?!拔覌屨f你是個好人,”年輕人遞給他副手套,“以后你就幫我遞遞扳手,順帶在我這角落修鞋,租金我替你交?!?/p>

老楊在市場待了八年。第三年的時候,年輕人要去玉樹開分店,把摩托車鋪盤給了他,分文未取。現(xiàn)在他的鋪子里,左邊擺著修鞋機,右邊是摩托車零件,墻角堆著磨好的刀,每把刀把上都纏著根紅布條,那是才讓卓瑪給他的,說能避邪。

有次我去他鋪子,看見他正給個牧民磨腰刀。牧民說要去轉(zhuǎn)山,得帶把快刀防身。老楊磨得仔細,刀刃在陽光下閃著冷光,他突然嘆了口氣:“你說人這一輩子,是不是就像這刀?剛打出來的時候都鋒利,用著用著就銹了,得時不時磨磨。難的時候就是在磨刀,磨好了,就又能砍東西了?!?/p>

他把磨好的刀遞給牧民,牧民給了他五十塊錢,他又找回去十五,說:“老朋友了,收個本錢?!?/p>

德合隆寺的鐘聲敲響時,老楊正蹲在地上給修鞋機上油。陽光穿過市場的頂棚,在他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子。

二、阿梅的酒

久治縣城的主街不長,從東頭走到西頭,能數(shù)出三家賣釀皮的,兩家修手機的,還有阿梅的酒館。酒館的招牌是塊黑木板,用紅漆寫著“梅酒館”,“梅”字的右邊多了個點,據(jù)說是阿梅喝醉了寫的,他說這樣才像重慶的“梅”。

阿梅是重慶萬州人,個頭不高,皮膚黝黑,左手虎口有塊月牙形的疤,是年輕時在火鍋店炒料被濺起的油燙的。他說話帶著濃重的川音,尾音總往上挑,像在唱歌。酒館里擺著四張木桌,桌腿都用鐵絲綁著,據(jù)說是從廢品站淘來的,他自己敲敲打打修好了。

“喝酒的地方,桌子能放酒杯就行?!彼傔@樣說,手里擦著個粗瓷碗,碗沿缺了個角。

我認識他那年,他剛把母親從重慶接來。老太太有哮喘,在高原上總咳嗽,整夜睡不著。阿梅在酒館后間隔了個小房間,擺了張鐵架床,床頭放著個氧氣瓶,那是他托人從西寧買來的,花了他三個月的收入。

麻煩是從一瓶假酒開始的。有個四川來的游客在他酒館喝了半斤自釀的青稞酒,第二天說頭暈,去醫(yī)院檢查,說是酒精中毒。游客的同伴鬧到工商局,說阿梅賣假酒。阿梅急得滿嘴起泡,拿出進貨單給工商局的人看,說酒是從湟源的酒廠進的,絕對沒問題。

“誰知道你是不是換了瓶子?”游客的同伴是個戴眼鏡的男人,指著墻上的營業(yè)執(zhí)照,“我看你這執(zhí)照都是假的!”

工商局的人查了三天,沒查出問題,但游客賴在醫(yī)院不走,天天打電話催阿梅賠錢。阿梅去醫(yī)院看他,發(fā)現(xiàn)那游客正抱著個西瓜啃,見了他就捂著頭喊疼。阿梅掏出兩千塊錢放在床頭柜上,說:“我這小本生意,就這些了,你要是還鬧,我就報警。”

游客的同伴把錢揣起來,說:“算你識相?!?/p>

這事剛過沒一個月,酒廠的人又找上門來,說阿梅賣的酒比市場價低,搶了他們的生意,以后不再給供貨。阿梅的酒館里,除了青稞酒,還賣自己泡的梅子酒,那是他從重慶帶來的手藝,用的是久治本地的野梅子,泡在高度白酒里,放些冰糖,喝起來酸甜帶勁??煽腿藖砭弥危喟胧窍牒惹囡?,沒了貨源,酒館的生意一落千丈。

那天晚上,阿梅關(guān)了酒館的門,坐在后間給母親捶背。老太太咳得厲害,說:“梅娃子,要不咱回重慶吧,我這病,在這凈拖累你?!?/p>

阿梅沒說話,從床底下拖出個壇子,打開泥封,一股酒香飄了出來。“媽,你聞,”他舀出一碗,遞到老太太面前,“這是我新泡的梅子酒,放了兩年了,等賣了錢,我?guī)闳デ嗪:纯?。?/p>

老太太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我這輩子,就想看看大海?!?/p>

“青海湖比海還大?!卑⒚方o母親蓋好被子,“等生意好了,咱就去?!?/p>

他轉(zhuǎn)身回到前間,坐在空桌子旁,給自己倒了碗梅子酒。窗外的風刮得緊,卷著沙子打在窗戶上,像有人在敲門。他喝著喝著就哭了,三十多歲的男人,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不知哭了多久,突然聽見有人敲窗戶。他抬頭,看見個穿軍大衣的老頭,是住在隔壁的老鄭,以前在縣中學看大門,退休了沒事干,總來酒館喝兩盅。老鄭舉著個酒葫蘆,示意他開門。

“我聽見你哭了?!崩相嵶谒麑γ?,給自己倒了碗酒,“多大點事?沒青稞酒,就賣你的梅子酒,我就不信沒人喝?!?/p>

阿梅嘆了口氣:“本地人喝不慣這個,嫌太甜?!?/p>

“我給你想個轍?!崩相嵑攘丝诰?,砸吧砸吧嘴,“我認識縣旅游局的小王,讓他幫你在公眾號上寫寫,就說久治有個重慶人,泡的梅子酒能治高原反應(yīng)?!?/p>

阿梅笑了:“哪有這功效?”

“有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來嘗。”老鄭拍拍他的肩膀,“我年輕時在部隊,指導員總說,辦法總比困難多。你看這高原,冬天能凍死人,可春天一到,照樣長出格桑花?!?/p>

第二天一早,老鄭真的帶著小王來了。小王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聽了阿梅的故事,掏出手機拍了梅子酒的壇子,又拍了阿梅虎口的疤。“梅哥,你這故事有勁兒,”小王說,“我給你寫篇推文,保準有人來?!?/p>

推文發(fā)出去的第三天,酒館里來了十幾個游客,都是看了文章來的。有個上海來的姑娘,喝了碗梅子酒,說比她在日本喝的梅酒有味道?!斑@酒里有故事?!惫媚镎f,掏出手機要加阿梅的微信,說回去后要幫他賣酒。

現(xiàn)在阿梅的酒館里,梅子酒成了招牌。他雇了個本地的藏族姑娘幫忙,姑娘叫卓瑪,會說漢語,總能把客人逗得哈哈大笑。后間的氧氣瓶換成了新的,老太太的哮喘好了不少,有時會坐在門口曬太陽,看見客人就說:“嘗嘗我們家梅娃子的酒,甜著呢?!?/p>

有次我去喝酒,阿梅正蹲在門口洗梅子。野梅子是他托牧區(qū)的牧民采的,帶著露水,紅彤彤的。他說:“你知道不,那天我以為酒館要黃了,結(jié)果老鄭來了。人這一輩子,就像走夜路,你以為前面是堵墻,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有人在那搭了個坎,邁過去,路就寬了。”

他遞給我一碗新泡的梅子酒,酒液琥珀色,杯壁上掛著水珠?!皝?,干了這碗,啥坎都過得去?!?/p>

三、老潘的粉筆

青海湟中的山是土黃色的,像是被太陽烤焦了,連草都長得稀稀拉拉。老潘的學校就在山坳里,四間土坯房,窗戶上糊著塑料布,風一吹嘩啦啦響。學校就他一個老師,學生卻有三十多個,最大的十三歲,最小的才六歲。

老潘是湟中人,家在縣城邊上的村子里。年輕時考上了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分配到這所山坳里的小學,一待就是二十年。他教語文、數(shù)學、體育,還順帶教孩子們唱歌,因為除了他,沒人愿意來這地方。

我認識他那年,他正犯愁。學校的屋頂漏了,下雨的時候,教室里得擺七八個臉盆接水??h教育局來了人,說這學校太破,要撤并到鎮(zhèn)上的中心小學??缮桔昀锏暮⒆樱钸h的住得離鎮(zhèn)上有二十多里,翻兩座山,淌三條河,根本沒法去。

“娃們太小,走不了那么遠的路。”老潘蹲在教室門口抽煙,煙卷是自己卷的,煙葉嗆得他直咳嗽,“我去鎮(zhèn)上找過校長,校長說沒辦法,資金不夠?!?/p>

他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指甲縫里全是黑泥,那是昨天修屋頂時蹭的。教室里,孩子們正在早讀,聲音朗朗的,壓過了塑料布的響聲。有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課本的紙都卷了邊,她用手指著字,一個一個念,念錯了就吐吐舌頭,再重新念。

老潘的工資不高,每月三千多塊,大半都花在了孩子們身上。誰的鉛筆用完了,他給削新的;誰的衣服破了,他帶回家讓媳婦補;冬天冷,他就在教室里生個爐子,煤是自己從鎮(zhèn)上背回來的。

他媳婦在縣城開了個小賣部,賣些油鹽醬醋,掙錢補貼家用。有次我去他家,看見小賣部的貨架上擺著些作業(yè)本,媳婦說都是老潘讓進的,給孩子們帶的,按進價算?!八?,心里就裝著那些娃?!毕眿D嘆了口氣,眼里卻帶著笑。

麻煩是從他兒子出生后開始的。兒子生下來就有先天性心臟病,醫(yī)生說要做手術(shù),得十萬塊。老潘把家里的積蓄都拿出來,才湊了三萬。他去親戚家借,親戚們都搖頭,說他那點工資,啥時候能還上。

“我抱著兒子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老潘說這話的時候,正在給孩子們批改作業(yè),紅鋼筆水在紙上劃過,留下清晰的痕跡,“看著他那么小,臉憋得發(fā)紫,我這心啊,像被刀子割一樣?!?/p>

他開始利用周末去鎮(zhèn)上打工,給人蓋房子,搬磚、和泥,一天能掙兩百塊。有次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摔斷了胳膊,打著石膏還去給孩子們上課,用左手寫字,字歪歪扭扭的,孩子們卻看得格外認真。

學校的屋頂還在漏雨,他沒錢修,就找了些塑料布,爬到屋頂上一層一層鋪。風把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像個稻草人。有個叫石頭的男孩,十三歲,是班里最大的學生,偷偷爬上去幫他扶塑料布,結(jié)果摔了下來,蹭破了膝蓋。老潘抱著他往村里的衛(wèi)生所跑,跑得滿頭大汗,膝蓋在土路上磕出了血。

“潘老師,我不疼?!笔^咬著牙說,“等我長大了,給學校蓋磚瓦房。”

老潘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那天下午,有個穿西裝的男人來到學校。男人是從深圳來的,據(jù)說是老潘師范學校的同學,做生意發(fā)了財。他站在教室門口看了半天,看見孩子們在漏雨的教室里上課,看見老潘用左手寫字,突然紅了眼眶。

“老潘,你咋把自己弄成這樣?”男人遞給他一瓶礦泉水,“當年在學校,你可是咱班最有出息的?!?/p>

老潘笑了笑,撓撓頭:“娃們需要我?!?/p>

男人沒說話,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第二天,就有工程隊來了,帶著水泥、鋼筋,開始給學校蓋新教室。男人說:“這錢我出,你啥都不用管,好好教娃?!?/p>

老潘要給男人寫欠條,男人按住他的手:“當年我家窮,是你把助學金讓給我的,不然我哪能畢業(yè)?這錢,就當是還你的?!?/p>

兒子的手術(shù)費,男人也給湊齊了。手術(shù)很成功,現(xiàn)在小家伙已經(jīng)能跑能跳,常常跟著老潘去學校,坐在教室里聽哥哥姐姐們早讀。

新教室蓋好那天,全村的人都來了。孩子們在新教室里唱歌,聲音清亮。老潘站在講臺上,手里握著支新粉筆,在黑板上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狈酃P灰落在他的頭發(fā)上,像落了層雪。

有個老人拄著拐杖來謝他,老人是石頭的爺爺,他說:“潘老師,你是咱山坳里的福星?!?/p>

老潘搖搖頭,指著窗外的山:“福星不是我,是這些娃。你看這山,看著光禿禿的,底下全是土,只要下雨,就能長出莊稼。娃們也是,現(xiàn)在看著難,將來長大了,都是好樣的?!?/p>

他的粉筆在黑板上寫得飛快,字跡工整有力。陽光透過新窗戶照進來,在他身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四、小四川的面

久治縣城的巷子深,像條彎彎曲曲的蛇。小四川的面館就在巷子的尾巴上,門口掛著塊藍布簾,上面用白漆寫著“四川擔擔面”,漆皮掉了不少,露出底下的布紋。

小四川真名叫李建國,四川達州人,名字是他爹起的,希望他能有出息。可他沒考上大學,十八歲那年背著個蛇皮袋,跟著老鄉(xiāng)來青海打工,在格爾木的工地上搬了三年磚,后來學了做面,攢了點錢,跑到久治開了這家小面館。

面館里就他一個人,既是老板又是廚師。面是自己和的,醒得恰到好處,拉出來細如銀絲,煮在鍋里不爛。臊子是用四川帶來的辣椒炒的,香味能飄出半條巷子。來吃面的多是本地人,有牧民,有生意人,還有縣中學的學生。

我認識他那年,他正愁眉苦臉。老家打來電話,說他爹得了腦溢血,躺在醫(yī)院里,等著做手術(shù),要十萬塊錢。他攥著電話,手都在抖,掛了電話就蹲在地上哭,哭得像個孩子。

他的面館生意不算差,但掙的錢僅夠糊口。為了湊手術(shù)費,他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和面,賣到深夜才關(guān)店,一天只睡四個小時。有次我去吃面,看見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個揉面的面團,面團被他壓成了扁扁的一片。

“我爹這輩子不容易,”他給我端面的時候,眼睛里布滿血絲,“小時候家里窮,他總把白面饅頭給我吃,自己啃紅薯。現(xiàn)在他病了,我要是沒錢給他治,我還是人嗎?”

他的聲音哽咽著,把面放在我面前,碗沿上還沾著點辣椒油。

那天晚上,下起了雪。面館快關(guān)門的時候,進來個穿軍大衣的男人,身上帶著股酒氣。男人要了兩碗面,一碟泡菜,坐在角落里慢慢吃。吃到一半,男人突然問:“老板,你這面咋做的?這么好吃?!?/p>

李建國沒心思聊天,隨口說:“就那樣做的。”

男人笑了,從懷里掏出個筆記本,說:“我是省電視臺的,來久治采訪,聽說你這面好吃,特地來嘗嘗。我看你這面有特色,想給你做個專題,說不定能幫你多賺點錢?!?/p>

李建國愣了,他這輩子都沒上過節(jié)目的。他搖搖頭:“我這小面館,沒啥好拍的?!?/p>

“咋沒啥好拍的?”男人指著墻上的照片,照片是李建國和他爹的合影,“你為了給爹治病,在這偏遠縣城打拼,這就是故事?!?/p>

專題片播出后,來吃面的人突然多了起來。有從西寧來的,有從格爾木來的,都說要嘗嘗“孝兒面”。李建國忙得腳不沾地,每天能多掙幾百塊。他把多掙的錢都寄回了老家,手術(shù)費很快就湊齊了。

他爹的手術(shù)很成功,現(xiàn)在能拄著拐杖走路了。有次視頻通話,他爹說:“建國啊,別太累了,爹沒事?!?/p>

李建國笑著說:“爹,我不累,我這面賣得好著呢。”

現(xiàn)在他的面館里,多了個幫手,是個從四川來的老鄉(xiāng),幫他和面、洗碗。他自己則在門口支了個小桌子,專門給那些沒帶錢的人吃面?!俺鲩T在外,誰還沒個難處?”他總這樣說,“我當年剛來青海,沒找到工作,餓了三天,是個素不相識的藏族老阿媽給了我碗糌粑,不然我早餓死了。”

有次我去吃面,看見個穿校服的小姑娘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里面。李建國看見她,喊她進來,給她端了碗面,還加了個荷包蛋。小姑娘說她沒錢,李建國擺擺手:“吃吧,不要錢,吃飽了才有勁讀書?!?/p>

小姑娘吃完面,給李建國鞠了個躬,說:“叔叔,我長大了一定還你。”

李建國笑了:“不用還,你好好學習就行。”

面館的藍布簾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里面飄出擔擔面的香味,混著巷子口烤洋芋的味道,在久治的空氣里彌漫開來。李建國蹲在門口擇菜,陽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說:“你看,這日子就像這擔擔面,看著辣,吃著香,只要肯下功夫,總有好時候。”

五、扎西的馬

久治草原像塊巨大的綠毯子,鋪在天地之間。扎西牽著他的馬站在毯子上,馬是匹棗紅色的母馬,肚子鼓鼓的,快要生了。扎西是個牧民,也是個代課老師,每周都要騎著馬,走四十多里山路,去給散落在草原上的孩子上課。

扎西是個藏族漢子,皮膚黝黑,笑起來露出兩排白牙。他的漢語說得不太流利,帶著濃重的藏腔,但教孩子們認字時,每個字都念得格外認真。他沒有課本,就把字寫在木板上,讓孩子們跟著念。

我認識他那年,草原上鬧雪災。雪下了三天三夜,把路都埋了,最深的地方能沒過馬肚子。扎西沒法去給孩子們上課,急得在氈房里轉(zhuǎn)圈。孩子們等著他教新字,等著他帶過去的酥油和糌粑。

“雪太大了,馬過不去?!彼曛?,臉上滿是焦慮,“有個叫格桑的孩子,家在最遠的帳篷里,他娘說他每天都坐在門口等我?!?/p>

他的馬在氈房外面嘶鳴,馬蹄在雪地里刨出個小坑。那是匹老馬,跟著他走了十二年,背過他,背過孩子們的書本,還背過生病的牧民?,F(xiàn)在它老了,跑不動了,雪地里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雪停了之后,扎西牽著馬出發(fā)了。雪沒到馬的膝蓋,他們走得很慢,走了整整一天,才到格桑家的帳篷。格??匆娝?,撲上來抱住他的腿,哭著說:“扎西老師,我以為你不來了?!?/p>

扎西摸了摸格桑的頭,從懷里掏出塊木板,上面寫著“春天”兩個字?!澳憧?,雪會化的,春天會來的?!彼f。

帳篷里,格桑的娘給扎西端來碗熱奶茶,奶茶里放了很多酥油,喝下去暖暖的。她說:“扎西老師,你別來了,雪太大,太危險了?!?/p>

扎西搖搖頭:“娃們要認字,不然以后走不出草原?!?/p>

那天晚上,他們住在格桑家的帳篷里。半夜的時候,老馬突然嘶鳴起來,聲音很痛苦。扎西出去一看,老馬躺在雪地里,渾身發(fā)抖,快要生了。他趕緊把老馬牽進帳篷,守在它身邊,給它喂了些熱奶茶。

天亮的時候,老馬生下了匹小馬駒,毛茸茸的,像團棉花。可老馬卻沒力氣了,躺在地上,喘著粗氣。扎西抱著老馬的脖子,眼淚掉在它的鬃毛上。

“你跟著我受苦了。”他說。

老馬舔了舔他的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扎西把老馬埋在帳篷后面的山坡上,堆了個石頭堆,石頭堆上插了根經(jīng)幡。他牽著小馬駒,繼續(xù)去給其他孩子上課。小馬駒還沒斷奶,走幾步就停下來,扎西就抱著它走,累了就歇一會兒,歇夠了再走。

孩子們看見小馬駒,都很高興,輪流給它喂牛奶。有個叫卓瑪?shù)男」媚铮炎约荷岵坏贸缘哪烫俏菇o小馬駒,說:“它真可憐,沒有媽媽了?!?/p>

扎西聽了,心里酸酸的。

回到家,他以為以后沒法去上課了,正發(fā)愁,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牧民們牽著自家的馬來到他家門口。有白胡子的老爺爺牽著老馬,有年輕的小伙子牽著駿馬,他們說:“扎西老師,用我們的馬吧,孩子不能不上課。”

扎西選了匹棕色的小馬,繼續(xù)去給孩子們上課。現(xiàn)在那匹小馬已經(jīng)長成了駿馬,馬背上除了書本,還多了個小藥箱,里面裝著感冒藥、退燒藥,是扎西托人從縣城買來的,給孩子們備用。

有次我去草原看他,他正騎著馬走在草地上,馬背上坐著兩個孩子,一個在前,一個在后,手里都拿著木板,跟著扎西念字。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像鍍了層金。扎西的歌聲在草原上回蕩:“草原上的花,會開;草原上的路,會寬……”

他說:“你知道嗎?老馬走的那天,我以為天塌了,結(jié)果牧民們來了。這草原上的人,心都像金子一樣,你對他們好,他們就把心掏給你。老天爺也看著呢,你只要肯往前走,就沒有過不去的坎?!?/p>

馬在草地上跑了起來,鬃毛飛揚,像一團燃燒的火。扎西的笑聲,孩子們的念書聲,還有馬的嘶鳴聲,在草原上交織在一起,像一首動人的歌。

尾聲

在久治待的時間久了,我總覺得這里的人身上有種特別的勁兒。老楊磨刀時的專注,阿梅釀酒時的執(zhí)著,老潘握粉筆時的堅定,小四川揉面時的用力,扎西騎馬時的從容,都像是在告訴我:生活或許會有風雨,但總會有彩虹;路途或許會有坎坷,但總會有坦途。

老楊的鋪子里,現(xiàn)在多了個年輕的徒弟,是才讓卓瑪?shù)膶O子,跟著他學修鞋、磨刀。老楊說,等他老了,就把鋪子交給徒弟,自己回甘肅老家,種幾畝地,養(yǎng)幾只羊。

阿梅的酒館開了家分店,在西寧的莫家街,生意很火。他把母親接去了西寧,老太太每天都去公園跳廣場舞,說比在久治開心多了。阿梅還是經(jīng)常回久治,說忘不了老鄭,忘不了卓瑪,忘不了那些喝他梅子酒的客人。

老潘的學校又來了個新老師,是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主動申請來山坳里教書。老潘說,他終于可以喘口氣了,但他還是舍不得走,每天都去學??纯矗瑤托吕蠋煄Ш⒆?,教教唱歌。

小四川的面館里,現(xiàn)在掛著塊牌子,上面寫著“免費吃面”,專門給那些有困難的人。他說,當年別人幫了他,現(xiàn)在他也要幫幫別人。他爹的身體越來越好,有時候會來久治看看他,坐在面館里,看著兒子忙碌的身影,笑得合不攏嘴。

扎西的小馬駒長大了,生了匹更小的馬駒。扎西說,等這匹小馬駒長大,他就騎著它,去更遠的地方給孩子們上課。草原上的孩子們,有的考上了縣里的中學,有的考上了大學,放假回來,總會來看他,給他帶些城里的糖果。

他們都曾遇到過困難,有的甚至差點被打倒,但他們都挺過來了。因為他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不是說天上會掉餡餅,而是說只要你善良、執(zhí)著、肯努力,總會有人在你需要的時候拉你一把,總會有光在你迷茫的時候照亮前路。

就像老楊說的,坑深怕啥,慢慢爬,總有爬出來的時候;就像阿梅說的,雨總會停的,太陽總會出來的;就像老潘說的,只要心里有光,再黑的夜也能走過去;就像小四川說的,日子就像擔擔面,只要肯下功夫,總有好時候;就像扎西說的,只要肯往前走,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所以,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別灰心,別放棄?;蛟S現(xiàn)在的你,正蹲在某個墻角,像當年的老楊一樣無助;或許現(xiàn)在的你,正守著某個快要關(guān)門的店,像當年的阿梅一樣迷茫;或許現(xiàn)在的你,正面對著一堆解決不了的難題,像當年的老潘、小四川、扎西一樣焦慮。

但請相信,這一切都會過去。就像久治的冬天總會過去,春天總會來,草原上的花總會開得一片燦爛。你要做的,就是咬緊牙關(guān),再堅持一下,再努力一把,因為你不知道,誰正在不遠處,等著你,拉你一把;你不知道,那束照亮你前路的光,已經(jīng)在路上了。

吉人自有天相,這里的“吉人”,不是指運氣好的人,而是指那些善良、勇敢、不向命運低頭的人。這樣的人,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老天爺總會給他們留條路,因為他們值得。

所以,挺直腰桿,抬起頭,往前走吧。前面,有陽光,有鮮花,有屬于你的,美好的明天。


更新時間:2025-08-06 08:05:31